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幼枝努力回忆关于小王爷的传言, 可惜谢二与他讲的那些里都没有相关描述。
那仆从就不多言了,曾见过的白面公子的确很虚弱的样子……
宿幼枝惊疑:“那他家少爷……是真的?”
弥留之际都惦记再见盛延辞一面,怎么瞧也不像是普通交情。
提到这, 杨一又嫌弃上了:“姑娘还是莫信, 他十数年前便是那模样, 若是真的, 那殿下可是被他骗……嗯被他蒙蔽了。”
宿幼枝看过去, 杨侍卫一脸严肃:“属下这便去处理杂务, 与姑娘辞安。”
外面的喧嚣沾惹不到临王府内, 宿幼枝舒服地泡过汤,出来时小王爷已打理整齐,倚在廊边等他。
“阿又。”
盛延辞瞧见他便走来, 接过侍女手中布巾,轻柔地给他拭发。
宿幼枝没阻拦,想着杨一的话。
若那般说,对方的身份应当无疑, 且与小王爷相识多年,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 如今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这也不奇怪。
皇城的贵公子都对临王有所忌惮,除却安国公世子与琼琅小郡王,其他人对他的畏惧更多,在接连数位企图交好的公子吃瘪后,想靠近盛延辞的都得掂量掂量。
但到底是大启尊贵的小王爷,讨好奉承者不缺,只是都被盛延辞推开, 无人能接近。
“在想什么?”
瞧他走神,小王爷指尖点他额头, 待他看过来时,又转开视线,若无其事道:“莫不是在想我?”
“……”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宿幼枝道:“对呀,怎阿辞不让我想?”
盛延辞随口一说,阿又应了,他反而羞起来,红着耳朵喃声道:“没有不让……”
宿幼枝偷偷瞪他一眼,顶着半湿的发往回走,小王爷亦步亦趋,直接抢了侍女的活计,将阿又伺候得周到。
皇城不如寒骨关那般闷,夜里还有几分惬意的凉爽在。
宿幼枝坐在门前看星星,盛延辞便挨在他旁边摇着团扇驱走扰人的小虫。
昏昏欲睡时,听小王爷于耳边低声语:“我抱阿又回去睡,嗯?”
抱什么抱。
宿幼枝瞬间惊醒,睁着朦胧睡眼起身,来到床边,瞧见盛延辞站在一旁未动,才想起临王府的寝室内只一张床榻。
他看向旁边,也没有余下再置张榻的余地。
“阿又歇着,我……回去了。”
盛延辞吐字艰难,话落,人却定在那里未动。
见阿又不出声,小王爷掩住失落,瞧着帘幔后的身影,不舍地转过身:“那我走……”
声音戛然而止,盛延辞看向勾在衣袖的葱白指尖,努力抑制住上弯的嘴角,仰头望着屋顶,语调却很轻柔:“阿又?”
“阿辞过来。”宿幼枝瞧着小王爷挺直背脊,指尖微微用力,那人便轻易向他靠过来。
他把住盛延辞手臂,试探道:“坐这。”
帐幔勾勾缠缠,模糊了谁的影子。
小王爷坐在榻边,浑身紧绷,未敢回头。
宿幼枝去掰他肩膀,盛延辞终于有了反应,似有畏怯:“阿又,再……等我几日。”
再等几天,小爷就跑不掉了!
宿幼枝等不起,硬按着盛延辞歪在软枕上,教人留在他视线内。
“阿辞,阿又要看着你。”
你就老实给这待着,别想着偷偷溜走。
宿幼枝下了狠心,再不加把劲,他就要错失最后的机会。
盛延辞直挺挺的,像个石化的雕塑,阖上眼睛不敢乱瞟,可身边的气息却那般清晰,每时每刻都在撩拨他的情绪。
宿幼枝躺到旁边,睁眼就能看到人,总算放心。
如此小王爷若是离开,他便能立刻感受到,也好正十二个时辰将人缠得牢牢的,不给他一点空闲的时间。
就是现在,也得给他找点事做。
宿幼枝委屈了声音道:“阿辞,上次的故事,还未讲与阿又听。”
“故、故事?”
盛延辞完全没忆起是哪次的事,但阿又要听故事,他努力回想有何趣事。
宿幼枝也不管他讲了什么,迷迷糊糊地入眠,隐约听到小王爷在磕磕绊绊地说着什么。
许是窗外的风太好,许是夜间的月光太美。
宿幼枝一夜好眠,睁开眼,入目便是盛延辞僵硬的脊背。
他弓着身侧躺在榻边,将自己蜷成可怜的模样,一夜未动,甚至没有盖过薄被。
宿幼枝被他惊得清醒,起身要去看他的脸。
“阿又?”
盛延辞的声音哑得干涩,察觉到阿又动静,立刻起身,却因僵了一晚而疼痛的肩臂抽了抽眉头,但很快收起表情没教阿又发现。
忽略身上痛楚,小王爷要往外去,却被按住肩膀。
盛延辞定住,小心翼翼道:“怎了?”
“阿辞……便这么睡了一夜?”
宿幼枝不可置信。
你说小王爷傻吧,他好歹是做过些事的,可饶是寻常人也没道理在这冻上整夜。
何况还是堂堂临王殿下,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盛延辞想到自己的蠢样子,略有羞窘:“……我不冷。”
阿又摸他的手,一片冰凉,再碰碰脸,也没有多少温度。
还说不冷!
宿幼枝不知哪里的气,顺着他脸颊往下,蹭过下颚与脖颈,紧跟着被盛延辞抓住手,压在有些凌乱的衣襟处。
“阿又……”小王爷目光哀求。
宿幼枝抬眼。
……行吧。
这会儿大概是真不冷了。
宿幼枝收回手,越过他下榻,雪巧带人等在外间,未敢擅自进来,得了他的令,才入门伺候。
比起最初,宿幼枝如今已经能自如地挑选衣裙,总能从一堆花花绿绿的颜色中选出最朴素的。
好歹穿上后没那么羞耻。
盛延辞过一会儿才出来,神色如常地给阿又鬓间别入步摇。
还未结束早膳,小郡王便颠颠跑来,兴高采烈地送了宿幼枝一堆礼物。
宿幼枝看着那些姑娘惯爱的东西,表情麻木,实在说不出开心的话。
赵希和见状,狐疑地瞟了眼小王爷,趁宿幼枝不注意,凑过去不满道:“阿嫂怎么不高兴,可是你欺负她了?”
盛延辞手指弹过他额头,好大一声响,痛得小郡王抽气。
“没事少说话。”小王爷再回头看向阿又,也忍不住带了些忐忑。
宿幼枝不理他们,吃得蛮好。
直到听说小王爷要出门,才瞥过去,熟练道:“阿又也要去。”
盛延辞闻言却很开心的样子,难掩激动地握紧阿又的手,眼神灼灼:“好,皇兄若见过阿又,定也是欢喜的。”
“……”
“…………”
等等。
你说你要去见谁?
圣……圣上?!
宿幼枝惊悚地瞪大眼。
“是啊。”
盛延辞将额头贴上他的,眼中是未掩藏的喜悦,还有几分羞怯的情愫,轻着声音道:“我们约好的,要去找皇兄赐婚。”
“!”
救命!!!
谁跟你约好的。
我们没有!
宿幼枝惊得魂飞天外。
不想盛延辞等不得一天,昨日回,今天就要入宫请旨。
圣旨一落,那问题可比欺骗小王爷还要大。
他受不住。
他真的受不住!
宿幼枝死死拽住盛延辞衣袖,笑得艰难:“阿辞,是不是……太急了?”
盛延辞羞得不敢看他眼睛,低着头,与他说小话:“若……若阿又还有要宴请的朋友,我们……也可明年成婚。”
但圣旨是一定要先请下来的是吧?
那有什么区别!
宿幼枝要疯。
今天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小王爷入宫!
可是他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小王爷要去见哥哥,怎么都是合情合理的事,他要阻拦得太生硬才会奇怪吧!
宿幼枝焦急得不行,转眼瞟见一旁睁大眼瞧他们的小郡王,更恼了。
天爷啊。
他肯定是跟皇城犯冲!
早知如此,当初无论谢翊吹嘘得多么天花乱坠,他也不要过来。
这下真要完蛋了。
小王爷入宫如家常便饭,无需准备,甚至不用通传,抬脚就能去。
盛延辞走出一步,察觉袖上阻力,疑惑回头:“阿又……”
然而一眼看到阿又表情,他瞬间惊得方寸大乱,转回来搂住人:“阿又怎么了?!”
阿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莹满水雾,像是难过到了极致,强忍着没让水珠落下,却眼角眉梢都述说着伤心。
盛延辞看得心恸,也跟着难过起来,轻柔捧过他的脸,哄道:“有什么不能与我讲,莫要悲伤,阿辞定能为阿又解忧,说出来,嗯?”
宿幼枝摇头。
若能说,何故于此。
他不仅不能说,还要将所有都烂在肚子里,以最坏的方式结束错误的故事。
盛延辞蹙着眉,心也揪着痛。
他看了阿又好一会儿,才抱过他,让阿又难过的模样都埋在自己肩头,落在宿幼枝耳边的声音也更轻更柔:“不想说那便不说,阿辞陪着阿又。”
宿幼枝抓着他后肩衣衫,抓得皱起,垂着头未敢抬。
因他突如其来的低落,盛延辞没带他去见圣上,也未独自入宫。
宿幼枝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闷闷的不舒坦,好似总有说不出的情绪堵在那里,教他意难疏。
小郡王被盛延辞赶回去,走时闷闷不乐,回到公主府时还垂头丧气的模样,侍从跟在后面不敢多言,面面相觑无从下手,都谨慎小心着。
“呦,什么事叫你这副可怜模样。”
突来的声音落到小郡王身旁,一根染着绯艳豆蔻的纤白玉指勾住他下巴:“抬起来,教我好番欣赏。”
赵希和被迫仰起头,看到来人,忍了一路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呜呜呜地哭。
“哭得真好看。”
她指尖滑过他泪珠,道:“但以后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