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哪个人不知道陆清就是现如今的首辅夫人,这么说只是为了把话题引到他头上。
陆清看着眼前说话的人,不是裴珠,而是这和乐郡主。
和乐郡主痴恋李凌尧,这几乎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她都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了,人家对她还是爱搭不理。
甚至就算是做了皇帝,这后宫也没她的份儿。反倒是那个谢家的哥儿,也不知道哪里招人稀罕了,李凌尧甫一登基就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立他为后。
她身为郡主,满京城都知道她喜欢他,如今这后宫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让她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她心里不爽快的很。
本来今天她是不想过来的,可这裴珠是她的好姐妹,虽说两个人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但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说好了公平竞争,谁能进宫各凭本事,况且这也恰恰说明了她们眼光好,一挑就挑到了最优秀的男人。她憋在屋中这么多天,也顺便散散心。刚才那话是她故意说的,就是为了替她的好姐妹转移话题,省得有些人一直在叨叨的围着裴珠转。
至于在场这么多人,这话题为什么要转到陆清身上,和乐郡主是故意的。作为一个感情不顺的人,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听到谁与谁感情甚好琴瑟和鸣,都说首辅大人宠妻,那就让大家都好好看看这位首辅夫人。
反正这里在场的这么多人也不光她一个人看不惯,有那一些爱嚼口舌般弄是非的,总会有人说出她想要听的话的。
果不其然,和乐郡主这句话刚说完,旁边就有人接话了。
“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首辅夫人啊,听说夫人您出生草根,不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呀?”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末尾带着点儿嗲音上扬,光听着就叫人很不悦。
这句话话音刚落,就有人拿着帕子捂着嘴轻笑,在座的各位最不缺的就是出身,他们这些世家的人最瞧不起的也是出身。
可陆清的反应与他们想象的并不一样,他从来没有因为出身低觉得抬不起头。反而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位夫人,你说的没错,我和夫君都来自宛平府宋家村,说是出身草根也没什么不对。”
他这话说完又接着道:“从前家底薄,还好夫君上进,读书好,又幸得陛下和太上皇的赏识,这不,一路成了首辅。不知夫人家老爷现如今在哪高就啊,夫人出身这么好,想必自家老爷的官位一定很高,定是比我家夫君强多了。”
陆清在这些夫人圈里待的久了,也学会了不动声色的讥讽别人。不过一般他都不太说话,奉行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道理,但若有人欺负到头上来,他也是会还击的。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那位夫人的脸都绿了。谁不知道她虽然出身好,可是嫁的不好啊!家里的老爷是个纨绔子,不上进便罢了,还爱流连花街柳巷,更别提官位了,靠着祖上的荫蔽才得了个六品的小官,跟人家首辅怎么比?
陆清现在在外面说话底气可足了,出身有什么好比的,有本事跟他比相公呀!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相公更好更厉害的人!
大家没想到这位不怎么出门露面的首辅夫人竟然是个嘴皮子这么利索的人,本来和乐郡主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的,可没想到被看笑话的不是陆清,反倒是别人,她心里本来就看不惯陆清夫夫恩爱,如今陆清堂而皇之的把夫君搬出来,和乐郡主心里的怒意更足了。
“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说话都一股小家子气。人家不过是问两句你的出身罢了,何必这么言不相让,当众让人家难堪?真是好利的一张嘴,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泼妇出来了。”
陆清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和乐郡主,这么明显的偏帮着别人说话,连泼妇这个词儿都说出来了,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敌意。他仔细想了想,他总共也没跟这个郡主见过几面,怎么就碍着她的眼了呢?
“郡主说笑了,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这张嘴再怎么利,那也说不过郡主您啊。”
言下之意我要是个泼妇,那你就是泼妇中顶厉害的悍妇。
和乐郡主听完更生气了,没想到这个陆清如此不识抬举,竟然敢跟她顶嘴。她从小被宠坏了,说不过别人就想上手打人,身边的小丫鬟没少挨她的耳光。
她脾气一上来,右手直接举了起来就要落下去,“你、你竟敢骂我!”
陆清好歹在外面锻炼过这么些年,有宋声给他撑腰,这种气他不会受。
刚要伸手拦住和乐的胳膊,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细细长长的声音,有宫里的公公高声喝道:“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句可不得了,来参加宴席的人全都停下手中的事情跪迎。
和乐就算心里再别扭再也不愿意,礼数也不能废,只能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朝来人行了个礼。
谢容在一堆人的簇拥中缓缓走过来,“老远就听到这里大呼小叫的,和乐,你这是要干什么?要当众掌掴当朝首辅夫人吗?”
谢容自从当了皇后之后,每日处理后宫的事物,都得立些威严,久而久之,这周身的气势也非常人可比。
和乐曾经与他针锋相对,什么手段没使过?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皇后,她就算使在多的手段也没什么大碍。
可如今人家已是皇后,这身份地位摆在这儿,皇后亲临,即便她心里再有气再不服,这礼还是要行的。
“皇后言重了,是你看错了,本郡主并没有要做什么。”
“是吗?没做什么那就最好了,如今咱们这位首辅可是个爱妻护短的,本宫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得罪了人让自己难堪。”
这句话只看表面像是为她着想,可那个语气听起来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和乐嘴唇紧抿,本来今天在场地位最高的是她,如今皇后一来,她只能靠边站了。
自己身后还有家族,她只能暂时服软:“皇后说的是。”
谢容说了一两句就不想搭理她了,终于有空跟昔日的好友说说话,他让在座的其他人都起身,然后走到陆清面前,紧接着拉着他的手亲切的道:“好久没见你了,瞧你这颜色看起来比以前还要好,看来咱们那位宋大人宠妻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陆清与谢容许久未曾见过,他在京城呆的这短时间内,两人没见过面。后宫事物繁忙,谢容出趟宫也不容易,这次听说他来这个宴会,他特地腾出空来过来瞧瞧,就想与他说说话。
如今已经成为了皇后,身边的朋友就更少了,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交心的人,所以他格外的珍惜年少时期交的这个好友。
陆清没想到他会来,俩人那么久未见,再次见面对方已经是皇后了,他本来以为肯定要生疏很多,可谢容跟他说话还和从前一样,眉眼弯弯的,眼里闪着的都是高兴。
他笑了笑,眨眨眼说道:“听说陛下也很宠妻,皇后娘娘可谓是中宫独一份宠爱,娘娘是个顶有福气的人。”
“你这嘴贫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真好,你没变,我也没变。就是这出宫太繁琐了,跟宫外头是半点儿都比不上。”
周围的人看他们两人如此熟稔的说话,都十分震惊。本来他们这位皇后久居深宫一直都很少露面,也很少与人亲近,没想到竟然会当众为陆清撑腰。
再看他们二人说话时的语气,这么亲切不像是演的。有些脑子活络的人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一些传闻,说是他们这位皇后在年少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流落在外,与宋家这位夫人结为好友,难不成是真的?
谢容跟陆清说了几句话,又当众道:“宋夫人当年与本宫有恩,是本宫的手帕交,你们那些多长舌头的,都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哪些不好听的话传到本宫的耳朵里来,本宫可不会轻饶!”
这话一说,大家更惊讶了,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当众为陆清出头,这个哥儿怎么就这么好命啊,不仅嫁了个好夫君,还有当今皇后为他撑腰。以后谁还敢说他的出身低,身份不够尊贵?
人家可是皇后娘娘亲口承认的手帕交,什么是手帕交?那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才能这么叫的。
谢容说完之后就拉着陆清走了,这裴家客房也多,给他们俩单独腾个地儿说说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俩人找了个僻静的亭子,谢容让身边跟着的人站远了些守着,又让他们都背对过去,然后松了口气,一直端着的肩膀和胳膊忽然一下松了下来,这皇后的位置实在是太难坐了,出门见人整天都要端着,太累了。
刚一坐下他就开始跟陆清吐槽:“清哥儿,你是不知道皇后的活有多不好干,虽然后宫里面的妃子不多,但是大大小小一应事务是一点没少,上到哪个宫里发多少份例,下到太监宫女们发生的纠纷,我是每样都得管。而且你知道吗,宫里还有专门盯着学规矩的嚒嚒,整天在你耳边叨叨着身为皇后应该有什么样的仪态,说话语气不能怎么样,走路不能怎么样,各种各样的规矩,我每天听的头都大了。”
陆清没想到谢容在宫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跟他想象中的皇后生活完全不一样。
“容哥儿,你也太难了吧,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在宫里都是呼风唤雨的,身边跟着一堆人伺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个人私下里说话谢容不让他叫自己皇后,总觉得这个称呼会让两个人之间变生分,这么叫挺好的,总有种让他回到了那个时候快乐的时光。
“确实是身边跟着一堆人,但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谢容跟陆清在亭子里聊了有小半个时辰,外面就有人来催他回宫了。
谢容眉头皱了皱,他得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去。
“这块令牌你拿着,没事儿多进宫陪我说说话,拿着它没人敢拦你,见他如见本宫亲临”
深宫寂寞,谢容给陆清的是一块凤牌,不仅在进宫的时候能够畅通无阻,在宫外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拿出这块令牌用。
陆清受宠若惊,下一秒就想还回去,“容哥儿,你这礼物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收就是跟我见外,我统共也没几个好友,还指望着你能多进宫来看看我呢。”
陆清看他是认真的,笑了笑,欢喜的收下了,说道:“那成,有时间我就进宫陪你说说话。”
“这可是你说的!想我了也可以与我通信,写好信让人交给闲云客栈的掌柜就行,我会收到的。”
“好!我记住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皇后娘娘再见。”陆清眨巴眨巴眼,说了声皇后娘娘。
谢容知道他在贫,“你还叫你还叫,下次我就跟李凌尧说让他多给宋声派点活!”
这世上敢直呼皇帝名讳的人没有几个,看谢容直呼其名,就知道他与李凌尧感情很好。
“别别别,好容哥儿,我错了,你可千万别跟陛下说。”
“行啦,逗你的,我真走了。”
谢容走之后,裴珠这个宴会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皇后娘娘在这里他们谁心里都不自在。
尤其是裴家的人,自从谢容过来,他们一直都心惊胆战的。毕竟他们可是曾经想要把女儿送进宫中的,说白了,他们得罪的可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今天外面传来皇后娘娘亲临的消息后,裴珠都吓坏了,以为皇后娘娘是来找她麻烦的。
没想到人家来跟陆清说了会儿话就走了,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可人走了之后,她又有些失落。这不就代表他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吗?甚至于都不屑来奚落她两句。
其实裴珠纯粹是多想了,谢容身为一国之母,胸襟和肚量根本不是她能比的。况且他也的确没把她放在眼里,这天底下想嫁给李凌尧的人多了,他要是每个都得吃醋上去奚落一番,累都累死了。
后面隐晦的相亲环节,陆清没怎么参与,听说裴家挑中了一个女婿,他知道的不是太清楚。等到宴会一散他就走了。
来的时候是跟江氏一起来的,走的时候俩人也是一块走的。只是与来的时候不同,回去的马车上,江氏盯着陆清两眼放光,星星眼一样的问道:“清哥儿,你跟皇后娘娘真的是好友吗?”
“江妹妹,这话你已经问了我好几遍了,是是是,我们是好友,比真金还真。”
“天哪!你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能跟当今皇后做好朋友!”
刚才在席间,和乐郡主出口怼陆清的时候江氏也上前帮腔了,只是她出身也一般,刚说没两句就一块儿被怼的哑口无言。
她心里本来憋着气呢,就看到皇后娘娘来给清哥儿撑腰了,四舍五入就是替自己撑腰了。
江氏心里头这会儿高兴的紧,拉着陆清问东问西,今天可是她头一次见到那么尊贵的人,要知道以他们家的门户,能够见到皇后娘娘是多大的尊荣。
虽然自家夫君也很上进,如今在刑部身居要职,可毕竟官位没那么高,而他作为家眷,是没有资格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的,除非有特召。
“我娘要是知道今天我见到了皇后娘娘,肯定也很高兴。清哥儿,你可真有福气,能跟皇后娘娘做朋友,太令人羡慕了。”
陆清笑了笑,他也觉得自己有福气,谁知道当时随手救了一个人,竟然会是未来的皇后呢?
回到家之后,宋声还没从内阁回来,最近朝中事务繁忙,作为内阁首辅,他要负责的事情很多。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宋声坐着马车到家了。家中早已准备好了饭菜,只等他回来开饭。
知道他今天去赴宴了,没等陆清开口,宋声就问道:“怎么样,今天玩的开心吗?”
宋声一整天都在忙政务,压根不知道今天在裴家发生的事情。
陆清本来也要跟他说今天的事儿的,这会儿他问起,刚好接着话头说了。
“挺开心的,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谢皇后?”
“你怎么知道?没意思,我还以为你猜不到呢。”
宋声揉了揉他的头发,“本来不知道,是听陛下说的,皇后娘娘听说你去了今天裴家的宴会,就出宫去找你了。”
“相公,你不知道今天我见到谢容的时候吓了一跳,虽然早就知道他当了皇后,但回京之后一直没见过他,今天突然看到他出现,还挺惊讶的。”
“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是开心呀,他和以前我们认识的时候差不多,没变什么,不过身上多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范,摆着脸的时候还挺能吓唬人的。你都不知道,他一过来,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尤其是和乐郡主,明明心里一股不爽的样子,却又不得不低头顺从,看着可太让人解气了。
“那个和乐郡主也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疯,我跟她非亲非故的,说话的时候突然间就把矛头指向了我。还好我已经习惯了,现在他们说什么我都能应对。不过今天能遇到谢容,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哦对了,容哥儿还给了我一块令牌,说让我有时间多进宫陪他说说话。”
陆清拿出那块令牌给宋声看,宋声看到那令牌上的花纹脸上闪过一抹惊讶,这可是凤牌,见令牌如见皇后,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给清哥儿了,看来谢容很看重他们之间的情谊。
“给你你就收着,天家的人拥有一份纯粹的情谊不容易,你想进宫见他的时候就去,想必皇后见到你也高兴。”
“嗯,我会的!”
宋声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感慨,李凌尧登基之后立谢容为后,这他并不意外,毕竟他们是书里的主角,在经历过一系列狗血的爱情故事之后走到一起是必然的。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小夫郎竟然跟主角之一的谢容有这么深的交情,本以为当初他们只是关系好,相隔这么多年,人都是会变的,而且谢容已经做了皇后,就算当初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回到那时候了。
没想到谢容是个念旧的人,还很看重他们之间的这份情谊,凤牌都给了,还真是把清哥儿当好朋友了。
这辈子发生的事情与他在书中看到的故事走向截然不同,很显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陆清刚醒,底下的人就过来找他,说是门口有很多人都来递帖子送礼,往常这些帖子和礼物都是送给宋声的,今天这些不一样,是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