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声缩在袖子里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着实是太意外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能考第一,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一旁的盛博文也听到了旁边有人在议论宋声考了第一,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仔细的看过榜单上的籍贯后才确定真的是宋声。
他惊喜道:“宋兄,你也太厉害了!竟然是这一次的会元!”
他这说话的声音可不小,那些刚好正在讨论宋声的学子听到他叫宋声的名字,纷纷扭头看过去,大家也都很好奇,宋家村宋声一听就是个寒门举子,竟然能越过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一举考上会元,都想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
一眼望过去没什么特别的,相比于世家子弟,身上的衣服瞧着的确有几分寒酸。不过都说文人风骨,这人长的一副俊秀的模样,瞧这文质彬彬的,长身玉立,周身的气质倒是上乘。
宋声听着盛博文的声音忽然有几分恍惚,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不知不觉已经有四五年了。当初只是想要让一心对他好的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他才选择勤奋读书努力科举的。
还记得头一年刚穿到这里过的那个冬天,为了省那一点租房的钱,每日都从县城往返宋家村上县学,寒冬腊月的,手脚都生了不少冻疮。
寒来酷暑,秋收冬藏,一年又一年过去,他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从一开始只是奔着想要让家人免除徭役的念头,到如今一步一步考上会元,即便是他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这其中花费的精力吃过的苦并不少。
所幸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如今拿下会试头名,科举之途便是算稳固了。后面的殿试只是排个次序而已,并不会有落榜的可能发生。所以科举走到这一步,算是两只脚都已经踏入了官场。
他们一同四个人过来看榜,要说其中最激动的还是郑昀。
他来京城这段时日可是打听了不少关于科举的事儿,更是知道这个会元是什么。
他看起来比宋声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不少,一点高兴的说道:“太好了,公子考了第一名,陆清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宋声轻轻笑了笑,说道:“先回去吧,这儿人太多了,过几日就是殿试,等到殿试过了之后再高兴也不迟。”
郑昀一听重重的点了点头,等到殿试一过,他们应该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去了!
幸好今天来看榜的世家子弟并不多,这些人出门都有随从跟着,像这种跟这么多人一起挤来看榜的事他们才不会做,通常都是派家里的下人过来帮忙看的。若不是如此,肯定有不少人上前跟宋声打招呼了。
即便是这样,过来跟宋声说话的举子依旧不少。这些人宋声一个都不认识,但又不能轻易得罪人,只能含糊地先应付了一下,说要为殿试做准备,就先回去了。
回到客栈之后,盛博文专门拿了壶酒过来跟宋声喝酒。
盛博文道:“宋兄,你真是咱们州府的榜样!想想咱们州府可是很多年都没有出过两元及第的举子了!若是能三元及第,一定是更大的荣耀。这过节日之后的殿试你一定要努力,到时候争取拿个状元回来,也叫那些经常拿鼻孔看人的士族子弟瞧瞧,咱们寒门子弟怎么了,这不是比他们有出息多了!哈哈哈哈!”
盛博文是真心拿宋声当朋友的,非但没有一丝嫉妒,说话也十分真诚。
宋声与他碰了杯酒,说道:“盛兄过奖了,我尽力。”
“以后咱们同时入朝为官,在这京中都无依无靠,我们相互扶持,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过了会试,大小肯定能有个官儿做。宋声这话说的虽然靠前了些,但总归也没什么错。反正这会儿屋里就他俩,说一说倒也没什么。
次日一早,宋声起的略微有些晚。毕竟头一天喝了些酒,头还有些昏沉。
他从楼上下来,准备在客栈的大堂吃点饭。谁知刚坐下,就有人不断的上来与他道喜。
“宋兄,恭贺宋兄拿下会元,我乃常州刺史之子于洪建,可否与宋兄交个朋友?”
“我是刘阳,清河县令之子,恭喜宋兄拿了第一!”
……
上来与宋声搭话的人有不少,但基本上都是出自寒门,大多数的士族子弟都心高气傲,即便是宋声考了第一,他们也拉不下脸面过来与他结交。
不过倒也是有那么几个与这些大多数的人不一样的。
比如弘农杨氏的一个旁支子弟杨宜年,还有一个范阳卢氏的旁支子弟卢修永。
大家一声声的道贺,宋声也不好意思,便说道:“谢谢大家道喜,今日我做东,请各位到酒楼里好好喝上一杯,我们同喜同乐。”
这个提议自然没有人去,大好的机会能跟今朝会元拉近关系,多的是人抢着去的。
出门在外宋声带的钱虽然不算多,但对于他一个寒门出生的学子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有些钱该省的得省,但该花的时候就得花。
去一趟酒楼回来后,宋声的确认识了不少今年科考得中的举子,但腰包的银子也空了大半。
不过宋声倒是没喝多少,其他人倒是围着他劝酒,但他言说自己酒力不行,还要留出时间来备考殿试,众人一听殿试,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万一喝酒误事,影响了人家殿试的发挥,到时候再把这个事赖在他们头上,那可怎么办?
回来后宋声喝了一碗醒酒汤,清醒了一下,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不过信写了一半又停了笔,他本是要往家报喜的。考中了举人是大喜事,但如今他已经通过了会试,这对于家里人来说更是天大的喜事,他得先把消息传回去,让家里人高兴一下。
只是想到后面几天还有殿试,写了一半的信,又被压在了书下。也罢,是他心急了,还是等他殿试结果出来再写信也不迟。
至于这殿试,那可是要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他既是会试时的第一名,想来殿试到时候名次肯定也差不到哪去。一般来说,会试排名靠后逆袭到殿试前几名的几乎没有,所以之前就说会试一过科举之道算是稳了。
只要宋声发挥不出错,肯定能从前三甲里面挑一个出来。
此时的皇宫。
乾元殿内,已经是深夜了,景帝还没有歇息,桌案上正放着批了一半的奏折。
旁边一个瞧着上了年纪的太监给他掌了掌灯,正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也是皇宫的太监总管,李德李公公。
李公公捏着极细的嗓子说道:“皇上,夜深了,该休息了。这几天您都没怎么睡过,当心熬坏了龙体呀!”
景帝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年纪属实有些大,他揉了揉额头,瞧这奏折上上奏的事情,眉心紧紧皱起,叹了口气:“朕把这些看完再睡,这灯再亮一些。”
“皇上,这光太亮了伤眼睛。”李公公这么劝着,但他又怎么能说得动皇帝,只好把这当稍微挪近了一点点。
天气还冷着,大殿里烧着地龙,格外的暖和。景帝这奏折一批就批到了半夜。
反正也睡不着,批完了案上的奏折,他想起了今年这一届刚刚结束的会试。
“小李子,昨日左相是不是把这次会试录中的举子们的答卷拿过来了?”
李公公道:“是的,皇上,昨日下朝的时候左相大人拿过来的。全都密封着呢,还没拆。”
“反正也睡不着,拿来给朕看看吧。让朕瞧瞧,今年有哪些值得培养的栋梁之材!”
李公公只好照做,把考卷拿了过来。
景帝打开密封的盒子,里头的答卷开头写着的个人信息都已经被拆开了,对着号一找就能找到是谁写的。
景帝把答卷摊到了书案上,宋声作为这次会试的第一名,又因为写了两篇策论得主考官赏识,所以这答卷被放在了最上面。
这次会试的策论题目其实是皇帝亲自出的,前面的内容大概看过一遍之后,景帝就去看后面的策论答题了。
乾元殿里悄无声息,只有李公公随侍在侧,时不时想起翻阅纸张的声音。
景帝看得认真,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双眉之间的褶皱平缓了不少。
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到大殿的门前悄悄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回来细声劝道:“我的皇上哟,这天都快亮了,再不休息等会儿就该上朝了!”
他是真的为皇帝的身体考虑,如今的皇帝岁数大了,但在治理朝政上,依旧呕心沥血,每日都批奏折到很晚,从来不耽于后宫美色,以至于到现在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和两位公主。
景帝对于李公公说的话充耳不闻,此时的他正在看这放在最上面的学子答的策论,他越看越有精神,因为这上面写的想法与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是朝中顽固派的老臣太多了,他这个想法一直没提出来过,更别说施行了。
他仔细的看了好几遍,又翻到前头看了一下这答卷主人的籍贯与名字,默默记下了。
看完第一份答卷之后,他又接着往下看了两份。眼瞅着外面的天快要亮了,景帝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到旁边的龙榻上休息。
李公公看到他终于愿意去休息了,高兴的赶紧上前帮忙宽衣。
景帝的两条胳膊平伸开来,由着李公公给他解腰带,然后一边问道:“小李子,今年的会元你可曾有过了解?”
“奴才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是个出身自寒门的举子,好像叫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