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声在家里光看账本就看了半月有余,这中间收了多少礼,他也记不清了。好在都罗列了清单,给户部上交到了国库用于天下百姓,倒也不亏。
只是这事儿旁人不知道罢了。
宋声并不知道宋秋生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他也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为官这些年,有两个字他牢牢记在了心里,那就是谨慎。
这边宋秋生把盛博文叫了过来,对他说:“听说你俩是同一届的学子,还没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很要好,这是好事。只是这些年过去了,人家飞黄腾达了,但却压根不记得你这位好兄弟了,你看你之前那么难的处境他都没帮你,还算什么好兄弟。你们两个都是进士出身,他一路做到了巡抚,你却还是个通判。在新日好友的手底下当差,被他压一头,滋味儿不那么好受吧。”
宋秋生说了好一通话,总结来说就是在挑拨离间。
其实也不用怎么挑拨,这几年过去,盛博文已经不是从前的盛博文了。他心里确实有不满,从前是埋怨这个世道对他不公,现在见到宋声官职比他高了好几级,差距越来越大,心里的嫉妒之意疯狂滋长。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虽然宋秋生是他的上司,但从前他们就打过交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盛博文心里清楚。
宋秋生也不跟他绕弯子了,说道:“这些时日有不少人上门去给咱们这位巡抚大人送礼,听说送的东西都不是一般的礼物,连那夜明珠都送过去了。盛大人,你说,这算不算是贪污受贿呢?”
盛博文脸上有几分冷意,“宋大人是什么意思?”
“本官没什么意思,只是言尽于此,盛通判是聪明人,该如何做,不用我教你吧?”
盛博文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神色,他看了宋秋生一眼,说道:“宋大人,虽然说你是我的上级,但,咱们都是为谁办事的,你我都清楚,有些事情不用你提醒我。”
宋秋生没想到盛博文在他面前说话竟然如此硬气,一个小小的通判都敢不尊敬他这个知府大人了,他心里顿时火大起来。
可顾及盛博文刚才说的话,他有几分狠戾的道:“既然盛通判都明白,那本官就不多言了。”
盛博文走了之后,宋秋生又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他这个知府若不是背后那位给他安排,他哪里能坐到这个位置?
没想到盛博文竟然拿这个来压他,他心里不气才怪。可生气也只能背地里头撒撒气,还不至于跟盛博文撕破脸。就像他说的,都是给那位办事的,闹得难堪,也不好收场。
盛博文显而易见的这几日更加忙碌起来了,南哥儿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他聊聊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可一直寻不得空。
盛博文每天早出晚归,南哥儿见到他的时候屈指可数。就算是中午回来吃饭,也总有其他人在场,他不好与他说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其他时候还有茹娘在,就更加找不到机会了。
长此以往,本来就不牢固的感情会变得更加飘摇。
南哥儿不知道盛博文这些时日在忙什么,只是觉得与他能说的话越来越少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就不想说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盛博文发现南哥儿的目光不再随着他转了。等他反应过来后,特地抽了一天休沐的时候去陪南哥儿跟孩子。却没想到,到了屋里,刚跟孩子说几句话,安哥儿就被带下去了。而是他下一句听见的,是让他感到极为震惊的话。
南哥儿说:“博文哥,我们和离吧。”
盛博文惊讶的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博文哥,我考虑了很久,我们还是和离吧。这些时日我都想过了,咱们这些年攒下的这些家底,我也不要太多,给我留个安身立命的本钱就行了。至于安哥儿,我是要带走的。茹娘如今有身孕,以后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这辈子就只有安哥儿一个孩子了,希望你不要跟我抢。”
默默的听着南哥儿说完这些话,盛博文还是有些愣,他想不明白,现在的日子明明比以前好了许多,南哥儿现在也是通判夫人了,有身份有地位,还有钱花,为什么他还要跟自己和离。
“南哥儿,你、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要跟我和离?我们不是很好吗?还是你怪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你?我、我可以解释的,我刚来这里上任不久,很多东西都不熟悉,衙门里的事务并不上手,可能是我一心扑在了衙门事务上,忽略了你,让你不高兴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以后我一定会改的。和离这话就不要再说了,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啊南哥儿。”
南哥儿大概是被长期以来的误会和冷漠伤透了心,此时听到盛博文的话,他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
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感受吧。
心死了,就麻木了。当你试着不再对一个人抱有期待的时候,他无论说出多么离谱的话,做出多么伤人的事情,都不会再让你感到失望了。
次数多了,曾经的失望就会转变为另外一个词,厌恶。
“博文哥,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南哥儿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吓唬人的,盛博文终于接受这个事实,南哥儿不要他了,这是下了决心要跟他和离。
他转而恼怒的翻脸道:“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同意的。南哥儿,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当上了通判,以后肯定还会做更大的官。你现在是通判夫人,以后还可能会是知府夫人。南哥儿,以后我还会给你挣诰命,让你享受更大的尊荣。不和离好不好?”
南哥儿有些看不懂他了,他不明白,刚开始到地方上做官的时候日子过得的确难了些,可他怎么会一步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冷静的看着盛博文,说道:“博文哥,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如今这个家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家了,我们两个好聚好散吧。”
或许前些日子与清哥儿诉苦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坚定的想法,但这些时日下来,一步步加深了他这个想法,促使他下决心做了这个决定。
清哥儿说的对,快刀斩乱麻。既然心里已经有了裂痕,确认没有办法修补,又何必为难自己,为难他人呢。
“什么好聚好散,我不同意。南哥儿,是不是茹娘的事儿让你难过了?你放心,要不是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我都不会正眼看她的。你若是不乐意,等她生下孩子,就把这孩子记在你的名下,由你来教导,好吗?”
南哥儿听完这话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虽然他讨厌茹娘,可是从盛博文的嘴里听到这些贬低的话,却与他自己本身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冲突,让他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夫君。
南哥儿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了,声音提高了两分坚定的道:“和离吧,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博文哥,咱们好歹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别让我到头来恨你。”
这话一出,盛博文迎面感受到沉重的无力感。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现在连南哥儿你要离开他了吗?
不,他不许!
自从这一天南哥儿跟他提了和离之后,就再也没能出过门。他被盛博文限制了自由,只能在府内活动。
陆清不知道南哥儿这里发生的事,他最近总觉得精神有些不济,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老感觉有些乏力困倦,也没怎么出门,一直在家歇着。
宋声不想让他操心那么多,他有意拦着,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陆清也不大知道。
而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京都朝堂,早朝之上,御史台好几个御史纷纷站出来弹劾宋声,说他收受贿赂,贪污受贿,必须要严惩。
御史台作为三司之一,有监察百官的职能。他们的奏折早在前一日就呈了上来,只是李凌尧全都压了下去。
没想到第二天在朝堂上,他们直接当朝弹劾了。李凌尧虽然帮着太子监国,但有些事情还是瞒不过景帝的眼睛。
朝堂之上他暂时把事情压了下去,说是会派人查证御史台所说是否属实。
而在跟景帝请安时,他说及了此事。宋声这个人,李凌尧敬佩他的才华,他知道这是皇祖父的人,所以他很聪明,在涉及这件事上,他直接把这事儿跟景帝透了个底。
景帝靠在床榻上,李德福给他后背塞了两个软枕,他拿起这几个弹劾宋声的奏折,然后有兴趣的看了看。
“写的还不错。”半晌,他评价了这么一句话。
李凌尧不太明白他是何意,宋声不是皇祖父十分信任的人吗,为什么还夸御史台奏折写得不错?
“御史台的文笔,一向优秀。”
这群文人,有时候即便是上位者都奈何他们不得。旁人跟他们比嘴皮子,那是绝计比不过的,还会平白惹来一身骚。
“你看看这个。”景帝从旁边放着的折子里抽出来了一本,李德海接过去递给了李凌尧。
这封折子赫然就是宋声早在半个月前送到京都的那封陈情折。跟着折子一起送过来的,还有那些金银财宝。
李凌尧看完折子道:“皇祖父,原来这个宋声早就跟您交过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