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姐好。”闻秋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他和裴渡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呢,然而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上门了。他坦然地坐了进去,“裴小姐怎么想到要请我吃饭?”
“就当作是补偿吧——魏梓英本来是冲着来的,结果却害了你。邦邦姐,去林染小筑,还是原来那个包厢。”
又是“补偿”,这对兄妹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傲慢。
但闻秋并不是为了蹭这顿大餐来的,他关心的是裴潇在短信里提到的另一件事:“所以,魏梓英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哥果然没有给你任何解释,”裴潇说,“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会好奇到主动来找我呢。”
“他没有对我解释的义务。”闻秋心里其实是有不满的,但没有表现出来。毕竟都说了“补偿”了,他也提要求了,再闹就是不知好歹了。
“你别埋怨他,这件事和我的隐私有关,所以哥哥什么都不会说。”裴潇一根手指竖起来,转着墨镜玩,“不过我自己就没什么顾虑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我和魏梓英是高中同学,大概是高二的时候,我们两个相互吸引,谈起了恋爱。”裴潇自嘲地笑笑,“都说谈恋爱的OMEGA是愚昧的,我那个时候何止愚昧,简直是惊天大傻逼。”
想到魏梓英那副尊容,闻秋不由在心里点了点头。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裴潇摇头笑了笑:“不过别看他现在是这幅样子,其实当年也是个校草呢。而且那时候他母亲还没有落马,在省里当大官,家里是非常有权势的。我们两个的确是情投意合,连标记都打下了,约定了终生——结果就是,高三那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闻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看向她。他以为自己怀孕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像裴潇这样的富家小姐,也会轻易地落入陷阱。
“不过那时候就是傻呀,为了爱情,嗯,或许还有信息素,反正就是热血上头什么都不顾了。”裴潇叹息了一声,“我们两个简直和全世界对抗,说什么也要在一起,最后他家里和我家里的长辈全都妥协了,允许我们在孩子出生前就去领证结婚,先生娃再上大学。反正像我这样的OMEGA,再长大一点也会被送去联姻,那么早一点和魏家结亲,又有什么不同呢?”
“所有长辈都同意了,”闻秋已经猜到了结局,“但裴渡不同意,对吧?”
“是,当时我哥还在美国留学,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虽然那时他根本还不认识魏梓英,但是他单方面断定让18岁女孩怀孕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在经历了那许多事后,闻秋心里是无比赞同这句话的。只有亲自养育过一个孩子,才会知道这过程有多么艰辛和折磨,而ALPHA往往只负责一时射得爽,把生养的痛苦全都丢到OMEGA身上。难能可贵的是,裴渡居然也深谙这一点——该说是他太了解ALPHA的天性吗?
“那时候我还恨他恨得要死。”裴潇说,“我是过了段时间才知道,哥哥的话有多么正确。”
因为裴渡的再三阻挠,两个人不仅没能结成婚,反倒闹得鸡飞狗跳。裴潇被她哥单方面关了禁闭,和魏梓英玩起了罗密欧与茱丽叶。
幸亏裴潇还有几个好闺蜜帮助,偷偷遛出了家门,去和魏梓英见面。两个苦命鸳鸯见面,自然是抱头哭诉了一番。裴潇再三保证会一辈子爱他,然后问他愿不愿意等自己四年。
原来裴渡已经说服了父母爷爷倒戈,现在家里没人支持她。裴潇自己也被灌输了一大堆生育的可怕之处,心里打了退堂鼓。她决定打掉这个孩子,然后出国留学四年,她哥说了,等她大学毕业心智成熟之后,想找谁都不会再管,那个时候魏梓英不过也才22岁,他们都还年轻。
裴潇没有注意到的是,她那个英俊潇洒、偶尔还有些痞气霸道的校草男友,那时候看自己的目光就已经有些不对了。魏梓英让她再认真想想,下次见面时再确定心意。
裴潇傻傻地答应了,下次再跑出来见面时便很确定地告诉他,家里已经预定好了医院,学校也快申请下来了。
魏梓英面无表情地听完了,然后把她推倒在了地上,用外套捂住了她的口鼻,强.奸了她。
疯狂的ALPHA指责她背叛了约定,活该受到惩罚,与其在医院里杀死他们的孩子,不如现在就帮她弄掉……随着动作越发粗暴,裴潇忽然就开始出血,血越流越多淌了一地,魏梓英也慌了,把外套往她身上一盖,就自己跑出了旅馆。
裴潇痛得快失去意识,用最后一丝力气摸到手机,打通了哥哥的电话。
“结果就是孩子没了,我也失去了生育能力。”裴潇耸了耸肩,“然后我哥发誓要弄死那个畜生。他本来自己申了学校拿了全奖,教授也联系好了,却为了我放弃了在美国的学业,直接回了国。”
闻秋想起那被割断的生殖器,也不由为裴渡的手段胆寒,“所以魏梓英会变成那样,全都拜裴渡所赐。”
“对,但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魏家同样很保护他们的孩子。后来媒体曝光了他妈妈贪污腐败的资料,他妈妈被双规,这场战斗才真的分了高下。魏家是个大家族,他们最后选择了放弃这个子嗣。”裴潇没说那些资料是怎么曝光的,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魏梓英被整得很惨,后来也有些失心疯,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里,受到了严密的看管。”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
“不知道,哥不让我管这些,”裴潇摇了摇头,“但你不要担心,我哥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第二次,以后魏梓英不会再威胁到你了。”
因为这一次他会死。闻秋回想起那漆黑的枪管和冷峻的眼神,在那一刻魏梓英就已经被判了死刑。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他并不赞同私刑,但也无法否认这个杀伐果决的ALPHA,的确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能理解哥哥,不要因为这件事怪罪他。”
“不会。”闻秋淡淡地说。
再说了,怪又如何不怪又如何,他的想法重要吗?值得裴大小姐专门过来解释一番?
尽管他的确好奇,但仍然感觉裴潇告诉自己太多了。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落入耳中,反而成了负担。
在谈话间,林染小筑到了。这是一家园林式的中式餐厅,白墙黛瓦上嵌着镂空花窗,点缀着金枫秋叶,跨过高高的门槛,便见亭台水榭,摇曳着浓艳的秋景。
“秋天来这里最好,正是吃大闸蟹的时节。酒能喝吧?让他们温一坛子黄酒来,配蟹吃。”
两人找了个通透的小亭子落座,拿小盏盛了酒,慢慢地喝着。旁边有穿着襦裙的服务生在剥蟹,不一会儿就剥了满满一盘。
“其实在18岁,我的确觉得天都塌了,但现在反而觉得轻松自在。家里不会对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OMEGA再报有任何期待,我现在想做什么都没有人管。”
闻秋喝了口黄酒,清冽微甜,是上等的好酒,“但那些负担不会消失不是么?”
裴潇轻叹道:“你说得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哥哥替我挡住了一切伤害。我被哥哥保护着,但是哥哥自己却没有任何人来保护他,多少事都是他自己扛下来了。说实话,哥哥在我心里就像天神一样,好像永远不会倒下,我甚至很少看见过他慌乱的样子。”
闻秋听她的话音渐渐恳切,便搁下酒盏,抬眼看向她。心想这一番推心置腹,总算是到了重点。
裴潇也看着他,看他碧色的眼眸宛若澄净的湖水。其实今天相处下来,感觉比上次要更鲜明,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确有着一种出尘不凡的气质,叫满园的秋色落在他身后,都成了黯淡的背景。
裴潇想起了那天的事,这番话已经萦绕在她心头很久了:“你知道么?那天在生日会上,接到了你出事的那个电话,一瞬间哥哥的表情变得有多慌乱。保安队长劝他报警解决,然而他执意要亲自去救你。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他对谁那样过。”
这是闻秋所不知道的,因为裴渡到了他面前,也始终保持着冷静自持,似乎只有车上那个情不自禁的标记,还有那个彻夜未眠的守护,才暴露出他内心的一点痕迹。
“所以裴小姐请我吃这顿饭,和我说这么多话,是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希望你做什么。只要你肯继续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了,如果能真心待他,那更好。”裴潇落寞地笑笑,“其实哥哥没谈过恋爱,这么多年来身边好像一个亲近信任的人也没有。我时常会觉得他太孤独了。”
这做妹妹的,管得倒宽,可惜她太高看自己了。闻秋想到自己和裴渡的关系,便情不自禁地露出冷笑,想要给这位大小姐泼点冷水:“你知道我和裴渡之间的协议吗?”
裴潇一怔:“你是说……”
“我是为了钱才留在他身边的,一小时一千块,明码标价。”
谁知裴潇听完后,浑不在意地笑笑:“那没事,反正哥哥很有钱,你尽量多刮点走呗。他那样的脾气,没钱谁伺候他呀。”
闻秋却被她的笑容刺痛了一下——自己在乎得死去活来的、把自己折磨得最痛不欲生的金钱,在这对兄妹看来却是最不必在意的身外之物。情感也好、陪伴也好,假如金钱能买到,他们只会觉得轻松。
“你想说的我明白了。裴渡对我很好,我能感觉到,在他身边时,我心里也一直充满感激。”闻秋坦然地望着她的眼睛,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进了枯草里,“只要他不嫌我烦,我会一直陪着他。”
“嗯,”裴潇敬了他一杯酒,似是有点醉意,“其实你不用那么悲观,你们两个都很在乎彼此,我看得出来。”
她笑眯眯地说:“说不定哪天我就要喊你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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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个陌生的号码联系了闻秋,说是他的专属驾驶教练。闻秋才想起之前裴渡让他学车的事。
教练在路边载上了他,人西装革履的,车也是好车,和普通的驾校训练车不太一样。训练场地也很开阔,几乎看不到人,教练说可以按照他方便的时间来安排训练,他随时恭候。
对于这种有用的技能,闻秋也想着尽早学会。只是他想不到裴渡安排得如此细心,哪怕这个男人的本意可能只是希望晚上醉酒时有人给他开车而已。
坐在飘着清新剂味道的车上,闻秋被肥美的大闸蟹填饱了肚子,又被万千思绪填满了脑袋。他对裴潇说的那句话并非敷衍,他真的希望一直呆在裴渡身边,直到对方厌烦为止。
这并非仅仅是为了钱。
因为他也只是一介凡人,跳动着一颗凡心。靠近火源就会感到温暖,有肩膀就会想要依靠,淋了太久的雨就会渴望一把伞,那个危险的ALPHA抛出了无数甜蜜的诱惑,而他不过是……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