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诸被带来, 满心欢喜在看到那扇巨大的屏风后瞬间凉掉。
宿幼枝也觉得有点夸张。
都已经见过了,这时再挡是不是晚了。
但抬都抬来了,他总不好再教人抬下去。
看着屏风后模糊的人影, 宿幼枝欲问询, 盛延辞先开了口:“你有何事说。”
黎诸瞪着屏风, 冷声道:“我要与……姐姐说。”
“!”
不是。
你有话就说。
能不能别乱叫!
宿幼枝简直怕了姐姐两个字, 若不是真想听听他能说什么, 已经甩袖走了。
他压下气恼, 道:“你说……”
听到他声音, 黎诸表情雀跃,总算不是一副戒备的模样,见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才靠近了些,声音不高:“姐姐,你知商会的韩继韩商主吗?”
哇。
上来便直奔主题。
小子够干脆。
宿幼枝也不与他生气了,道:“被你砸的那位?”
“就是他。”黎诸还有些别扭:“姐姐我不是故意砸他的, 他很坏的。”
少年道:“他不仅欺负很多哥哥姐姐, 还与外域黑商联系, 做、做……”
他顿了顿,才压低声音道:“……火器生意。”
什么?!
宿幼枝想到少年会知道些隐秘,但两件事居然是联系到一起的?
小王爷不是说少年的火器来自母亲曾遇见的一位客人,与韩继又是什么关系!
宿幼枝去看盛延辞,小王爷神情镇定,并没有被少年的话吓到。
他说:“你的证据,如此大事, 想你也知没有依据是难让人相信的。”
在大启私自贩卖火器是重罪,但凡做正经生意的都不敢碰, 有接触的多是亡命徒。
寒骨关的商主坐拥富贵,万没有涉险的必要。
黎诸知这话难取信于人。
饶是巨资拍下娴雅三州的严掌柜,没有足够的理由也不会与商会硬碰硬。
他来之前便想好,这会儿也未犹豫,当即道:“我有证据。”
暗处的杨一与周二对视一眼,面容都严肃起来。
但黎诸不肯轻易将证据拿出来,道:“我只信姐姐,要姐姐跟我一起去。”
宿幼枝没所谓,但小王爷却很不乐意,悄声跟他道:“他若骗你该如何好,阿又不要去。”
这证据也不是非要不可。
宿幼枝想先听听少年怎么说,问:“普通证据可是不够。”
“姐姐放心,是可以让他们坐大牢的。”黎诸保证道。
宿幼枝听得疑惑:“那为何不递交官府。”
若朝廷知晓火器买卖,定要重视的。
黎诸回:“还未来得及。”
盛延辞瞧他一眼,肯定道:“他在说谎。”
宿幼枝也在考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
若之前他去也便去了,但小王爷方在寒骨关出了名,这时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是蓄意而为,总不好大意坏了事。
没得到回复,黎诸也耐心等着,只绷着下巴倔强地看着屏风:“姐姐信我。”
这不是他信不信的问题。
他也没得自由呢!
宿幼枝与盛延辞道:“阿又去看过?”
小王爷不愿意。
他又道:“殿下一起?”
盛延辞才有所松动。
黎诸却不乐意了。
但要么两个人一起,要么谁也不去,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换上便捷的衣衫,出门来,黎诸看到他后便迎上来:“姐姐。”
只是没能靠近,被周二冷漠无情地拦住。
宿幼枝与他不熟,好些话也不好问,少年却似有很多话要说:“还没有好好谢过姐姐救我。”
头都磕了。
在这说什么呢。
宿幼枝道:“举手之劳,你莫要多想。”
就砸韩继那一下也得救你呀!
黎诸看着他,眉压着眼,近看才瞧出他是略有浅色的瞳仁,显出几分深情来:“不行,如何谢姐姐都不够。”
想谢我不如也救救我?
但少年自身难保,宿幼枝指望不上,一时兴致缺缺,敷衍笑笑,身前便站过一个身影,挡了他视线。
小王爷冷不丁贴上他额头蹭蹭,声音甜得腻人:“待会儿可要跟紧我。”
“?”
不是他盛延辞又犯什么病。
黎诸脸色难看,瞧了宿幼枝一眼,转身带路。
盛延辞瞥他背影,眸光透凉。
少年所谓的证据藏在韩宅,那日瞧见过的金碧辉煌的大殿。
他道:“我藏起后未及带走,那隐蔽处不会被发现,进出时却要当心。”
他说得简单了。
何止要当心。
韩宅的守备堪比名门望族,连飞进去一只鸟都要被射掉。
想要无声进出那可不容易。
盛延辞蹙眉,已有不悦。
杨一替主子质问:“这种地方要带姑娘进去,你安得什么心?”
黎诸原也没想让宿幼枝进去,道:“自是要你们与他去。”
他看向盛延辞。
哇哦。
小子好胆。
敢指使小王爷的还真没有几个人。
宿幼枝以为小王爷会拒绝,不想他瞥了少年一眼,竟应下。
不是?
到底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要是盛延辞真在韩宅落点什么伤,那他们岂不是都要完蛋。
宿幼枝拽住人,以眼神询问。
盛延辞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凑近了低声道:“在这里等我,还是一同去?”
宿幼枝看了看那高阁瓦墙,又瞧了瞧盛延辞轻松神色,突然心下一动。
韩宅内地阔,若是出现什么意外,他是不是也可趁乱逃走?
这里不比皇城,小王爷寻人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他垂下眼睑,遮住眸中情绪,去捏小王爷袖角:“要与你一起。”
“姐姐?”黎诸诧异唤道。
盛延辞看了阿又好一会儿,眸光灼璨,应下:“……好。”
“姐姐,危险,你不要去。”黎诸着急道。
宿幼枝把着小王爷不放,对少年道:“我要陪着他。”
瞧见他眸中坚定,黎诸愣在那,嘴唇喏喏说不出话。
直到两人离开,他都未能回过神来。
韩宅庞大,但他雇来的护卫极多,盛延辞带着阿又也要极为小心才能钻到巡查的空子。
那证据被少年藏在主院某间寝室的榻角,听起来便不是好去的地方,不怪他一直没有拿。
再来这里,想也知道后果如何。
不过今日韩继受了伤,整个宅子气氛凝结,往来仆从话都不敢多说一句,里外静悄悄。
只韩商主在肆意发着脾气。
宿幼枝看到浑身是血被抬出去的仆从就不下三个。
许是他脸色不太好,盛延辞挡住他视线不让他再瞧。
谨慎地来到主院,可见这里的人更多,大家低眉顺眼,头也不敢抬地等待韩继吩咐。
候在门口的大夫便有十数位。
宿幼枝远远听到屋内噼里啪啦砸东西地动静。
幸好黎诸不是将东西藏在韩继寝室,否则怕是拿不出来了。
他观察过后,找到少年形容的位置,指着偏房对盛延辞道:“那里?”
小王爷点头。
两人来前换上了韩宅的下人服饰,以便不时之需。
如今也好混在杂乱的人堆里不被注意。
他们躲过护卫视线,绕到偏房前,却被立在那里的仆从挡住。
盛延辞看过,伸手示意阿又从后面去。
偏房窗扇闭阖不紧,一点小手段便能弄开,小王爷跨入,没瞧见什么问题,才将阿又抱进去。
重合阖上窗扇,明亮的琉璃窗能清晰地瞧见内外。
两人矮下身,往榻边挪。
“可是还未寻到人?”
外面有隐约的声音传来。
“是那混血的杂小子,好大的胆子,对主子都敢动手,若寻到,非扒了他的皮。”
“要寻到才好,不知福的混账,主子这般好的条件不要,也该让他吃吃苦头。”
“我猜人定是教那严掌柜护住的,就他与主子存有嫌隙……”
他们声音小,宿幼枝还是听得差不离。
黎诸动手时未曾遮掩,韩继能知道是他不意外,但抛开事实,都能跟严掌柜扯到一起,是不是太过分了!
盛延辞让阿又躲好,自己快速避开外面视线窜到软榻旁,谨慎去摸索。
这种事本不用小王爷亲自动手,但盛延辞开了口,侍卫也只能领命。
宿幼枝看他动作,一时不由怀疑韩宅护卫水平,都被人摸到家门口了,居然都未发觉。
黎诸将东西藏的深,盛延辞找寻了好一会儿,才掰开榻下木板取出个小包裹。
一切都太顺利了,宿幼枝被小王爷搂着,也没找到能浑水摸鱼的机会。
“吱呀。”
门扉突然被推开。
盛延辞抱着阿又躲到幔帘后。
进来的只是普通仆从,可宿幼枝还是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被盛延辞捏着后颈轻轻揉捏安抚。
天呐。
你可别动了。
宿幼枝觉得痒,去抓他的手,盛延辞便也不再动。
“将这间屋子收拾出,摆上小少爷喜欢的东西。”
有人吩咐道:“都仔细些,待会老爷要来瞧的。”
仆从应是,静默做活。
听脚步,起码有六人。
一下子都给敲晕了不知行不行。
宿幼枝去看盛延辞,却发现小王爷在瞧着他,帐帘透出的朦胧光影落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渡了一层暖色的光。
眸中似藏着诸多烫人的东西。
宿幼枝一顿,下意识错开视线,仍觉不自在,伸手去戳小王爷的脸,教他不能那么专心看着他。
却冷不丁被盛延辞欺近,贴得更紧了。
滚热的温度透过衣衫炙人,呼吸交错,宿幼枝眸子圆睁,去捏他手指,教他不要这般放肆。
盛延辞也知不好。
他不该在如此情形有诸多糟糕的想法。
可看着阿又慌张可爱的模样,总教他心里发痒,想要做些什么,让阿又只看着他,忘掉其他所有。
想看他羞愤晕红的眼尾,想看他波光潋滟的美目,想看他含嗔带怒的模样。
想要……欺负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