“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希尔迪加尔德。”
贝尼托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你无需那么愧疚。”
“抱歉,陛下。”
身披绿甲的猎人垂手而立,声音中满是歉意:“若非是我晚到了半天……”
“有一说一,这不是你的问题。你能在一日一夜之内从这里赶到圣丹尼,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贝尼托平缓的说道:“这并非是我们无能,只是我们的敌人过于聪明。”
“很显然,所罗门王是在阿德里安回程前,就已经计划好要派人刺杀教宗了。而我在听到宣战布告之后,便让你去将阿德里安杀掉,你也立刻赶了过去,路上没有任何耽搁——可你仍是晚到了十六个小时。”
“这十六个小时,是听到宣战布告的探子从亚琛赶回来所花费的时间。”
贝尼托挥挥手,声音高扬:“我也能猜到查尔斯想做什么!他逼迫阿德里安与我为敌,无非就是察觉到阿德里安与我有联系。所以他就必须防止阿德里安会得到我的支持而改口——”
只有死人是绝对不会改口的。
贝尼托的最后一句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希尔迪加尔德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算了,头带不回来就带不回来。查尔斯想让他的人民与我为敌,我也正巧想让人们看看违逆我的下场。”
石王慢慢平静下来,低声说道:“这小子有点东西……但我可不像他那么软弱。”
“民众无知无德无趣,他们的意见愚蠢而短视。我会向查尔斯证明,这种瞻前顾后的想法迟早会让他的王位拖入民意的泥潭之中。”
贝尼托的头发又少了一圈,脸颊也削瘦了一些。但这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更加锐利,长长的脸像是饥饿的狼。
“但是,陛下,”希尔迪加尔德轻声说道,“贵族们似乎对您与教宗宣战的决策有些不满……”
“贵族们?谁?”
贝尼托挑了挑眉头,语气严肃下来:“你可从来不会骗我,我亲爱的希尔迪加尔德。告诉我是谁带头闹事的,我不会把你暴露出来的。”
“是查顿伯爵,还有兰诺侯。”
希尔迪加尔德略一迟疑,便低声答道:“他们才刚开始组织反战贵族……目前知道的人还不多。”
“好了,我明白你什么意思。”
贝尼托用力一挥手,打断了希尔迪加尔德的话。他的手势像是要砍下某人的头一样锐利坚硬:“我不会现在动手。但总有一天他要付出代价。自以为把自己隐藏在贵族中就能避开我的目光?我会告诉他,我比他聪明的多。”
石王嗤笑一声,仿佛在咀嚼人肉一般咂了咂嘴,轻呵一声:“我也正好教你一句,希尔迪加尔德。我之前说,民众无知无德无趣,他们的意见愚蠢而短视——而贵族比一般的民众更加无知无德无趣,他们更加愚蠢、更加短视。”
“民众是可笑的,却也是可爱的。因为他们会相信我的话,他们知道服从,像是狗一样。而贵族就是喂不饱的狼崽子,他们永远只想着怎么得到更多……但却惰于行动。”
他摆摆手:“你下去吧,希尔迪加尔德。”
希尔迪加尔德无声的低头告退。
他的眉毛平长而粗,并有着硕大坚实的额头。他的面容坚硬而顽固,如同一颗石头一般,从来没有笑容更没有动摇。
如果需要,他可以四天四夜不睡觉。他也可以用刀子挖掉自己腿上的腐肉,可以在丛林中蹲伏一整天只喝一口污水——也可以把杯子直接塞进他父亲的喉咙,只因为他的父亲畏惧他的掌控欲,而打算把王位传给他软弱的弟弟,继续在暗中控制整个哥特。
他就是靠着此等毅力,熬服了他的狮鹫阿娜。也是靠着这种石头般的意志夺得王位,将几乎被各大贵族和宗教全部分走的权力一点一点夺了回来。
如今更是一样。
如果阿德里安不能帮他把法兰克的王冠叼回来,那么他就自己去拿。
贝尼托深知不能把狼养大的道理。
哪怕如今的查尔斯比他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聪明的多,但他毕竟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十几年。他为王从政的经验不知道比查尔斯那个小子高到哪里去了——
他再聪明也没有用。法兰克根本没有对哥特宣战的底蕴。
诚然,他的确不敢在埃及和波斯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主动出兵深入法兰克。毕竟法兰克占地面积一点都不小,虽然他们的士兵比哥特的勇士们软弱的多,但至少顶住三四个月的压力还是做得到的。
这个时间,足够波斯和埃及把哥特现有的国土打下来了。
如今的哥特强盛之极,没有必要和法兰克换家。他只要调动兵力顶下来法兰克人最强盛的几波冲击,然后缓慢的削磨法兰克人的士气,长久没有战争的法兰克人自己就会慢慢崩溃。
只要等法兰克内部出现了反战的声音,他就有办法把这种矛盾激化。然后他再吊着查尔斯,一会决定议和,过几天又反悔,然后又要求更多的好处。几次重复之后,很容易就会让陷入劣势的法兰克人的心态直接崩盘。
要么割让一半土地和城市,要么直接扶持新王。
想到这里,贝尼托不禁露出了笑容。
查尔斯那个小子,绝对不会知道哥特的真实战斗力。
在之前对法兰克的战争中,哥特仅仅只出动了北方军团。他那次战败,实际上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对当时的军事统领下手的借口而已。
哥特最强盛、最善战的士兵,是抵抗过埃及正面入侵的南方军。即使有着各种先进的战争机器的埃及,也没能让哥特的土地向北退让一步。
因此,即使掌控南方军团的兰诺侯爵对他与法兰克开战的举动不满,贝尼托也决定暂时忍一步。等战争结束之后再对他清算。
——查尔斯绝对不会知道,他对哥特宣战,实际上就像年轻的剑士决定挑战巨熊一样愚蠢。
而希尔迪加尔德在离开王宫之后,则径直走向了一间暗室。
“怎么样,希尔迪加尔德大人?”
一个白发的老人激动的向他问道:“陛下对我们的礼物满意吗?”
“很遗憾,兰诺侯爵。”
希尔迪加尔德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神色:“我失败了。我甚至没来得及说出您的礼物,就被陛下赶走了。他甚至怒斥我也是个叛徒……看来陛下他是铁了心的决定要裁撤南方军的编制。”
“怎么能这样!”
兰诺侯顿时动怒,用力锤了一下桌子:“我给他养了四十年南方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因为那个人决定向北进军。”
另外一个头发稀少的中年人肃然道:“他大约想把南方的土地卖给埃及人吧。只要得到了法兰克的土地,他就没有必要同时抵抗埃及人和波斯人了——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南方军和东方军总要裁撤一个。而与法兰克作战的时候,南方军和东方军却不能调动分毫……”
“于是这就成了他夺走大人您权力的借口。”
希尔迪加尔德肃然道:“战争发起后,船只必然要优先用来调动后勤。东南方面军充其量只能用来护卫船只。为了提防波斯人和埃及人的入侵,驻守不动的东方与南方两支军团也不会立下丝毫战功……那么无论战争结果如何,我们都得不到任何好处。甚至还会被清算。”
“——所以我建议,先下手为强。”
绿甲的弓手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