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尧进房间后,闻秋那平淡的神情立刻一扫而空,把医生说的真实情况告诉了裴渡。他越说越恼火,恨恨地一拍桌子,“这个恶心的老畜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裴渡的眼神也很冷,商场上玩阴的或者私生活放荡那是一回事,但谢广明所做的已经突破了做人的底线,适合直接火化。他先前吩咐手下去查关于兰泽的事,很快邮件就传了过来。
资料显示,兰泽并非谢广明的亲儿子,他的母亲名叫戴梦雅,曾经是一个有名的交际花——或者用高级妓女来形容更加恰当。在年轻时她凭借美貌,一度流连于富豪名流的床笫间,后来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未婚先孕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兰泽,结果却被那负心汉抛弃了。
戴梦雅逐渐年老色衰,又带着一个拖油瓶,有那么几年日子很不好过。这时,谢广明对她伸出了手,她自然乐得享福,成为了谢广明的第五任妻子。
当然了,除了第一任以外,谢广明没有和任何人再领过证。更加奇怪的是,他挑选的妻子都是带着个漂亮小孩的。圈内的流言早就盖不住了,戴梦雅应该很清楚谢广明是冲着兰泽来的,但仍亲手把她的孩子推入了火炕里。
闻秋听得握紧了拳头,太像了,一切都仿佛是当年的重演,校门口那个美艳嚣张的女人,渐渐和他记忆里的关晴彩重叠在一起——当年关晴彩带着他嫁入谢家时,知道这些事吗?他也曾为了那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将自己献祭给魔鬼吗?
他当年跑掉了,那又有多少和他一样的、甚至比他更加年幼的孩子,遭受了厄运呢?
忽然,他的手被握住了,裴渡的拇指揉开了他紧握的拳头,神情很是怜惜。闻秋才发现掌心都被掐出了血痕,然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抬头看了裴渡一眼,“我有话对你说……谢广明为什么那么恨我,是有原因的。”
裴渡的神色一凝,他心中一直弥漫着隐隐的担忧,此刻不由屏住了呼吸,“嗯,告诉我吧。”
“我可能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谢广明是什么样的人,对他非常防备。”闻秋缓慢组织着语言,“但是他对我的兴趣始终没有减少。应该是我读高三那一年,有一天家里举行宴会,我觉得太吵了,就借口喝多了回房间睡觉,其实我压根没喝醉。那天夜里,我忽然惊醒,就感到有人在悄悄摸我……”
闻秋还记得那时他朦朦胧胧感到一只手在摸自己的腿,浑身一激灵就醒了个透彻。他腾地坐起来,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就看到了一具干瘪的老男人的身体和一张色欲熏心的脸。
“是谢广明,他以为我喝醉了,就爬到我的床上来。问题是……”闻秋竖起了一根小拇指,在裴渡面前晃了晃,“你知道吗?他起立后的那玩意儿只有这么大,真的不夸张,比牙签粗不了多少,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小的玩意儿,所以愣了一下之后,我就笑了出来。”
一开始闻秋的确是吓了一跳,然而在见过那根牙签之后,他心中升起了一股荒谬与轻蔑的情绪,将恐惧冲得一干二净。
谢广明完全没料到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还会发出嘲笑,面上涨得通红。而那时候的闻秋——说好听点叫年轻气盛,说难听点就是狂妄嚣张——直接冲出了房间,大喊大叫:“有贼啊!家里进贼了!快来人啊!”
于是管家们仆从们,还有一些未散去的宾客和他亲妈,全都急匆匆地跑过来抓贼。
他们一窝蜂地冲进房门,看到的是刚来得及用床单裹住自己的谢广明。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弥漫开来,后面的人则还在大叫着往里涌,接着就被卷进了沉默的漩涡。
这件事的结果是这样的:谢广明恼羞成怒,将所有人都吼了出去,好几天没在家里露过面。大家都努力地选择性遗忘了事实,一切舆论都按真的进贼了处理,他们的口风之统一,叫闻秋都怀疑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也就是那时候他彻底感觉在这个家混不下去了,牙签虽细,但扎人也疼啊。所以听到了何羽哥回国的消息后,他连夜打包行李离家出走,打算去投奔老爹——那时候的他怎能料到,那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跳到了另一个地狱。
闻秋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完了这个故事,因为没受到什么正儿八经的侵害,最后还痛快地做了报复,他也从未觉得这件事造成了什么心理阴影。可是裴渡的眼睛里却写着难过和痛苦,好像听到了一个多么悲惨的故事。
他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自己,仿佛是无声的安慰。
我又不是脆弱的孩子了,还需要爱的抱抱来治愈,闻秋有些无聊地想。不过被抱着的感觉还不错,所以他也没有动,心想裴渡有时候真是情感丰富,替自己愤怒,替自己悲伤,一辈子是个忧心操劳的命。
他把脑袋搁在裴渡的肩膀上,“现在想想,之所以他会变成恋童癖,是因为他那个情况差不多已经算一种残疾了,成年人看到只会觉得可笑,他只能在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身上发泄兽.欲。”
裴渡“嗯”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杀了他吧。”
闻秋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虎狼之词,“啊?”
“即使判猥亵或□□,能判几年?更何况很多像你这样受到侵害的人,根本没法固定证据,”裴渡冷冷道,“我不觉得这种人渣有活下去的必要。”
“我能理解你的愤怒,我也很希望他立刻原地爆炸,”闻秋将他的怀抱推开,望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但是你一直这样解决问题,不怕有败露的一天吗?就算你杀的都是该死的人,但没有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你放心,”裴渡不为所动,即使是闻秋也没有办法理解他此刻心里的风暴,不吞噬一些东西那愤怒就无法平息,“我会把风险降到最低。”
“风险最低?”闻秋说,“但总会有意外的。”
最大的意外,不就站在你面前吗?四年前你布局深远、落子从容,谁能想到会突然杀出来一个不讲道理的李文斐,直接把你的棋盘都掀了。
“更重要的是,”闻秋用了点力道,握紧了他的肩膀,“我不希望看到你手上沾满血腥。”
裴渡深深地望着他,半晌才“嗯”了一声,是被说服了的意思。强压下心中的杀意,他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然而瞥见近在眼前的闻秋,他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然后他一把揽过闻秋的脖子,重重地吻了上去,用唇舌去占领,用犬齿去啃咬,极尽缠绵地亲了个够。闻秋站直了任他亲吻,胳膊环住他的腰,轻轻拍着他的背。
一吻完毕,裴渡才哑着嗓子道:“但是至少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闻秋气喘吁吁地抹了抹嘴,“正有此意。”
/
如果说之前闻秋还对和裴渡的合作避之不及,在发现兰泽的惨状后,他很快就下定决心和裴渡结成了同盟。要说他认识的人中最小心眼、最老谋深算、最会折磨报复的,非裴渡莫属。
他相信,这不仅仅是帮助闻知尧的好朋友,更是帮助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帮助未来有可能受到侵害的无辜孩子们。
那天晚些时候,他们正讨论着对策,谢家暂时没传来什么动静,倒是学校那边打来电话询问。
闻秋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只说兰泽是到朋友家来玩,可能是和兰泽妈妈有什么沟通上的误会。
班主任深知这两家学校都惹不起,就把兰泽妈妈的电话给他,让他们自己沟通清楚。
闻秋打通了兰泽妈妈的电话,张口便挑衅道:“不好意思,兰泽可能要在我家多玩几天。戴女士,你报警了吗?”
那头传来怒不可遏的呼吸声,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谢家那边不敢动,不,我猜戴梦雅甚至没敢把这件事告诉谢广明。”闻秋道,“但谢广明迟早会知道的,你觉得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孩子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唯一担心的只有他身上的痕迹。”裴渡推测道,“他会向律师咨询法律风险,如果评估风险不大,他可能会暂且按兵不动。”
闻秋点点头,“我也这样想,他现在有恃无恐,知道我们光拿一个兰泽没法对他怎么样。如果能找到更多对他不利的证据就好了,最好能关他个终生监禁。”
“嗯,你来看看这个。”裴渡打开了电脑,登录自己的秘密账户。
闻秋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惊讶地发现裴渡对谢广明的调查非常深入,此人的斑斑劣迹,又绝不止性的方面,那些罪行加起来都够他枪毙几个来回的了。
“所以不用担心,就算不用你不喜欢的那些方法,我也有一万种途径搞死他。”裴渡冷峻道,“但我们不能鲁莽行事,谢广明恶贯满盈却还能几十年平安无事,必然是有其原因的。”
“嗯,必要时我也可以去作证,”闻秋抓住他的手腕,“不,我一定要去,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时间指向了三点,裴渡关掉了电脑,催促他去休息,“今天的事还有这所有的资料,我会整理一份详细的备忘录给你,我们再慢慢从长计议。”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闻秋也很疲倦了,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谢谢你陪我到这么晚,其实这件事本来也与你无关……”
是他自己和谢广明的恩怨,是他想要拯救这个有着和自己同样遭遇的孩子,其实裴渡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什么叫与我无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裴渡真是天天都要被老婆气得血压升高,不爽地伸手掐了掐闻秋的脸颊,“一利用完就急着撇清关系,就仗着我喜欢你是吧?承认需要我有那么难吗?”
“……”闻秋咬了咬嘴唇,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厚道,可他也不是故意的,情不自禁就……他心虚地移开眼神,顺便拍开他的手,“我要上楼去看看孩子们。”
裴渡掀起眼睫扫了他一眼,以极佳的耐心忍住了没有继续逼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起上楼。
闻秋被他盯得背上毛毛的,“你跟着我干嘛?”
“去看我儿子。”
“……这话当着我的面说就算了,别让小知了听到。”
裴渡此刻心情不佳,耐心见底,所以只是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什么意思?”闻秋最近已经被他的百依百顺惯坏了,便也开始炸毛,“你这是对待金主的态度吗?”
我以前被你包养的时候,有这么无理顶撞过吗?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我也需要奖励,”黑暗的楼道里,裴渡眼神幽幽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想要我配合,你得喂饱我啊。”
闻秋知道他想要的奖励是什么,身体给他还不够,他想要的是心。他眯起眼睛斥责道:“别腆着脸来要,给你的才是你的。”
两个人一边小声争论,一边推开卧室门,忽然都愣住了,齐齐地止住了话音——床上只有兰泽一个人,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睡得十分安恬。
可闻知尧却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