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去了一家稍贵的理发店,请发型师打理了一下头发,修短的同时做了个清爽的发型。许久不戴耳钉耳洞也长闭合了,他去店里重新打通了耳洞,然后戴上了两个风格化的银色耳钉。
最后,他对着全身镜调整了一下仪态。平时戴着口罩帽子时,他总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引起别人的注意。而现在不被注意是不可能了,他挺直了脊背,略略抬高了下巴,很自然地迎接了周围各式各样惊艳的目光。
他们在电影院大厅碰了头。闻秋敢说,打从见面的第一刻起,裴渡的目光就绝对没有离开过自己。
裴渡决不吝惜于表达自己的喜爱,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我们小闻今天特别帅。”
除了单纯对美貌的欣赏外,裴渡还有一种更加深层的满足:闻秋身上的衣服是他一件一件精心挑出来的,那被自己摩挲过的料子此刻正完美地包裹在OMEGA身上。在挑的时候他就幻想过上身的样子,而闻秋穿上后比他想象得还要好——他的美好总是超出自己的预期,总能带来惊喜。
“你也是。”闻秋微微笑着,心想论骚包的打扮,裴渡绝对不输自己,他身上就连小配饰都讲究到随时可以拍时尚杂志封面的地步。
裴渡被他那笑容闪了一下,心里微微一动,真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按住他,吻一吻那翘起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裴渡转着那样的心思,表面上却很绅士:“我去买奶茶,要喝点什么?”
“不用,我来请,晚饭我也订好了。”闻秋向他眨了眨眼睛,“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顾享受就好——毕竟这可是嘉奖。”
裴渡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等闻秋带着奶茶回来,他才发现一杯是桂花乌龙,一杯是葡萄撞奶。闻秋还煞有其事地说:“可惜没有你要的那种,只能随便组合一下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选一个吧。”
裴渡笑得不停,随意接过一杯,也没喝就揽住了闻秋的肩膀,大猫一样在他肩头蹭了蹭:“谢谢,特别合我心意。”
闻秋在他靠过来的一瞬间浑身绷紧,然后很快又放松下来。
电影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几乎每一个走过的人都会被他们吸引目光,大概都觉得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侣。闻秋都能听到那些压低的尖叫,大概是说好帅的A好美的O好配的一对好香的狗粮我吃我吃。
他的心情变得很好,和裴渡走在一块儿,的确是一件非常叫人虚荣心膨胀的事。
电影开场,闻秋发现裴渡真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买到了自己身边的座位。90分钟的黑白老电影,他一直担心裴渡会无聊,然而偷看了几次,发现身旁的男人看得很认真。
闻秋便也放了心,全身心地投入电影中去,很快身旁坐着什么阿猫阿狗都忘了,奶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一直到走出电影院,闻秋还沉浸在电影中,“结尾的画面太伟大了,死神牵引着人们‘跳着庄严的舞蹈,去往那个黑暗的国度’,所有的战争、瘟疫、宗教、爱情,全在永恒的死亡面前化作了虚无……”
说着说着,他忽然噤了声,意识到自己不该兴奋得忘乎所以,说太多对方不感兴趣的话题。
裴渡走在他的身侧,就好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很自然地接上了他的话题:“我倒觉得导演在片中给出了对抗虚无的答案,还记得那个镜头吗?漂泊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各诉衷肠,那个彼此分享野草莓和牛奶的黄昏将被永远铭记,‘就好像小心翼翼地捧住一碗牛奶’。”
闻秋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这样枯燥难解的电影他不仅看进去了,而且台词都记得。
“你也喜欢这种类型的片子吗?”闻秋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不,这种类型是第一次看,但很有意思。”裴渡道,“说实话,过去我看电影,只会思考它具有多少商业价值,很少会这样用心地去感受内涵。今天的确是很独特的体验。”
“……”闻秋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然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裴渡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闻秋这时已经把头低了下去,很快地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这回裴渡抓住了那条溜过舌尖的小鱼,闻秋说的是:“你能帮我看一下剧本吗?”
裴渡被结结实实地可爱了一下,不由笑道:“我看你抓着那个包半天,终于舍得给我看了?”
在闻秋的坚持下,依然是由他请客,两个人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落座。
闻秋从包里掏出了剧本递给他,裴渡便认真阅读起来,甚至还借了闻秋的笔写写画画做笔记。
闻秋再次发现了他的一个优点,那就是做什么都极为专注。大概二十分钟,他就将剧本完完整整地读了一遍。
剧本名为《埋葬玫瑰花的地方》,讲述一个小时候被侵害的男孩成长和复仇的故事。他变换女装嫁入豪门,手刃了曾经□□过自己的老男人,然后越发疯狂,捅死了深爱自己的丈夫,最后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杀死,埋葬在玫瑰丛中。
故事的开头即是一场杀婴案,之后这个故事以死去婴儿的视角开始倒叙,逐步揭露他“母亲”绝望与残暴的一生。
等裴渡若有所思地合上最后一页,闻秋紧张地问:“怎么样?”
“嗯……”裴渡看看剧本,又抬头看看他,“说实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出乎意料是什么意思?很优秀还是很失败?闻秋心痒难耐,恨不得亲手把话从他喉咙里掏出来。然而下一刻,他就感到ALPHA的大手落在自己头发上揉了两把,裴渡露出了满是赞赏意味的笑容:“是完全超出我想象的天才之作。”
哄我吧?闻秋怀疑地眯起眼睛。
“首先开场的悬念设置得非常好,叙事人的选择也很有意思,以孩子的视角展现出最纯真的残酷。”裴渡用手指轻轻点着他记的笔记,“再来,豪门的恩怨情仇写得很真实,能感觉到写作者的素材积累非常充分。第二场谋杀后各个角色的表现是我认为最精彩的部分……”
随着裴渡有理有据地一条条赞美,闻秋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脑袋逐渐过热,源源不断地喷出爆米花,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又希望他再多夸点多夸点。
裴渡足足列出了十二条优点,最后总结道:“综上所述,我觉得这是一部非常优秀的剧本,在商业性和艺术性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如果我是大赛评委,我会毫不犹豫地将第一名颁给它;如果我是投资商,我会将它交给我信赖的大导演……”
“好了好了,越说越夸张了!”闻秋摆了摆手,好像要挥散眼前的粉红泡泡,“哪有这么好,我自己看都有很多问题!”
早知道当面给人看自己的作品是一件那么害羞的事情,他就躲在家里给裴渡发电子版了!
“嗯,要说能改进的地方,我的确有一些想法,你姑且听听看。”裴渡用笔尖敲了敲纸页,“比如说我划线的这几处,交代不是很清晰,对于剧本来说太过晦涩了;第二,祖父的形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我都标注了三角……”
就如同夸奖时一样,裴渡提的修改意见也有十几条之多。闻秋又有点赧然又有些庆幸——幸亏给裴渡看了,果然当局者迷,裴渡提出的很多问题都很明显,然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
他飞到云端的心又渐渐荡了下去,落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优点很明显、然而问题同样不小的剧本,对于怎样修改也有了大致的思路。
他们坐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闻秋一时有些恍惚,禁不住偷偷偏头看了裴渡一眼,看到他垂下的眼睫在脸上落下的淡淡阴影。
他想: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伴而已,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呢?
别人拿真诚待他,他也会忍不住回应以同样的热忱。
裴渡在这时抬眼,捉住了他的视线:“我是不是很挑剔?”
“倒不如说是眼光敏锐,而且讲得都很有道理,”闻秋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很多缺陷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因为我太喜欢这个剧本了,”裴渡把他的手指拽过去,放在自己掌心里玩,“所以情不自禁就希望它更好一些。”
“我会按照你的意见好好修改的,”被男人碰触过的地方都痒得出奇,闻秋情不自禁地蜷起手指,“如果我能获奖,到时候请你吃大餐。”
“哈哈,”裴渡笑了,是那种带点痞气的笑,拇指抵住他的掌心摩挲着,“请我吃点别的就更好了。”
头一回,闻秋并没有因为他的调戏而反应过激,反而觉得那股痒意从掌心爬到了心里。他很缓慢地握紧了ALPHA作乱的手指,不让他动也不让他离开,然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什么都没说。
裴渡眸色一暗,闻秋的确很清楚自己的美貌,也知道怎样最不动声色地撩人心弦。
“你之前说男主角塑造得好,其实他是有现实原型的。”闻秋在这时松开了他的手指,佯作无事发生地喝了一口咖啡,“我从小观察着他,所以很多细节都有迹可循。”
“哦?”裴渡想不到他会说起这些。
除了是一个受害者和一个凶手外,故事的男主角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性变态。也许一开始是为了复仇,但他后来的确习惯了以女性身份示人,他留了长发,学会了伪音,做了丰胸手术,在故事后期甚至割掉了自己的□□官。
“是我妈妈——因为一直以女性的身份自居,所以我一直喊他妈妈。”闻秋紧张地握紧拳头,离开继父的家后,他再也没见过母亲,也不曾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家事。可是裴渡好像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能包容,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剖开自己,给他看那些荒芜。
“妈妈出生很贫穷,但是却不幸地长得很好看,所有人都欺负他,他也恨所有人。为了求生他不得不向上爬,嫁给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男人,可是和故事里不一样的是,他懦弱到不敢反抗,他能控制的对象只有我……”
时隔多年提起这些事,闻秋很容易地就陷入了一种自伤的情绪里,絮絮地说了好多,不经意间对上裴渡的眼神,他忽然一怔——那一瞬间他似乎在裴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聊。
他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因为裴渡的眼睛并不像他的神情一样富于变化,总是一种宁静幽深的黑暗。
这时,裴渡却微微笑起来,拈起一颗草莓放进了他嘴里。闻秋下意识咬了下去,草莓的酸甜和奶油的浓香在舌尖弥散开来。裴渡的手指往里一推,他便不得不吃下了整颗草莓,很多话也堵在了嗓子里。
“如果回忆让你感到痛苦的话,就忘记吧。”裴渡就这样笑着说,“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开心的事,只留下快乐的回忆。这样你想起我的时候,也总是会露出微笑,就像我想起你时那样。”
闻秋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的确,好好的一场约会,自己却把气氛搞得那么惨淡。裴渡花钱买自己的时间,不是来做他的情绪垃圾桶的。
“嗯,你说得对,我该多想想高兴的事。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晚饭吧。”闻秋把散落在桌上的剧本塞进包里,想到等会儿那顿精心策划的晚饭,心又热起来。
“去哪里?”裴渡露出很期待的样子,“这可是你请我的第一顿饭,早知道应该穿得更正式一点。”
“这样就很好,”闻秋神秘一笑,“放心,绝对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