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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娶了旺夫小夫郎之后 长亭渡 8998 2024-09-18 11:03:20

宋声这么一呵,周围的人纷纷惊讶地朝他看去。

什么?这是本府新上任的通判?

通判大人怎么会来他们这么偏僻的平安县?

是真的吗?

可是他手里有文书啊。

瞧这模样白白净净的,长得又俊俏,一看就是个文雅的读书人。有可能真的是新任通判大人!

正拉扯着陆婆婆和她孙女的那两个人也愣住了,他们前不久从县令大人那儿听到过风声,说是今年会有新的通判来府城上任。

他们此刻也很疑惑,这新上任的通判大人怎么会来他们平安县?这个时候不应该快马加鞭,朝着肃昌府城去吗?来这里多管闲事干嘛?

“你少在这里胡说,通判大人肯定去府城了,你肯定是个冒牌的!”

这人说话的语气十分张狂,但声音调子确实从高到低的,说到最后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宋声好歹在翰林院做过几年官,毕竟也是面过圣的人,在京城混了这么久,跟从前读书的时候周身的气度是大不相同的。

即便是这两个人狐疑的看着他质疑他的身份,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胆怯在。他们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土匪头子,天不怕地不怕。从前他们也是本分的老百姓,这个时代阶级制度等级等级森严,靠在他们骨子里头的就是民怕官。

但毕竟也张狂了这么久,搬出通判的名头也不可能让他们一下子就退缩。

宋声把手里的伞递给陆婆婆,把人从泥水里扶起来,说道:“我是不是新上任的通判,你可以让你们县令大人过来亲自辨别。闻官有皇上的圣旨还有吏部下达的文书,你去叫他过来辨别一下真伪就是。”

这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平日里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欺软怕硬。

这时候看宋声信誓旦旦的这么说,他们心里头也拿不准主意了。

于是其中一个人凑到另一个人耳边悄悄说道:“大哥,你说咋办?这小丫头要是跑了,河神大典怎么办?大人肯定又要怪罪了。要不干脆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绑回去?”

当大哥的人拍了他一脑袋瓜子,“你傻吗?他说他是通判大人,通判大人是什么官你不清楚吗?那可是比咱们县老爷还大的官!要是把他绑回去,十条命你都不够活的。”

宋声敢这么站出来,其实一开始心里头也是没底的。他赌的就是对方心中的怯意,要知道他如今手无寸铁,这次上任也没有带什么护卫之类的人,如果他在这里被人打一顿,也只能受着。

这次事情也算是他上任以来受到的第一个教训。因为来的时候也没打算走平安县这里经过,肃昌府他提前打听过,地方虽然贫穷,但治下的百姓还算朴实,附近也没有什么匪窝,治安还算可以。

所以这一路来,他并没有想着雇个护卫随行,权当是陪一家人游山玩水了。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误打误撞的走了平安县不说,这平安县的治安和环境实在是与他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他在京城待了两三年,没想到刚才地方上竟然会是这种样子。说到底还是他曾经有些坐井观天了,光在书里看的多,但实际上真正出来走到地方上实践的日子确是没有的。

种种原因综合下来,宋声意识到了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走之前史学士说的对,在地方上做官跟在翰林院当官实在是差之千里。

这两个人一个叫张大一个叫张二。一开始追着人打的时候瞧起来有些凶狠,但这会儿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会儿,反倒看着有些不大聪明了。

张大长着一个又大又圆的脑袋,眯着眼说道:“不论你是不是通判,得先把手里那个小姑娘交给我们。我们这过几天就要进行河神祭祀大典了,到时候她是要当新娘子的。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人已经定下了,不能更改。”

“我要是不把她交给你们呢?”

张二又凑到了张大耳朵跟前问道:“大哥,你说咋办?要不还是把他打一顿,把人抢回来吧。”

“打个头啊打!你就知道打,跟你说多少遍了这人可能官儿比咱们县太爷都大,你是想被砍头吗?我跟你说,一会儿我拉住他,你把那小姑娘拽过来,咱们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外面雨声大的很,他们俩说话声音小了彼此都听不清说什么,所以两个人密谋的声音宋声在旁边一听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个什么劲儿,还装作声音很小的样子。

这时候郑昀和春生也出来帮忙了,他们可不能冷眼旁观着让宋声有个什么不测。

原本在客栈门口围观的一群乞丐们这会儿也叽叽喳喳的纷纷问道:“他真的是通判大人吗?通判大人真的来咱们平安县了?”

陆清也站在旁边,听到他们说话,在旁边给出了确定的回答:“对,这是我相公,也是肃昌府新上任的通判。我们碰巧从平安县经过,要去肃昌府城的。”

“真的是通判大人啊……”

“你们说他会不会跟那个狗县令是一伙的?”

“应该不是吧,你看他都冒着雨出去帮那个老婆子了,不像是县令那边的人,看起来像个好人。”

领头的有一个非常年长的乞丐敲了敲地上的木棍,说道:“走,咱们也去帮忙!有通判大人撑腰,那个狗县令好日子肯定要到头了!”

有他带头,一大帮乞丐刚刚围了上来,站在陆婆婆和宋声他们身边。

张大和张二一看这么多人都围了上来,有些犯怵了。他们只有两个人,好汉不知眼前亏啊。

张二又把脑袋凑了过去,“大哥,你说咋办?”

张大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他妈说话声音能不能小一点,老子耳朵都被你吵聋了!”

张二的嘴巴嗫嚅了几下,有几分委屈的说道:“我这不是怕你听不见吗?”

末了又加了一句,“大哥,那咋办嘛?”

“咋办咋办,一天天的你就会问我咋办!还能咋办,当然是先回去了。这么多人,咱俩又打不过。”

张二还想说人没抓到回去会被骂的吧,可他嘴巴动了动没敢说,他怕大哥又打他。

陆婆婆此时已经被人拉到了客栈屋檐底下避雨,张大和张二向来欺软怕硬,一看这么多人围了上来,做势要打他们的样子,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飞快的跑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宋声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

刚才是他冲动了。

如果张大跟张二是那般杀人如麻穷凶极恶之徒,一刀砍过来,他可能命就没了。

刚才他也是在赌,对方手里没有拿刀,只有一根棍子,所以他才敢冲上去的。

等他回到客栈里,陆清赶紧把人拉了过来,上下看了看,见他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刚才他的心里有多着急,生怕他出事。他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失去相公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宋声在翰林院读了许多经史典籍,还把近几年的地方志都读了个遍,景朝大概的民情他多少都知道一点。只是没想到,头回出来就遇到这种突发事件。

宋声定了定神,拍了拍陆清的手背,让他安心:“我没事,刚才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说完他看着陆婆婆道:“你们没事吧?”

刚才那两个人可是打了陆婆婆好几下,她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宋声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

陆婆婆此时已经泪眼朦胧,抬脚就给宋声跪下了。

“老妇人没事。感谢大人救下我们祖孙俩呐,刚才要不是大人,老妇人这条命怕是没了。请受我们祖孙俩一拜。”

陆婆婆说完就要给宋声磕头,旁边的小姑娘也跟着照做,奶奶磕头她也磕头。

宋声赶紧让她们起来,“婆婆快起来,地上凉。”

说完他又对陆清道:“清清,去给他们找两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吧。”

祖孙两个人刚才在雨里衣服都湿透了,这会儿再不换衣服容易感染风寒。平安县破落成这个样子,医疗肯定更落后,如果感染风寒,再加上没钱买药,恐怕还是只有等死的份儿,那宋声今天就白白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了。

陆清点点头,“好,刚好咱们来的时候奶奶给装了几件新衣服,都还没穿。我找两件给她们先穿上。”

陆清带着她们上了楼,原先对宋声态度很恶劣的店小二此时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才有多恶劣,这会儿就有多热情。

他弯着腰,笑眯眯地迎上前,说道:“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是通判大人,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看通判大人周身气度不凡,十分有气量,想必不会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的吧?”

店小二这话说的委婉,听着像是在拍马屁,但却仿佛在说,你堂堂一个通判这么大的官,因为几句话跟我一个店小二计较,这不是小肚鸡肠吗?

这店小二油滑的很,南来北往的人他见过的太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彭高踩低的手段他可不要太熟练。

宋声瞥了他一眼,“巧了,本官跟你说的一点都不像,正巧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

店小二冷不丁被噎了回去,没想到这个当官脾气还挺硬。他倒是要看看,在这块儿仙灵大人就能治手遮天的地方,他一个外来新上任的通判能讨得什么好果子吃!

有宋声在这个客栈里待着,店小二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也不敢再发生呵斥门口躲雨的乞丐们了。

刚才这些乞丐们纷纷出去替宋声撑场子,宋声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出声跟他们道谢,把这些乞丐们看傻了。

哪有当官的跟他们这群乞丐说谢谢的?

那些当官的不让人过来骂两句踩两脚都是好的,每次除了去去去走远点之外,是没有什么好脾气跟他们说话的。

除了呵斥还是呵斥,提起他们来都是一片骂声,哪有人如此好脾气还有礼貌的跟他们说谢谢的。

这个新上任的通判大人跟他们见过的官都不一样,他不仅有礼貌,还十分有气度,看着是一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完全不像那个狗县令一样会口出恶言,满脸的嫌弃和嘲讽他们。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官,跟他们说话都十分温和。

“不、不客气。”其中一个乞丐有些紧张的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宋声刚才在外面站着衣服也淋湿了一些,陆清待会儿拿了一件外袍下来,让他把外面淋湿的那件衣服换下来。

陆清道:“我让店小二提了热水上去,让陆婆婆她们俩先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爽的衣服。你先把衣服换上吧,小心着凉了。”

宋声依言把那件湿了的外袍换下,跟陆清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倒是你,一直在操心。”

陆清把湿了的外袍收起来拿了上去,宋声没有上楼,而是在这些乞丐旁边找了块空地儿,跟他们一样席地而坐了下来。

乞丐们更惊讶了,通判大人怎么还跟他们坐到一块儿去了?他们身上可都是污泥,又脏又乱,甚至都好多天没洗过澡了,有些人身上臭烘烘的。

这会儿宋声一坐下,那些明知道自己身上有臭味儿的人赶紧往外挪了挪,生怕把他们这位瞧着白白净净又好看的通判大人熏走了。

宋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当乞丐多久了?”

这话一问,大家纷纷沉默了。

刚才带头帮宋声撑场子的那位年长的乞丐最先开口说道:“大概五六年了吧。”

他叹了口气,“他们可能有的时间还要久一点。从前大家也不是乞丐,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

其他人纷纷点头,“是啊,老翁说的对,从前我们家里头都是有地的。”

“那为什么如今都在城里头行乞?”

一问到这个,大家都很反常,忽然都不开口了。

宋声大概是猜到他们可能有难言之隐,有些事情怕是不方便说。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有个高高瘦瘦的乞丐忽然开口道:“通判大人,您真的能为我们做主吗?”

宋声嘴唇紧抿,而后道:“作为一府通判,自然有责任为治下的百姓讨取公道。”

虽然刚才宋声不顾个人安危冲到雨里救陆婆婆的举动有些冲动,但这件事情也让这些乞丐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大人,那我可就说了。其实我们这些人,有大部分都是城西安宁村的村民。大概五年前,县令大人来了后,突然说要把我们的田地征为官田。”

“我们都不同意,可这事儿没得商量,人要是不同意,收完庄稼后交粮税就要多收十倍。一开始官府还说给我们每户人家按照田亩数补钱,这征地算是跟我们买的。

大家伙不得已松了口,可谁知道,地是给了,钱是一分没给。能去外面谋生的,就都出去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没家没口的,没有地,也不会什么糊口的手艺,只能在街上乞讨。”

“除了我们,还有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娃娃,是被爹娘丢出来的。这年头不好活啊,老天爷不长眼,常年干旱不下雨,粮食的收成又不好,生的孩子多却养不起,就丢到了街头。我们几个看不下去,就捡来养了。”

小乞儿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宋声问了其中一个小姑娘,张口说自己六岁了,可宋声瞧着那个头仿佛才四岁多。

粮食收成不好,生下来的孩子中但凡有女娃娃的,很容易就被扔掉弃养了。陆婆婆的孙女儿就是这么捡来的。也是因为常年的干旱,才有了河神娶亲的荒谬行径。

宋声耐心的坐在门口听他们一句一句的诉说这些年过得怎样的日子,这些乞丐们越看越喜欢宋声这个当官的,没有丝毫的架子,也不嫌弃他们身上的脏污,还会跟他们一样席地而坐,耐心倾听他们心中的苦难。

怎么以前他们没有遇到这样的好官呢?

“大人,你一定要狠狠严惩那个狗官呐!”

此时的平安县县衙,张大跟张二回去复命了。把今天遇到宋声这个新任通判的事儿一说,县令高庸直接摔了一个茶盏。

茶盏是上好的汝窑烧出来的,价格不菲,此时已经摔成了碎片,在承受并宣泄着面前人的怒火。

“你们两个简直胆大包天,没抓到人就算了,还编出这般荒谬的话来骗我,本官脸上是写了冤大头三个字吗这么容易被你们骗?”

“还新任通判,新任通判怎么可能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平安县,人家要肃昌府城也不会走咱们这偏僻小道经过,你俩说谎也不转转自己的脑子,一天天屁用没有,就知道要钱!”要不是看在这两人是自家夫人的远方亲戚的份上,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俩来帮忙办事!

张大和张二被吼的大气不敢喘一声,两人心里委屈极了,他们说的是实话啊。对方言说自己就是肃昌府新任通判,手里还拿着任职文书呢!

可这会儿县令正在气头上,对着他们一顿输出,他们压根找不到插话的地方为自己辩驳。

好不容易等到县令说累了,张大推了推张二的胳膊,张二硬着头皮上前开口道:“大人,我跟大哥没骗你,对方就是这么说的。还说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验他手上的任职文书。他还说手上有圣旨,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最后一句话张二说的很是小声,高庸刚发了一通脾气火气好不容易降下来一点,又被他这句话给拱上去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没长脑子不会判断吗!还让我亲自去查验,他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亲自去查验?”高县令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吼道。

张二不敢吭声了,他还能说什么,每天被大哥骂没有脑子就算了,大人也这么骂他,他才是那个最委屈的好吗?

高庸才不管那么多,见张大张二在这里站着他就来气,但又不能罚的太厉害,不然夫人肯定要跟他闹。

他道:“你俩这个月不要来我这领钱了,还不快下去!瞅见你们就头疼,净给我添堵。”

张二本来还想再厚着脸皮争取一下,脸皮有什么重要的,钱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没来得及,就被旁边的张大拉走了。

两个人出去之后,高庸让人把师爷叫进来了。师爷姓孙,跟在他身边很久了,经常帮他出谋划策。

孙师爷进来后,高庸已经冷静不少了,把刚才张大和张二的话跟孙师爷说了一遍,“你怎么看?对方难道是真的通判?有没有可能是假冒的?”

孙师爷年纪不大,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他早些年也是参加过科举的,只是考了好几次,一直名落孙山,干脆找了门路来这里当了师爷。

高庸如今四十多岁,尽管平安县地方贫瘠,但他应该还是搜刮到了一些油水的,不然也不会养出这般大腹便便的模样。

孙师爷想了想,说道:“大人,此事不能小觑,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认对方的身份才是。您不如让衙门的驿丞快马加鞭先去一趟府城,打听一下通判大人的上任情况。对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自己有文书,八成是真的通判。”

高庸一听连孙师爷都说这人可能是真的通判,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那可怎么办?今天张大张二他们两个蠢货抓人的时候正好被这个通判给撞见了,等他来了县衙,怕不是要治本官的罪。”

“大人莫急,张大和张二不是咱们衙门里的人,咱们大可以矢口否认。只是这件事儿不能深挖,若是被他查出点别的来,那才是最要紧的。”

高庸听完这话神情严肃了起来,他一向没什么主见,能参加科举榜上有名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难的事儿了。因为名字靠后,就被打发到这偏远的地方做小县令了。

本来他也埋怨自己不争气,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官。然而等他来了之后才觉得其实这里也挺好的。有事儿问师爷,没事自己乐的逍遥自在,反正他也不想着升官,能有如今这般舒坦的日子,他就知足了。

此时高庸问道:“那依孙师爷看,本官该如何做?”

孙师爷反问他:“大人怕吗?”

高庸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何意?虽然他是个通判,但我好歹在这里也经营多年了,还不至于如此惧怕。”

“大人,这个新上任的通判大人咱们不知晓他的底细,也不清楚他的秉性。如果他是个好拉拢的,那倒好说。但如果他是个软硬不吃的,恐怕大人就有危险了。”

“有这么严重吗?”高庸说道。

“一府通判,权利和地位只在知府大人之下。而且有权监督检举治下的其他官员,包括知府。过几天就是河神祭典了,要是被他查出什么来,咱们又收不拢他,那咱们恐怕就要遭殃了。”

“那你有何高见?”

孙师爷严重闪过一抹狠辣,“大人,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意思清晰明了,就是杀人灭口。

反正这个所谓的通判还没有到府城交接上任,就算死了,只要他们遮掩的好,完全可以把这事儿盖过去,只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罢了。

高庸一听孙师爷的意思是杀人灭口,顿时惊住了,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否决道:“不行,这法子不行。”

暂且不说对方如今正在平安县境内,就只是今天的事儿,城门处就有不少人看见了。客栈里南来北往的人那么多,都看到他一个新上任的通判了,如果死在他们这里,怎么着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即便不是他干的,但对方可是一府通判,就这么死在了他这个县城内,那他这个县令定然也有失察职责,这头上的乌纱帽估计就保不住了。

孙师爷忍不住暗自摇头,这个县令实在是太过胆小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此瞻前顾后,以后能成什么大事!

这样一个榆木脑袋都能考上科举做官,为什么他这样一个比他聪慧百倍的人却考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呢,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不如我先去会会他,摸一摸他的脾性。听说这新上任的通判还是个年纪轻轻的文弱书生,圣贤书读太多定是有些迂腐的。咱们这里漂亮的姑娘那么多,就不信他不动心。这一来二去的,只要咱们抓住他的把柄,不愁他跟咱们成为同道中人。”

孙师爷心里觉得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对方既然能不顾个人安危冲出来保护那对祖孙,恐怕内心是个端言正直的人。书生大多都迂腐,想要靠美色或者钱财诱骗其上当,孙师爷觉得这个几率有点小。

不过他没说,而是道:“大人高明,如此一来,对方可能就会向着咱们了。”

他的建议高大人不听,那他也没有多说的必要。当官发号施令的人又不是他,说多了可能还会引起对方的厌烦。孙师爷是个十分有眼色的人,该捧着的时候还是要捧着的。

这也是高庸十分信任他的原因,孙师爷精于人情世故,该出建议的时候出建议,该顺着对方的时候便顺着对方,谁不喜欢这样的下属?

孙师爷从高庸书房里出来,转头回了自己房间,心里开始盘算着为自己找退路了。

……

这边宋声跟乞丐们一直聊到天黑,外面的雨也没停,大雨似倾盆而下,像是井水倒灌一般,门外渐渐蓄了一些积水。

宋声让这些乞丐们到客栈的大堂里面躲雨,店小二仍旧一脸嫌弃,但碍于宋声这个通判的面子,到底还是没说话。

反倒是那些乞丐们,不想给宋声添麻烦,人就挤在门口那几个角落里,等着雨停了就回城里头他们的乞丐窝里去。

宋声没有强求,花钱让客栈后厨送了些白面馒头过来给他们吃。

这些乞丐们高兴极了,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白面馒头的味道了。每次只能吃到几口剩下的窝窝头。

这些窝窝头全都是用高粱面做的,跟前世宋声在店里面吃过的那些窝窝头完全不一样。高粱面做的窝窝头十分粗糙干涩,就算是就是水吃都会喇嗓子眼儿。

猛然吃到白面馒头,甚至有些人都喜极而泣了。都没嚼几口就往嘴里猛塞,一人两个馒头,他们吃得很快。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只吃了半个,宋声问他们为什么不吃了,他们说舍不得吃,剩下的还可以掰开当一天的口粮。

一个半的馒头当一天的口粮,宋声心里头有些发酸,百姓们的日子过得竟然如此艰难。

从前他努力考科举想要做官往上爬,是因为爬的越高权力越大,也就意味着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从狭义的角度来讲,他从前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自己和家人。

可现在看到平安县这种现状,他心里头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言论了。

想起曾经在课本里学到的那些古往今来怀有天下大义的言论,不说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了,最起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在此刻深有所感。

“会过上好日子的,以后一定会的。”宋声轻声说道。

说完后他去了楼上,陆婆婆和她的孙女已经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收拾妥当了。此时正在陆清的房间里坐着跟陆清说话。

宋声刚推开门进来,本来在陆婆婆旁边坐着的小姑娘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躲到了陆婆婆的身后。

等看清来人是刚才保护她们的大哥哥时,她这才放松警惕。

“相公,来这边坐。”陆清给宋声挪了挪凳子,他则是站起身,“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孩子。”

刚才陆寻一直没下楼,在隔壁的房间里照看着团团和圆圆。这会儿已经到了晚上,陆清估摸了一下时间,差不多该给孩子喂饭了。

哥儿的奶水少,而且一般断的都早。团团和圆圆后来一直都喝煮的羊奶,现在已经快两岁了,陆清都是给他们煮面糊糊喝。

这边宋声坐下后,温声关心了几句陆婆婆的身体,她身上有好几处都有淤青,就是之前被打的。

好在骨头都没事,也算运气好了。又关心了几句小姑娘,小姑娘很懂事,用脆生生的语气跟他道谢,说自己没事。

宋声低头看着她脚上缠着的白布,因为刚才下地挪了几步,白布上渗出了一点红。但小姑娘始终忍着没吭声,还说自己不疼。的确如陆婆婆所言,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

宋声看着小姑娘的身高才刚到他腰间,长得十分瘦弱,力气也很小,不像是能从那俩人手底下能逃出来的。

他温声问道:“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关着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方便告诉我吗?”

小姑娘仰着头道:“可以的。我是被关在柴房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柴房。门本来是锁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有个人来把锁打开就走了。”

“我趁机推开门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就逃出来了。然后一路朝着城门跑,想快点出城找奶奶。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小姑娘口齿伶俐,虽然年纪小,但说话十分清晰有条理,瞧着是个聪慧的孩子。

宋声细细琢磨着她的话,有人给开了门……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放她出来的。只是对方没有露面,恐怕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看来这世间不全都是恶人,总有善良的人愿意伸出援手。

今天他放出了话,让平安县的县令来查验他的文书是否是真的,不知道对方会如何打算。

只是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今天他这么一闹,如果对方是个狠辣之人,那自己恐怕有危险。

这客栈里不光住了他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宋声想了想,又下楼走到那些乞丐面前道:“你们里面有谁的功夫比较好吗?”

这时候再去城里面的武馆找护卫恐怕来不及了,只能在这些乞丐里头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伸手好一些的。

宋声这次也算是记住了教训,以后出门在外必须来雇上一两个身手好的侍卫跟着,得保证家人的安全。

“大人,您找功夫好的干什么?”

宋声抿唇说了自己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护自身和家人的安全的。

这些乞丐们一听,互相看了看,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瘦的跟麻杆一样精瘦的小伙子,身上一片脏污,他脏乱的手不安的抓了抓身上的衣服,局促的说道:“大人、我、我练过几天功夫。”

“大人,这是狗娃,他以前在武馆里头跟着师傅学过,只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事,他就回去了。”

“让狗娃守在您房门外,我们这些人就守在这屋檐下,要是有谁来敢行刺您,我们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是啊大人,您放心睡吧,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您的!”

这些乞丐们越说越兴奋,他们觉得自己不再是没用的废人,而是终于有用武之地了,能够帮到这么好的通判大人,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平安县后衙。

高县令坐在后面的踏上闭目养神,旁边新收的小妾蹲在他腿边给他捏腿。

过了一会,高庸道:“李絮呢,还没过来?”

小妾闻言正在捏腿的手一顿,嘴角僵了僵,开口道:“还没过来呢,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高庸听完这话闭着的双眼猛的张开,径直从塌上坐了起来,“他能有什么事儿!我都在这儿等了他一个时辰了,就算是条狗都爬过来了!”

高庸正骂着,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柄刀,看着像衙门里头的捕头,但又不太像,周身的气质要比捕头凌厉许多。

“找我有什么事?”他不冷不热的开口道,连大人都懒得喊。

高庸一看他这副样子,刚才骂骂咧咧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李絮是他刚到任不久在路边救下来的人,这人功夫奇高,但脾气却不大好惹。当时他刚上任,又胆小惜命,而且这人受了严重的伤,伤好之后却没了从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名叫李絮。他便把人留在了县衙里,让他顶替了原来县尉的职位帮他办事。

起初这人还算听话,毕竟自己救了他的命,他帮自己办事,也算是报恩了。

可后来渐渐的,这人就不怎么听他话了。甚至有时候还会违逆他的命令,像今天这样,让人去喊他过来,磨磨蹭蹭一个时辰了才过来。

别看他刚才骂的厉害,但这会儿人站到他面前,对方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就不敢这么大声的骂人了。

这人身上仿佛天生有着一股杀气,手边刀不离身,高庸见过一次他的刀,削铁如泥。有次跟着他睡觉,高庸想把他的刀拿过来看看,却被他直接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把他吓得够呛。

有时候他怀疑这人会不会是个专业的杀手,这几年他只有自己实在没办法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才去跟他开口,甚至开口了他也不理,高庸只能挟恩图报,对方才不情不愿地替他办事儿。

但有些阴暗污秽的事高庸还是不敢让他办的,之前就有过一次,刚跟他说,他就直接拔了刀。高庸吓得不轻,从此收敛了好多。

慢慢的他也摸出跟李絮相处的经验了,只要让他做的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还是会帮忙的。但是如果把他惹急了,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县令,照砍不误。

这也算是高庸的一张底牌,如果真到了自己小命不保的那一天,他还可以让李絮带着他逃。他觉得以李絮的本事,想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高庸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李絮道:“最近怎么样?叫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两句。”

李絮单手拿刀,冷声问道:“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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