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的问题直切要害。其实从收到照片开始到把人带回来,裴渡的每一个行动都没有进行过多余的思考。现在回想起那些冲动下的行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在乎。
热水敲打在两人身上,裴渡的衣服也逐渐湿透。他思虑片刻,这样答道:“我们曾经相处得不错,床上也很合拍。除开那些谎言,我一直对你很满意。”他帮闻秋一粒一粒解开衬衫扣子,“你的身体的确有让人恋恋不忘的资本,说实话,如果它落到了其他ALPHA手里,我会感到不悦。”
每一块被他碰触的地方,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刚才闻秋为了让自己冷静,吸入了太多的信息素,身体食髓知味地开始怀念,甚至要先于情感的冲动。
“既然都要卖,为什么不卖给我?”裴渡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用热水一点点洗净他,“我至少比那些人更大方,对吧?”
情感太过幽微曲折,欲望却是真实赤.裸的。裴渡遵循自己的本心,既然他不想看到别的ALPHA碰闻秋,那还不如把人握在手心里。
这种抚摸介入爱抚和安抚之间,配合着逐渐充盈的信息素,让闻秋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配合着抬起手臂或腿,任由裴渡把自己一点点洗干净,恍惚间想到很久前的某一次,好像也是裴渡将自己从危险中解救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那个时候,自己是多么信赖和依恋他啊。
三个月来关于忘却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这一刻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仍然非常、非常渴望裴渡的气息和温度,想念他的眼神和碰触。即使眼前的男人会同时带来欢愉和痛楚,但那些都是刻骨铭心的滋味的一种。
“好。”闻秋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水汽里慢慢升腾。
“想好了?”裴渡帮他擦干净头发,“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建立信任的机会,所以这一回我们不谈感情,只谈交易。你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个更高的价钱,不要把自己卖得太贱。”
“我不要你的钱。”闻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所以语气也很平和,“我只想要一些额外的保障。”
“什么保障?”
“我想要一条安全绳——就是在走钢丝的时候,绑在身上的东西。”闻秋直视着他,“你是ALPHA,所以你没法理解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在你看来到处是鲜花和掌声的地方,对我来说到处都是危险和陷阱。也许哪一天我没那么幸运,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裴渡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想起自己总是会见到闻秋的那一面:狼狈的、不堪的、疲惫的、歇斯底里的……他总是习惯于把问题归咎到他头上,指责他满口谎言、自轻自贱。
但他也不会过于同情闻秋,“你有想过这所有不幸的根源是什么吗?”
“你觉得是什么?”
“你决定让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有想过怎样抚养他长大吗?有想过他会把你压得喘不过气吗?”裴渡擦干净他头上的最后一点水,然后拿起吹风机帮他吹干,“既然做了错误的决定,就要承受它的代价。”
男人的手梳理过他的头发,吹风机的风暖洋洋地扫过发丝,闻秋轻轻地叹息一声:“这不是错误的决定,如果没有那孩子,我或许坚持不到今天。至于代价,我会好好承受的,不用你提醒我。”
真是个了不起的妈妈啊。裴渡摩挲着他的头发,从后脑勺一直揉捏到后颈,好像在撸一只猫。闻秋困倦地眨了眨眼睛,他想起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
“所以你来做我的安全绳吧,如果我快要坠落,就拉我一把,就像今天一样。你知道我有一个孩子,现在家里还住着一个阿姨,如果他们生了重病,你就帮忙垫付一下医疗费;将来如果我或者孩子上不起学,我可能还会问你借一笔学费……我想请你为我做这些,可以吗?”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慌不择路,但他是真的感到了害怕,无论是今天这件事,还是过去许许多多件事。他不怕和裴渡做.爱,不,倒不如说是很享受。如果滚个床单就能换到这些保障,他愿意这么做。
裴渡说:“可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对我说谎,无论真话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如果被我发现你仍在欺骗,我会收回所有的保障。”
“我明白了。”闻秋点头,“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嗯?”两个人在浴室里衣衫不整地大眼瞪小眼,裴渡兴致都起来了,又被他泼了一头冷水。
闻秋露出一副“是你要我说真话”的神情,认真地解释道:“天都黑了,我和家里人说好这个点回去的,赵妈等不到我会着急,小孩也会哭闹。所以我得快点回去。”
现在对那个孩子的存在,倒是直言不讳了啊……裴渡拿起椅背上的大衣,“我送你。”
“好啊,不过能不能换一辆普通点的车?”闻秋又想到了什么,“老实说你每次开豪车送我都太显眼了,整个小区都会传我的闲话,我还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呢。”
“我没有那种车。”
“那算了,”闻秋啧了一声,“我乘公交回去。”
裴渡抱着胳膊,“你现在完全不装了是吧。”
“那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再过一周我的发情期就要来了,今天吸了太多信息素,所以还会再提前。”闻秋懒洋洋地凑过来,给了他一个松弛的拥抱,“我发情了就来找你,作为对这次帮忙的报酬,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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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丢了个叫人心痒痒的空头支票,走得那叫一个毫不留恋,叫裴渡不能不回忆起三个月前,他们还在“交往”的时候。
那时候闻秋每次离开自己家,都会抱着自己的腰恋恋不舍地撒娇,特别甜地说舍不得他,满眼期待地问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敢情那都是付费才能解锁的特殊服务。
而现在的闻秋,仿佛一只新采的柠檬,一口下去只会酸得人牙齿打颤。半点不甜,却又叫人感到别样的刺激。也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尖锐的荆棘缠绕着玫瑰,扎手又扎嘴。
问题是……怎么感觉更叫人兴奋了呢?裴渡无语凝噎地低头看了一眼,认命地去浴室解决问题去了。
心里的邪火难消,他于是把张明奇拖到了自己的案板上,手持刀俎,琢磨着怎么把他大卸八块。
当天的监控、人证、物证,还有张明奇手机里所有的原始视频,裴渡全部都亲自过了一遍。他抱着想整人的初心,结果却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实——
那一天,闻秋真的只是想去拍杂志照片而已。
被偷拍的是他,被胁迫的是他,最后被自己无缘无故羞辱的,也是他。
在摄影棚的监控视频里,他看到闻秋一个人穿着勉强遮住大腿的衣服,被不怀好意的工作人员围着,努力镇定地自救。从镜头里只能看到他单薄的背影,竭力挺直着,据理力争。
裴渡无法想象他究竟经历过多少事,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地与恶人对峙,到最后实在无计可施了,才将自己的名字搬出来——原来那不是挑衅不是炫耀,而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搏。
他的确是被气得失去了从容风度,才会在不了解事情经过的情况下,明里暗里把闻秋贬作娼妓。
其实之前闻秋一直维持着理智,是等到自己过来之后,他才开始情绪失控的,就好像……好像在整件事里,是自己伤他最深。
黑暗静谧的书房里,裴渡点起了一根烟,默不作声地将视频拖到开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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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的发情期果然提前了,从裴渡家回去的第三天,他就察觉到了先兆。于是他把孩子托付给了赵妈,向学校请了假,然后把自己打包送上了门。
两个人一贴上,就立刻找回了三个月前的节奏。其实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做够,却因为矛盾的爆发无疾而终,以至于再次滚到一起时,两个人都有种白白浪费时间的遗憾。
他们简直是最完美的伴侣,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信息素,都绝佳地踩中了对方的好球区。一开始闻秋还以为只有自己忍得很辛苦,结果裴渡展现出了不亚于他的热情,两个人足足三天没出门,做了个天昏地暗。
到了第三天,闻秋从一段昏迷般的睡眠中清醒过来,看到窗外蒙昧的天色,一时不知是在清晨还是傍晚。
裴渡赤着上身靠着床头,正在查看pad上的资料,黑发难得有些凌乱,侧脸的轮廓英挺,叫人刚醒来望见,心里便是怦然一动。
闻秋困顿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半阖着又想睡,就听裴渡道:“醒了就喝点水。”
“唔……”闻秋发出很模糊的音节,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大概是流了太多水,的确是渴,他爬起来凑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前,叼着吸管喝光了一杯温水。
裴渡偏过头看他,便看见他被床头灯照亮的脊背骨肉停匀,盛着昏黄的暖光。的确就如同上次承诺的,他默许了自己对他做任何事,即使他根本没有欠自己什么。
他想,无论两人之前有多少过摩擦和龃龉,至少这一次,自己应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