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没错。
但多两个人也没什么吧。
他瞧薛清泠那副要裂开的模样还挺好玩的。
而且似乎盛延辞不喜欢!
他不喜欢那就是势在必行的事了。
宿幼枝无辜道:“带上薛姑娘也没关系呀。”
怎么会没有关系。
盛延辞满心抗拒, 但对上阿又澄澈地眸子,又说不出“不”来,只能气闷地撇开脸, 眼神不善地瞪向碍事的人。
薛清泠因宿幼枝的话而吃惊, 不由瞧他, 瞧了会儿, 不知想到什么, 面上是纵许的忍俊不禁。
薛若兮拾了荷包回来, 没看出小王爷的不高兴, 欢喜地招呼他们:“玲珑塔离这儿远些哩,我们坐车过去吧。”
她说的车不是马车,是寒骨关内才有的游车, 那种几匹驼带动的多人车厢,寻常富贵人家是不会坐的,但于游玩的人是很好的选择,能沿路看过关内所有美丽景致。
为此有专门为游客准备的车子。
想来小王爷是没体验过的, 宿幼枝却很跃跃欲试。
来到寒骨关不坐一次游车, 哪里敢说自己来过, 连许多文人逸客都作诗留墨,便知这是个好东西。
宿幼枝想,盛延辞自然跟着。
雇游车的驿站蛮多,车厢被打理得干净整洁,绘制着色彩斑斓的异域图画,瞅着花里胡哨的。
宿幼枝盯着图案瞧了瞧,便听旁边人道:“这是传自西域的民间故事, 那边民风开放,时人大胆, 很爱歌颂为世所绊的姻缘。”
宿幼枝回头,薛清泠与他笑:“是不是很有意思?”
西域人长得也与他们有别,宿幼枝看着那些明亮的色彩,作个稀奇。
什么故事不晓得,两个年轻人分离时倒是蛮痛苦的样子。
上了车,盛延辞挨着阿又,怕他坐不舒服,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宿幼枝不在意,马都骑得,这点颠簸算什么。
游车安置的琉璃窗,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不过寒骨关富有,光琉璃厂就不下十个,倒显得大方起来。
但琉璃色泽不好,透过去看到的景物不实,还是要敞窗。
“姐姐快看,那里是云河,岸边都有灯火悬置,夜里可美啦。”薛若兮指给他看。
从这边望去,能看到一汪碧色河湾,船只两两,却都很有些花俏的着目。
“夜摇云帆,笑寻黎州。”
薛清泠道:“云河贯穿寒骨关七十九州,直通西外,往来商船也是一大盛景。”
宿幼枝有所耳闻。
别看寒骨关着内陆,水运却是蛮发达,可能是商人们挥金如土,航道畅通,常有人为了财富冒险前往,码头人满为患,热闹至极。
不过这边瞧见的云河没有那般金红铜臭,更多了些静谧繁华的雅静。
“那边那边,是商主们落的珍市,整个关内最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了,大家可爱去看新鲜。”薛若兮又道。
珍市所占区域很广,当中一顶金色的屋脊最是吸睛,上面还落了许多圆胖的元宝,被那些老古板看到铁定要被斥责庸俗不堪。
“奇珍异宝,尽数玲琅。”
薛清泠道:“看个趣儿是足够的。”
皇城虽是大启最尊贵的地界,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比不得寒骨关。
何况宿幼枝连皇城都还没来得及观赏,更是瞧什么都有趣。
他一路走一路看,眼睛忙不过来。
没注意到旁边小王爷就单看着他,眼神幽怨。
“寒骨关诸州,风情各不同,便是都走过也要许久。”
薛清泠与宿幼枝道。
让他蓦地便想起了那个故事里一夜买尽十九州的少年,可惜只是故事。
正琢磨,忽听身边薛白衣道:“姑娘怎会知晓桂花酿?”
宿幼枝看了眼目带好奇的薛公子,心说当然是不做人的谢二与他说的。
那小子人前明月清风,背地里蔫坏,还耳目通明,学舍里谁人有些小把戏都逃不过谢二公子的眼,事后都要写信说与他听。
薛白衣虽在寒骨关,但有些年四处游学,也与谢二有过短暂的接触,知晓宿幼枝在意他与阿兄的那些比评,愣是将薛公子那点隐秘的趣味挖了出来,大书特书。
当然,宿幼枝也不能将谢二交代出去,故作神秘地道:“那我知道的可不止这点。”
他瞥薛白衣:“薛公子背着学正藏起的话本可有被寻到?”
“那姑娘知道的还蛮多。”薛清泠闷笑,无奈摇头:“可惜同舍顽劣,隐匿的小本至今未见踪迹。”
哼。
兄长就从不会落这般劣迹。
“想必阿又姑娘是认得薛某同窗?”薛清泠笑看他:“让在下想想都是哪时事。”
……你还是别想了。
阿又姑娘孤苦伶仃,可不该认得那些大书院的学子。
生怕盛延辞听出不妥来,宿幼枝忙转移话题,指着远处气派的宫殿问:“那是什么地方?”
薛公子也没追着不放,见状道:“朔阳殿,是韩商主私人地界,旁人去不得。”
韩商主?
不会是他们见过的那个韩商主吧。
游车行得不快,路上有小贩售卖小食,薛若兮招了招手,对方便过来奉上几杯冰饮。
她端了一杯给宿幼枝:“姐姐可凉快了,有人要嫌弃这东西失礼的,但都到了寒骨关嘛。”
宿幼枝没那般固执,道了谢,将冰饮握在手里,余光瞧见盛延辞蹙着眉冷冷淡淡的模样,将凉凉的竹筒杯子贴到他脸上,又快速拿开。
小王爷怔愣一瞬,扭过头正见到阿又嘴角一抹未及收起的笑意,心胸颤动,郁闷的心情瞬间晴朗,也要将竹杯挨过去,被宿幼枝躲过,一本正经道:“你休要欺负我。”
盛延辞只是做个样子,哪里真要他吃亏,闻言将脸凑过去,仰首看天:“那便我吃点苦头好了。”
宿幼枝可不客气,将冰凉的杯子按过去,冰凌凌的水汽染上锋利的眉眼,让那双盈璨的眸更黑更亮。
盛延辞垂下眼睑,晶亮的眸中荡起温情的涟漪,热烈又包容。
宿幼枝与他对视几息,率先挪开视线,不知怎地也觉热得慌,将冷冷的竹杯挨到自己脸上才觉舒坦。
盛延辞凑过去,担忧道:“很冰吧?”
宿幼枝嘴硬:“我喜欢。”
寒骨关的天气是有些闷热,盛延辞瞧了瞧简陋的游车,又觉不满了。
薛若兮偷偷撞了撞薛清泠,眼神递过去,瞧着有些着急。
薛白衣只是笑,偏头看向窗外。
九层玲珑塔在寒骨关很有名气,还没到近前,已经能看到锋锐的塔尖,与其他含有西域特色的建筑不同,玲珑塔更符合大启本土气势,内敛庄重。
也是因它有百年历史,比寒骨关崛起的时间更久。
玲珑塔外往来之人不少。
瞧见许多姑娘家美美打着伞,盛延辞也要去买,被宿幼枝拦住。
他个习武的郎君要什么伞!
被谢二看到要笑话几年。
盛延辞道:“太阳晒。”
宿幼枝没觉得,暖洋洋得怪舒服。
晒得黑黑的更好,让你找不见阿又姑娘。
“入塔便好了。”
塔内清凉。
但入塔前还要跨过层层台阶。
年轻人还好,那些被富贵裹圆了身子的富户没少倒在这一步,要人抬了轿子才上得去。
薛若兮蹦蹦跳跳爬得飞快,还不忘催促他们快些。
盛延辞怕阿又劳累,来握他的手。
宿幼枝本想甩开,想想让他累些也好,便任由他带着自己上台阶。
小王爷回头嘱咐:“累了要说。”
就这点距离哪值得累?
宿幼枝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能飞奔上去,但不可以,就很气。
盛延辞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与他道:“玲珑塔上可俯瞰周遭十数州,头些年便被禁入,是圣上来过后才解了封。”
那还不是因着寒骨关漏洞百出,给了外邦可乘之机,才千防万防,如今是不怕了。
薛若兮闻言疑惑道:“啊,难道不是因为塔里封着贵妃娘娘?”
“!”
宿幼枝想去捂小丫头的嘴。
当着皇家小王爷的面,这话题可不好唠。
盛延辞却不在意,居然还应声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怎么那不是传言,竟是真的?
许是看出宿幼枝眼中疑惑,盛延辞凑近他,低声道:“那位贵妃娘娘来自外邦,身份有异,但皇祖父喜欢,便只关押到这里,后来失踪了。”
宿幼枝心下一跳:“失踪了?”
盛延辞点头:“是被人救走的,寒骨关守备杂乱,没能拦下,皇兄那里有记载。”
圣上手里的底子,没可能作假,但这种皇家秘辛说与他听真的好吗!
宿幼枝一边不敢听,一边又忍不住琢磨,他皇祖父的妃子,到如今得有几十年了吧。
结果小王爷还有更炸裂的消息:“她失踪时临产,刚诞下一位皇子。”
啊啊啊?
宿幼枝震惊。
宿幼枝害怕:“那不是?”
盛延辞倒是镇定自若,不以为意道:“皇子又如何,眼前尚且不屑,多一个也没差。”
不要讲得跟多个鸡蛋那么简单!
但你别说,先帝的兄弟确实蛮多,一个也没被父皇放进眼里,就算外面的这个受宠,有外邦血统,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宿幼枝冷静下来。
盛延辞都不急,他急什么。
知晓曾经的贵妃娘娘关在这,宿幼枝多了分好奇,进塔先扫视了一圈,盛延辞知他,道:“在三层。”
很好,他们直奔三层而去。
比起开放的大殿,三层果然有些居住的痕迹,其中建筑更接近寝室,只是如今空置,外人窥不得多少遗留。
宿幼枝也就好奇瞅瞅,要离开时看到扶手上印记,疑惑道:“这是什么?”
薛若兮扫过:“怎么有人在这里刻花的,过分。”
那花瞧不出什么品种,有些简略的精致感,好看是好看,就是落到这里不太好。
“是靡路之花。”
薛清泠蓦地道:“西行之始由天外之城得来,不易存活,大启所见不多。”
天外之城是个传说,听闻是埋葬在贸易之路上的繁盛小国,得见许多神迹,但路途遥远,寻常人也无法印证。
“薛公子瞧过?”宿幼枝问。
薛清泠笑说:“浅读过几本闲书。”
那恐怕不是几本。
告知玲珑塔驻守,宿幼枝又往上去,却不见盛延辞跟来,回头看他还在瞧那印花:“怎么你喜欢?”
“瞧它稀奇。”
盛延辞道,过来走到他旁边,抬袖按过他额头:“热不热?”
“……”
你可感受感受这凉爽的春风吧,闷夏来了都能避暑,怎么可能会热!
宿幼枝拽下他胳膊。
赶紧走吧,可别丢人了。
一路攀上玲珑塔九层,视野豁然清朗,塔边绿意盎然,争相环绕,远处便是金碧琼楼的寒骨关。
街上行人若蚁,小小穿行。
但能瞧得出是真热闹。
塔前树下有诸多年轻人在挂福包,欢快的声音传上来,充满朝气。
有顽童不愿走阶梯,要顺着塔外树枝跳下去,被大人制止,也止了宿幼枝蠢蠢欲动的心,老老实实地站着没动。
“那边便是关中娴雅三洲,诸位商主相中的好地界,要改造了给百姓们走商,可惜没谈成,州主不放,可比不得商主们阔气。”
“娴雅三州存在许久,如今怡然之景不也蛮好,怎就要改了去?”
“寒骨关盛商,自然要给大家多些买卖,如何需要那没用的东西……”
附近有人挥臂阔论,听得宿幼枝默然无语。
重商归重商,倒也不用那般钻到钱眼里,那寒骨关也没得乐趣了。
他要换个地方,又听那人道:“昨日西关外匪徒猖獗,便是这些州主不肯作为,现闹得商队城都不敢出,这路还怎么走得。”
西关外?
那不是寒骨关守备和商队间的纠葛,哪里有匪徒的影子。
越听越离谱,宿幼枝扭头看过去,瞧见那人还在侃侃而谈,话语中满是对各州主不出面的指责。
薛若兮莫名其妙:“关中哪有那么多州主?”
是吧,宿幼枝也觉不对。
薛若兮:“商主们倒是想做州主,只是现在都做不成喽。”
宿幼枝看她,薛若兮以为他不知,解释道:“寒骨关早由朝廷接手,除了以往卖出的还可私下交易,旁的都不准了。”
“如今商主势大,那些州主可不好过。”盛延辞凑他耳边道。
强买强卖的把戏。
他懂。
正说着,那人转头看见他们,表情就不对了:“瞧,这不是州主家的小姐,怎么跑来我们平民的地方?”
“?”
宿幼枝拧眉。
这人言语便一股想挨打的味,他不太想忍。
薛若兮比他淡定多了,被塔上诸多人注目也无动于衷。
薛清泠挡在她面前,面上温和的笑意消失:“阁下慎言。”
“怎么我还说错了。”那人理直气壮:“身为州主享尽大家供给,却连关外的匪贼都解决不掉,还不准我说、说……你是什么人?!”
他话没说完,被冷着脸的盛延辞拽着衣领提到扶栏边,半截身子探出去,吓得“哇哇”大叫:“你做什么,放、放开我!”
“哦?”
盛延辞将人压下,看着他要落不落,吓得脸色煞白:“现在放手怎么样?”
那人身体悬空,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想拽盛延辞胳膊却无处借力:“你、你这凶人……啊别松手别松手!”
九层高塔,望下去是骇人距离,那人哪敢再叫骂,哆哆嗦嗦求饶:“好汉、好汉饶命,拉我上去吧!”
盛延辞不放:“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之前那些嚣张之语在危机面前屁都不是,那人怎么敢讲:“是我胡言乱语,是我瞎说,好汉勿怪……”
旁侧的人被盛延辞的行为吓到,这会儿才想到要救人,但他们一动,盛延辞的手便松一分,吓得那人叫嚷着让他们别动。
盛延辞对他们笑:“看,是他不准你们靠近,可别又误怪了人。”
“你这是行凶!”有路人惊惧道:“守备在这,你逃不掉的!”
盛延辞笑容收起,说话的人惊得连退数步,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靠近都不敢。
更听不到一句闲话。
薛若兮眼睛睁大:“小哥哥好厉害呀!”
宿幼枝惊疑不定。
心说小王爷果然是不能招惹的!
“谁教你来的?”
盛延辞慢条斯理地问。
那人只顾摇头,却又被骤然坠落的身子吓得尖叫:“没、没有人啊!”
盛延辞不听他辩解:“你再想想,可是韩继?”
那人满天冷汗,惊恐中抓到救命稻草,想都不想地点头:“韩继!是韩继!”
待那人吓得腿脚发软,话都说不利索,盛延辞才高抬贵手地将人拽回来,扔垃圾似地丢到一边。
看他趴在地上笨拙又急切的爬行,股间失禁,满身狼狈与难堪。
盛延辞嫌弃地擦过手,居高临下睇他:“那便回去告诉韩继,娴雅三州的州主等着他登门。”
围观人因他胆大包天的行为惊骇不已,一时无人敢动,噤若寒蝉。
盛延辞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只当他们是空气,回到宿幼枝面前时才蜕了那身令人胆寒的皮,眼神纯澈,小心道:“阿又,我是不是有点凶?但他们、他们……”
看他着急,宿幼枝拍了拍他肩膀。
行了兄弟。
别说了。
咱懂你。
对付那等无赖,就得凶恶做派,如果不是你动作快,他就要上了。
不过还是得小王爷。
效果拔群。
见守备要来,宿幼枝拉着盛延辞赶紧撤。
薛若兮跟在后面,眼睛亮晶晶:“哥哥你方才好英武!”
盛延辞也不在乎她的夸赞,只偷偷去瞧宿幼枝表情。
见他神色如常,心里莫名有丝失落。
许是他们溜的快,没碰到守备,薛若兮知他担忧,保证道:“不是我们惹事,姐姐不要怕。”
现在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盛延辞作为大启王爷能成为寒骨关州主他不奇怪。
但若兮这个小丫头居然也是州主千金。
合着就他啥也不是。
以前怎么没听谢二说过薛白衣家中巨富?
只晓得他生活勤俭……
算了,不重要。
宿幼枝悄悄凑到盛延辞耳边,问:“那人真是韩继派来的?”
“不全是,但也有关联。”盛延辞回他:“他背后有人,不会消停的。”
宿幼枝对韩继是半点好感都无,于他背后的主使更别说。
但该他们倒霉,碰上的是小王爷盛延辞。
这么一想,心情还蛮舒畅的。
盛延辞自曝娴雅三州,薛若兮和薛清泠应当有所猜疑,不过他们没提这茬,只道:“西关外前些时日被劫了一批货物。”
薛白衣看向盛延辞:“是笔大买卖,商会近期定会有所动作。”
这事应当还属隐秘。
否则寒骨关内不可能毫无耳闻,也不会如此镇定。
商队间所传匪贼可不是这般规模。
盛延辞点头,表示明白。
宿幼枝瞧他神态,觉得他不仅是明白,甚至是深知详情。
该不会那天埋伏在西关外也是故意的吧!
不过他就不要打听了,知道太多到时候还怎么走。
离了玲珑塔,薛若兮又带他们去往不远处的食轩,能看异域舞蹈那种。
西域的确比大启风气开放,姑娘们穿着的舞裙都不能细致去看,要不停在心里念叨非礼勿视。
只有薛若兮敢大大方方东瞄西看,还要拉上宿幼枝:“姐姐你快看,那件裙子好漂亮。”
不不不。
那就不看了。
宿幼枝干笑。
他避开视线,见薛清泠落落之姿,许是寒骨关常见,反倒没那般避讳。
盛延辞更不必说了,看谁都像看猪肉,一点波澜都没得。
这么一衬,反是他不对劲了起来。
就难评!
但没关系,这里也有许多穿着清凉的郎君,比皇城见到的还放得开,多瞧几眼也不能怎么着。
宿幼枝视线有了落处,总算不那么局促了。
他们坐进雅间,茶点端上,薛若兮便给宿幼枝介绍才艺超绝的异域舞娘。
皇城也能瞧见,却没寒骨关这般常常见。
“咚咚咚”的鼓点响起,宿幼枝悠闲观望,隔了些距离便只欣赏到美,真有了那点莫说藩王点秋水的味道。
异域的姑娘们活泛跳跃,满是欢快的气息。
宿幼枝不知不觉入了迷,嘴角被点心碰了碰,下意识张口含住,唇边抿到温热的东西,不及反应,已经快速抽了出去。
嗯?
宿幼枝扭头。
看到盛延辞在他旁边坐得笔直,手却握在桌下,垂着脑袋,露出的耳根脖颈通红一片。
不是吧。
方才不还淡定自若,连人家姑娘对他含笑都毫无反应。
怎么这会儿倒羞涩起来。
反应是不是太慢了些。
不过是个机会。
宿幼枝凑过去道:“怎么不瞧,是舞蹈不好看吗?”
“……好看。”
盛延辞裹紧手指,却没抬头。
那可不行。
快多看看这些漂亮的姑娘们,说不定转头就能把他忘了。
“那你快看呐,胡旋绝美。”
盛延辞总算抬了头,视线落在舞台上,手又去摸点心,在宿幼枝瞧过去的时候递到他唇边。
看着水润的颜色被粉嘟嘟的小点压得凹陷,难耐得喉结滚动。
宿幼枝吃了两口噎得慌,端起茶润喉,眼角余光瞧见盛延辞火烧似的面孔惊了一跳:“你怎么了?”
不会昨晚的凉水泡出问题来了吧!
他去摸小王爷额头,烫烫的。
这可了不得!
王府侍卫不在身边,盛延辞出了什么事可是够呛。
宿幼枝顿时没心思看什么异域风情了,拉着盛延辞要去寻大夫。
薛若兮也惊道:“小哥哥脸好红!”
“我无事……”盛延辞想解释。
但他这模样实在没有说服力,还是薛清泠见状道:“给我瞧瞧。”
他似模似样的搭指落到盛延辞腕脉上,旁边两个人紧紧盯着。
盛延辞几次想抽回手,瞥见阿又紧张的神色,又没有动。
“嗯……”
薛清泠看了盛延辞一眼,收回手,温润笑道:“莫忧,天气燥热,败败火便好。”
听说没事,宿幼枝放下心,又有些狐疑。
盛延辞握住他手臂,低声道:“我……常这样,阿又不要担心。”
想来薛清泠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宿幼枝压下疑虑,想着回头得找周二问问他们主子是否有什么隐疾,别哪时来不及诊治。
胡曲还在继续,有力的鼓点落在心上,敲得震颤不已。
盛延辞看着阿又,眼里落不下其他任何人。
有身娇体软的郎君上楼来奉茶,宿幼枝盯着多看了会儿,盛延辞想起某段过往,心情落了落,凑到他耳边:“阿又在看什么?”
他道:“莫非是喜欢这副装扮。”
怎么瞧个稀奇还不行了,他又没看人家姑娘。
宿幼枝瞥了眼小王爷,双眸天真:“阿又喜欢,殿下要穿给阿又看吗?”
他声音压低,仅两人听见。
盛延辞闻言顿住,看向露着腰腹长腿的奇装异服,神色难言。
呵。
消停点吧你。
宿幼枝继续看姑娘们击鼓。
一曲终了,舞台上的人散去,过了会儿,雅间门开,外面徐徐进来一众曼妙的身影,却是方才的跳舞的异族。
宿幼枝诧异看去,听食轩伙计道:“让小的们伺候贵客用膳。”
什么东西?
去看薛若兮,小丫头也很意外的样子,直言拒绝:“我们不需要。”
伙计却道:“这是老板的意思,贵客无需心忧。”
哪个老板这般没得眼色。
宿幼枝欲言又止。
盛延辞当即皱眉:“出去。”
舞者娉婷上前,闻言惊慌站住,有些不知所措。
薛清泠笑道:“退下吧,这里无需人伺候。”
伙计想说什么,听他又道:“若老板想结的是善缘,就莫再多言。”
如果故意搞事,他们也不能客气了。
伙计纠结了一下,又带着人沉默退出。
薛若兮有些郁闷:“怎么怪怪的。”
她都没听过这边有这回事。
薛清泠也面带歉意,觉得这场招待失了清静。
盛延辞问:“老板是谁?”
薛清泠回他:“一位北方来的商人,在西域生活过几载,倒没打过交道。”
盛延辞若有所思。
宿幼枝想王府侍卫应当已去调查根由。
但他们才在玲珑塔与人有了过节,这边便有老板破例闹这一场,很难不联系到一起。
如此搞,饭也不要吃了。
他们起身离开。
路上宿幼枝便察觉身后有人尾随,掩在过路的百姓里,却藏不住窥探的视线。
盛延辞面色无异,在他看过去时眼带疑问。
宿幼枝想了想,道:“我方才回头,看到……”
“是我没与你说。”盛延辞明白他是发现什么,凑近道:“身后有几条尾巴,且让他们跟着。”
薛若兮先忍不住奇怪:“为何今天盯住我们的人这般多。”
她在寒骨关生活多年,又不是头次上街,怎就突然处处有异。
也许有州主名头的影响,但这些不痛不痒又膈应人的做法又有些不太够格。
薛清泠心里有些猜测,只是未多言。
接连被人打扰,他们总要找个安稳的地方才好。
然而事与愿违。
不知从哪来的热闹队伍横冲直撞地闯入街道,宿幼枝躲避的工夫便不见了薛清泠兄妹俩。
盛延辞紧紧护着他才没被挤散。
周围一片唉声载道,大抵如此粗鲁的事在寒骨关也不常见。
“什么人?”宿幼枝问。
盛延辞摇头:“小心,我们先回府,薛公子那边我去传话。”
宿幼枝也觉这天不适合在外游逛,被人这般盯着时时闹事的感觉可真新鲜,也亏小王爷能忍下来。
被盛延辞抱着,身后都是温热的气息,宿幼枝想自己走,但挣脱了两次都被人推回来,无法,两人只能贴着挪动。
瞧见有孩童被推搡着倒地,宿幼枝忙道:“救人!”
王府侍卫也被挤得没边,盛延辞顿了下,一边握住宿幼枝胳膊,一边去提小孩衣领。
不过瞬息的工夫,宿幼枝便觉身后传来一股大力,要将他往那洼处推,若落进去,受伤在所难免。
宿幼枝瞬间怒火中烧。
没完没了。
还敢惹到你小爷头上!
他转身一脚踹过去,那人大概没料到他还能反抗,全无防备,直接被踹懵了,淹没到人堆里。
握在腕上的手滑落,盛延辞大惊失色:“阿又!”
他拨开人群冲回来,只看到宿幼枝淹没在大众里的衣角,俊脸瞬间结冰,面容可怖。
他摸向腰间软剑,在抽出前先被握住小臂,然后拉进一处封闭窄小的空间。
盛延辞想发怒,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熟悉的气息传来,让腾起的怒气快速消散,他几乎惊魂未定地搂住面前的人:“阿又阿又。”
“行了行了。”
宿幼枝示意他小声。
这处杂耍班子置出的道具空间有限,落下他们两人实在拥挤,宿幼枝被搂实了也不好推人,怕把人推出去。
他蹲得腿酸,去敲盛延辞:“别压着。”
这箱子没有他们半身高。
盛延辞察觉阿又颤抖,拢着他翻了个身,自己落到下面,将阿又抱到腿上。
盛延辞个子高,大长腿无处安放,曲起才勉强藏得住。
宿幼枝背靠他胸膛,也蜷得十分委屈。
而且这个样子也没舒服到哪去。
宿幼枝还不能抬头,抬起便要撞箱顶,在外面瞧着还行的箱子不曾想内里如此逼仄。
他突然有些后悔。
还不如在人群里挤一挤。
将头靠在小王爷肩膀,宿幼枝彻底躺平,也不试图动弹了。
盛延辞搂着他的腰,心疼道:“有没有受伤?”
“没……”
受伤的是别人,宿幼枝那一脚给的可不轻。
外面嘈杂一片,还没有离开闹事之地,箱子晃晃悠悠,宿幼枝有软垫靠着,倒没磕碰到。
只希望箱子别半路翻了才好,不然又要遭一番罪。
“不会又是那姓韩的?”
宿幼枝想起来就气。
如此作为,不顾百姓,肯定不少无辜之人被波及。
“他只是表面的盾,做些招摇过市吸引视线的事。”盛延辞道:“敢与我无理,却还不敢动州主。”
所以在小王爷似是而非给出身份时,韩继便会有所顾忌,不敢再明目张胆找茬。
但有些人不怕。
宿幼枝猜测:“想成为州主的人?”
盛延辞点头:“成为州主更能在寒骨关落下根,是数不着的富贵,也更有机会成为皇商。”
宿幼枝了然。
知道那些商主当初为何听到皇商是那副模样,想来明知道有这么个香馍馍却得不到,心里头要恨的。
但寒骨关有多少州主,外人都不得而知。
这些州主除个别高调的,多数未曾露面,估计只有朝廷心知肚明。
那朝廷知道,小王爷还能不知道吗。
结果也要隐瞒身份来受这份气,宿幼枝想了想自己,还是缩着吧。
箱子艰难前行,宿幼枝几次要撞到箱顶被盛延辞用手垫住,但坐久了,身下的骨头也硌人。
他忍不住要挪动,盛延辞激灵绷起,抱紧他,嗓子沉沉:“阿又!”
行。
知道在底下更难过。
宿幼枝勉强不动。
这种苦也不是没受过,暂时还能忍受。
隐约的亮光顺着帘子透进来,外面人声嘈嘈,重影闪烁,瞧不真切。
小王爷落下的发丝缠在脸上,痒痒的,宿幼枝伸手去拨,扬起的视线对上他的眼。
昏暗的环境模糊了面部轮廓,却依旧瞧得出是出色的。
盛延辞垂眸看他,专注的,黑眸在暗处映着光,若夜间闪烁的星辰。
看什么看。
宿幼枝撇开目光,背后的气息愈渐滚烫,蒸得身子热腾腾。
他想挪开,又没得空间,想着要不要干脆出去算了,这么长时间混乱也该解决了。
正想着,箱子突然剧烈颠簸,宿幼枝与小王爷贴得更紧,忙反手搂住他肩颈,同时落在腰上的力道加大,盛延辞埋在他颈间,身子绷得像块石头,呼吸也骤然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