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本来就生气,听到敬王的话心里的气更盛了。当初封他为敬王,取这个敬字,就是为了时刻提醒他要恭敬,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反倒起兵谋反了。
“你弑君夺位,就不怕名不正言不顺吗?”景帝强忍着怒火说道。
敬王则是道:“史书都是由后人来书写的,若是有禅位诏书,何来名不正言不顺?你说是吧父皇。”
“你真是痴心妄想。看来这些年朕的宽宏大量并没有让你体会到朕的良苦用心,反而养肥了你的胆子,生出了弑君弑父的心思。”
“父皇,多说无益,还是起来拟写禅位诏书吧。”
景帝从床上被架起来,拖到书案前坐着,路过敬王身边时,他看了他一眼,在书案前提起笔,却是一个字都没写。
“快写,否则儿臣有的是法子让你写,你若是乖乖的写禅位诏书,还能少受点苦。”
敬王似是胸有成竹般,觉得此时大局已定,如今的环卫对于自己来说仿佛唾手可得。
然而景帝此时却往椅背上靠去,不轻不重的说道:“敬王,这是你自找的,莫要怪朕不顾念手足之情了。”
他刚说完,从里面冒出来好些个人,趁着敬王的人不注意,将他围起来团团保护着。
“垂死的骆驼,挣扎也是无用,外面可都被我的兵包围了,就连着皇宫里的禁军如今都听我的好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那个皇上呢?”敬王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忽然门外传来了兵刃相见的声音,敬王此时心中才警觉,对身边的亲信说道:“怎么回事?你先出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亲信就回来了,直接跪下挎着个脸要哭不哭的模样说道:“王爷,咱们的人都被拿下了,外面全都是太子的人。”
“什么太子,太子就是个草包!”
“王爷,这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那些禁军全部都投降了。”
“什么?!”敬王这才慌了神,“赋儿呢,赋儿那边怎么样?”
敬王开始慌乱了,景帝身边本来就留有贴身保护他的暗卫,只是一开始他没有让他们出现罢了。这会儿得了命令,不仅护着景帝的安危,还出手擒拿了敬王。
内殿一时之间乱做了一团,而今夜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惶惶不安,处在一层阴云的笼罩中。
宋声整整三天没有回家,他这三天都是在翰林院的宿舍睡的。这几日宫里大乱,他虽然表面上是个翰林学士,但私底下却是帮景帝办事的,只是不为外人道也。
第四天的时候皇宫的风波终于平息了,敬王犯上作乱,已经被当场抓获。他这般罪行怕是难逃一死,具体还是要看景帝如何决定了。宋声终于有空回家歇歇了,连轴转忙了几日,他向翰林院告假了两天,想在家好好歇歇。
翰林院的房间小,东西也不齐全,没有自个家住着舒服,刚到家的他胡子拉碴的,险些叫陆清吓着。
此次宋声算是立了大功,扳倒宋严固这个阁老,他功不可没。而在敬王此次谋逆的事情里,他也在暗处运作了不少事情,是有从龙之功的。
如今此事结束,他终于放心的睡个好觉了。
房间里,陆清正在给宋声宽衣,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说道:“这几日把我吓坏了,还好你让人传了信儿回来,不然我就要去找你了。心想着你要出事了,那我必然要与你同在一处的。”
陆清给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还好你没事,真叫人担心。”
衣服换好之后,宋声拉着陆清的手宽慰道:“此事是我的不是,叫你担心了。可是急从权,此事又太过隐蔽,不方便细说,只能让人与你传口信儿宽宽你的心。”
“我都知道,好在你没事,家里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嗯,敬王此次谋逆,动静可不小,现在风波已经平息,原先咱们回京的时候在路上刺杀我的人也查到了,背后主使正是宋严固宋阁老。”
“是他?咱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叫他如此惦记着咱们。”
“你忘了陈阳的铁矿了?”
“原是如此,这铁矿的背后之人竟然是他。”
宋声点了点头,这次能够把这些潜在的隐患全都一网打尽,让他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年后奶奶还有大伯父他们就要到京城来了,这事儿解决了,他就不用再时刻为他们的安全操心了。
不过该雇的保镖还是要雇的,加上他派了一队人回去专门去接人,将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如今事情平息,景帝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了,每日上朝的时辰也缩短了不少,勉强打起精神处理政务。
敬王获罪后被斩首示众了,李凌赋身为他的儿子,这件事情多少也参与其中。但景帝年纪大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儿,还是有些心软的,没有赐死他,而是把他关进了宗人府,一辈子不得出来。
其实这个惩罚也算是十分重了,毕竟是宗人府,这种地方待的久了,很容易遭受刺激变成疯子,被关进去一辈子不能出来,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宋声这次立下大功,肯定是要得封赏的,大概率是要升官了,但眼下快除夕了,即便有圣旨下来,也要等到年后了。
京城的这种大事解决了,宋声心里松快了不少,再加上过段时间家里的人要来,他每日的心情都很不错。
现如今他们住的这个宅子是陆清亲自去挑的,那日本来他抽空陪陆清去看宅子,结果刚看了一个,就被人叫了去处理事情了,后面更是忙的空不出来一点时间,所以陆清也就不指望他了,自己叫人陪着多看了几个宅子,最后拍板定了现如今住的这个。
这个宅子挺大的,位置不算出挑,倒也符合宋声现如今的官阶。最重要的是宅子的格局很不错,屋子宽敞亮堂,采光也好。他专门挑的大宅子,是想到老家里的人可能会来住,没想到还真买上了,如今就算是老家的人全都搬过来,那也是够住的。
大宅子还是多点人气儿好,这样住着才热闹,家宅才能兴旺。
如今虽然张杏花他们还未住过来,但这打扫屋子,添置被褥家具等事情得赶紧张罗起来了,不然等家里的人都来了再收拾就完了。
年底前几□□廷封笔放假,各家大臣也都不用再上班点卯了,只是到了正月初一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要去皇宫参加晚宴。
这是习俗,是皇帝为了嘉奖辛苦尽心尽力办事的一年的臣子们特地设的宴席,相当热闹。
从前宋声在京中的时候,官位太小,这种级别的宴席他不够格参加。后来不在京中,那就更没办法参加了。所以算起来,今年的年宴还是他第一次参加。
宋声有所耳闻,听说这种宴席一般都会令人吃不饱,刚吃两句就要听别人念叨两句,一直埋头吃也不好,会被人视作无礼,这种宴席规矩还多,压根儿不能吃的尽兴。
所以宋声下午出门前,特地先吃了点东西垫了点,就怕到时候吃不饱,这宴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吃不饱那就要饿很久了。
宋声如今是正四品的官职,放在翰林院,其实不算出挑,毕竟上面还有三品的翰林大学士压着,他这个官职刚刚好够着门槛来赴宴。
毕竟没来过,若是推拒不来,必定会有人在背后说他的闲话,难免不会说他恃宠而骄,不把皇帝赏赐的宴席放在眼里。
宋声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口就下来了,从这里走到开宴席的宫殿还有好长一段路,但皇宫里有规矩,到了宫门口就不能坐马车了。地位高的人可以乘坐轿辇进去,然而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资格,所以大多数人都是下午的时候就出发,然后从皇宫门口走着过去的。
这条路上三三两两的许多官员说话,宋声也遇到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僚,聊着聊着也就到了地方。
宴席的座次都是安排好的,宋声这个官职位子并不靠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时辰俨然已经不早了,没过一会儿景帝还有太子以及各位皇子皇孙都到了。
开席之后下面的宫女们开始一溜烟儿的上次,皇宫里的御膳房做的菜色自然美观,看着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宋声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上了好几个菜了全都是凉菜,此时天气还冷着,他不敢贪凉多吃,每次都尝几口便作罢,外人瞧过去也算是温润有礼。
只是宋声没想到这宴席竟然如此无聊,跟他曾经开年会的时候差不多,一个赛一个的讲话,只是除了皇帝说话客套几句之外,剩下的人说的都是闲话,他听着都觉得累,还不如研究自己面前的菜色。
等到前面的那些大人物都说完了话,也到了了皇帝赐菜的环节。虽然只是一道菜,但得到皇帝赐菜的大臣那可是很有脸面的,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这宴席的用意正是在此,皇帝慰劳辛苦了一年的大臣们,上次他们美味佳肴,来彰显君臣相和其乐融融的画面,于江山社稷而言更加有益,好让他们来年更加尽心尽力的为皇家办事,为百姓办事。
只是这赐菜也不是随便赐的,那是皇帝提前就拟好的名单,在歌舞唱跳结束之后,首领太监当堂宣布名单,还有所赐的菜色佳肴。
这名单念了一长串,从皇室之人到王侯将相,这些有爵位的,还有超一品,一品官职的文将武将大多数都有。
宋声在这其中还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名字,只是这名单太长了,还要等宫女端上一个新菜之后,皇帝先尝一尝,如果觉得还不错,再把它赐下去。
这一拖时间就更久了,宋声等得有些乏累,他早就填饱了肚子,这宴席上的菜有不少,吃饱就有些犯困,还不能殿前失仪,只能坐在这里硬撑着。想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他干脆走神的想着过段时日家里奶奶他们就来了的事,到时候他得请上几天假陪着出去逛逛,京城里这几年又兴起了什么东西,也好叫家里人都看一看,享享清福。
然而他正走神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人对自己的名字是很敏感的,让人听到这宋声这两个字,他立刻回过身来看着殿前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旁边有相近的官员轻轻戳了戳他,提醒道:“宋大人,皇上赐你菜了,还不赶紧谢恩。”
宋声很是惊讶,随即赶紧站起来说道:“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这道菜就被端到了他的跟前,叫什么菜名他刚才没听清,但御膳房的人做菜都是花了心思的,不光味道好,这外观做的也十分好看,赏心悦目。
他们这一排做的几个几乎都是与他同品级的官员,位置靠后,往年哪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到皇上赐菜。所以当下面的小太监把这盘菜端过来的时候,大殿里的人都十分惊讶,坐在后几排的人竟然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赐,还真是独树一帜。
好多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宋声看,宋声一刻也不敢抬头,谢过皇上之后只能硬着头皮吃菜。
同为翰林学士,谁在这个品级就能得到皇帝赐菜的殊荣?可把某些人气的酸死了,这牙缝发酸的人就有一个宋声当初在翰林园的旧识,蔡青云。
蔡青云在外做官这几年,升迁的也十分快,但他大多依靠家族运作提携,毕竟他所就任的青州离他的本家很近,再加上他又是氏族大家出身,家族底蕴深厚,起来也是早晚的事。
可巧的是,他有家族有雄厚的背景作为依靠,如今也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官,与宋声平起平坐。
但他的正四品官职问起来要比宋声的好,他手上有实权,而宋声这四品的官却在一个清水衙门,只能与那些史书作伴,并无实权。
他一开始得知的时候还有一些自得,即便是官职的品级一样,但他觉得自己依旧胜出不少。也不知怎的,他像是不服输似的,硬要在心里拿自己跟宋声比,仿佛比不过是件很丢脸的事。
当时在翰林院他就因为嫉妒与宋声多有龃龉,如今宋声才回京不久,他们还未曾有过什么交集,这次宴席,实打实的是他们阔别多年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蔡青云毕竟是出身大家族,手上又握有实权,这位置的顺序自然要比宋声靠前一些。他本来来的时候看到宋声坐在这么靠后的位置,心里还有几分爽快,可现在心里的那几分爽快已经不复存在了,转而代替的是无边的嫉妒和愤怒,酸意。
宋声出生如此寒微,他怎么配有资格得到陛下的赐菜,可惜他咬碎了牙根也没有用,赐菜的名单都念完了也不会有他的。
反而是这大殿里坐着的人精们,但凡是知道前段日子宋严固和敬王那事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宋学士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
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官员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只觉得不过一个小小四品的翰林学士,手上又没有什么实权,平日里也就是做些抄抄书修修史书的活,怎么也被皇帝看重赐菜了?
还有人嘀咕着是不是名单念错了,这菜也赐了。只有聪明的人知道,年后这位宋学士怕就不是学士了。
皇帝赐的菜,臣子是要吃完的。吃不完可能就被认作是藐视君威,浪费皇帝的一片心意。宋声本来在下面都吃撑了,后面上的几道菜看着都很不错他都没动筷,眼下陛下又赐了一盘菜,里面有半个肘子,闻着倒是挺香的,可他实在是吃不动了。
可又不能不吃,他只能硬着头皮拿着筷子一点点的戳着吃。可这肘子虽然被炖的软烂,但用筷子并不好夹,他很无奈,只能上手直接拿着啃。
好不容易费了些功夫啃完了,这一盘菜算是解决了,他的风雅的外表也全无了。刚才吃肘子的时候实在是着急,吃相实在有些不雅。吃完还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原来旁边几人频频侧目,弄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声擦了擦嘴,重新端正坐好,看来这宴席也不好参加啊。今天吃的实在有些多了,今晚不消失怕是难睡了。
宋声的内里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古人,虽然经过这么多年,言行已经与当下人无异,但有时候做事在规矩和体面方面还是欠缺,偶尔不经意间透露着些许随意。
景帝抬头远看着坐在后排的宋声拿着肘子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这样才对嘛,年轻人就应该朝气蓬勃的,总是太过稳重倒是看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了。
他是故意把这道菜赐给宋声的,一来是真的喜爱他,二来也存了些逗弄的心思,想看看他发囧的模样。没想到他还真真的就这么全吃了,旁人眼里瞧着没什么规矩,但在皇帝眼里却是率直。
知道缘由的和不知道缘由的,这下都知道宋声入了皇帝青眼,每个人都看似坐在座位上说笑着吃饭,可谁都不知道彼此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宴席结束后宋声从宫殿里出来走到宫门口这一路上有不少官员来跟他搭讪套近乎,很多都是一些生面孔,不过也有些官职等级比较高的,不屑与他说话。
到了宫门宋声坐到马车里直接回家去了,好在出了宫殿到宫门这一段距离不短,走了一会儿消消食总算没那么撑了。
他现在倒有些后悔走的时候还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了,虽然在宫宴上每个菜他都只吃了一点,可架不住菜色多呀,光是凉菜就足足上了七八个,再加上最后的那个肘子,实在是吃的有些多了。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陆清提前吩咐人给他留了门,宋声本以为陆清应该都已经睡了,他正想轻点儿声音进屋去呢,就看到他们卧房的蜡烛还亮着。
推开门一看,陆清正斜倚在床榻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这么晚了,光线不好,看书伤眼睛。”宋声道。
陆清本来都有些犯困了,发觉他回来了,赶紧披上衣服起身,帮他把外面的斗篷摘了挂起来,说道:“相公回来了,外面冷,赶紧在炭火旁边烤一烤,取取暖。”
“你先回到床上去,更深露重的,我身上沾染了凉气,当心过给你。你先离我远一些,等我暖和了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