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是被争吵声吵醒的。
屋子里的时间流逝他没什么概念，也就日升日落和佣人送饭时能勉强判断时间。他待在这里没什么事做，索性就一直睡，手机上交了他也不知道何纪年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是白江跟白夫人吵架的声音。
他站起身，走到房门处，隔着厚重的门扉，他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声音。
“妈，你到底在想什么？爸的事你别把气撒在白溪身上!”
“什么叫我把气撒在他身上，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霍春英气得面容扭曲:“他居然说我是私生女!他还说……还说我是霍家没名分的二小姐!他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白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她到底还是没脸说出“下药”的事。
“不是，……他这么说了？”
“不信你自己问他去!”
家里人都知道“私生女”是霍春英的痛点，这么多年没谁敢大胆地触她霉头。白江一边心惊白溪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边尽量打圆场:“……白溪这么说确实有他的错，但也不该又关禁闭吧，再怎么说他已经嫁给了何纪年，妈，这于理不合。”他想了想又沉声道:“何纪年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认为我们白家的教养有问题，这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
在白夫人心里，所谓的“名声”和“教养”怕才是她最在乎的东西。
“说的也是。”霍春英冷着脸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好久，才将钥匙交给白江:“不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跟你弟弟求情。果然，Omega养的再好，终究还是别人家的!”
白江没说什么，他挥挥手里的钥匙，上楼去开锁。
他站在那个熟悉的房间前，敲了敲门，眼睛盯着那串钥匙有些出神。
“哥”
白溪在里面应了一声，他刚刚听到了白江上楼的脚步声。
“嗯，我现在给你开门。”
“谢谢。”
白江将钥匙插进了孔里，听到门内的道谢声，无端有些烦躁。
门开后，白溪正靠在墙边等着。
“你前天晚上回来的？”
“……啊，应该是吧。”白溪反应慢了半拍，默默算了下时间:“这次居然才一天半。”
白江双手插兜，冷眼看他:“你心态倒是好。”
“……”白溪皱眉，明显感到自己哥哥语气的不好。他抬眸看了这人一眼，不紧不慢地答道:“又不是第一次。”
白溪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眉眼间多了些疲惫。
“手机拿好。”
白溪一顿。手机黑着屏，他快速地接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白江眉头从刚刚开始就没松过，他就见不得看白溪这幅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一把拉着要走的Omega，语气也沉了下来:“白溪，为什么对妈说那种话”
他说完眼里便闪过一丝懊恼。
他们兄弟二人从小感情就一般，即使在外面看上去一副和谐的样子，关起门来两个人坐在一起都说不上几句话。
这样的问话似乎是在质问他一样。
“……”白溪抿抿唇，语气像是在敷衍他：“是我的错，我会去道歉的。”
他不想去理论什么，这件事他承认是他的错，对长辈说话如此不敬，受罚也是应该的。
况且他现在不想吵架，身心俱疲只想洗个澡回家睡一觉。
但白江坚持拉着他不让他走。
白溪抬头看他，却见白江的眼神颇为复杂和严肃。
Alpha低声道:“你如果觉得委屈，可以说出来。”
“……”委屈？
白溪低头笑了两声。
白江盯着他，握着他胳膊的手逐渐收紧。
“没什么。”Omega收了笑，“我回何家去了。”
“白溪!”
白江看着他，终是妥协一般，缓缓松开了手，“……算了，我送你回去。”
“好，谢谢。”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霍春英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瞧见他们下来，她倪了眼跟在白江身后低眉顺眼的白溪一眼，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妈，我送他回去。”
“……”
白溪走到门口，脚下却是一顿。
“妈，很抱歉之前对你那样说。”
白夫人扭头，看样子并不搭理，但在看不见的地方，面部明显松弛了下来。
白溪不在意这些，他挑眉继续道:“但是如果再来一次——”
“我还是会这么说。”
“你——”
白江当机立断地拉开了门，把白溪拉了出去。刚关上门，那套新的茶具再次重蹈覆辙，碎在了门上。
门的那边充斥着霍春英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踏出家门的那一瞬间，白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顺畅了。
也许反抗也不是那么艰难。
其实走之前他没想再刺激一次霍春英，只是看到她那张伪善的嘴脸，生理性的反胃让他的那句话脱口而出。
你不是要我做最完美的Omega吗？我偏不。
迟来的叛逆期随着他内心不断扩大的恶劣情绪汹涌而来，他只觉得莫名爽快。
白江拽着白溪下楼，他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太鲁莽了。”
白江单手扶着方向盘，抬眸通过后视镜看着闭目养神的白溪。
白溪眉眼淡漠，右手拿着手机，似乎没听见他说话。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该那样跟妈说话。”
“……”
白江脸色沉了又沉，黑眸中闪过一抹阴影和烦躁。他索性一脚踩了刹车，回头道:“白溪，我在跟你说话，你的礼貌呢？”
“抱歉，我刚刚睡着——”
“我知道你没睡，跟我装什么呢！”白江不耐烦地打断，“你明知道那是妈的心结，你偏要往枪口上撞，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蠢不蠢”
白江忍不住点了根烟，“在公司都累得要死，回来还得处理你们的事。”他左手搭在车窗上，身子倚靠着车门，“妈本身这几年身体就不好，有事没事别惹她，麻烦的要死。”
白溪低头沉默地划着还没打开的手机。
白江突然一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出息了啊白少爷。”
“……”
“真是，早有那么硬气的时候，何必还被关禁闭呢。”
白溪呼吸一窒，“禁闭”二字似是触碰到了他的禁区，从刚刚开始就在忍耐的情绪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破了限制，他像是不受控般地尖锐地问道:“何必被关？你以为，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所以我就活该被关吗？明明只是一小点错误，明明很多事咱俩都有错，从小到大，我因为你进过多少次禁闭室，为什么受罚的只是我！”
白溪像是一只被激怒炸毛的猫咪，眼里闪过无法遏制的怒火。明明是在生气，但脸色却白的可怕，双手握拳放在腿上，手背的青筋暴起，指尖泛白。他的双唇抖动，因为很少高声说话，以至于有些破音:“你现在凭什么用旁观者的视角来评价我的遭遇，我本身可以不计较这些，但你的那些可笑的同情，在我看来就像是在怜悯我一样。”
“可笑的同情？！”白江似乎也有些恼火：“所以在你看来，我拿钥匙救你出来——这件事是可笑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白江道：“你不就是在怪我当年把那个和何纪年的婚约强加在你头上吗？可那时我也问过你了，我说过，你要是不愿意嫁，我不会把你送过去。事到如今，你又来怪我？！”
“我也说过，你如果真过不下去就离婚，爸妈那边我来想办法，你又听进了多少我的话？！”
“……”
“……我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白溪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声音哽咽：“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因为霍诗雨是贵族代表，omega典范，霍春英想赢过霍诗雨，他就得做一个完美的omega；白家需要联姻，他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
因为父母更喜欢alpha，他就理应受到所有处罚。
而现在，他只想自由地发个脾气，似乎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白江跟她说委屈可以说出来。
好，说出来了，然后呢？
白江根本体会不到自己的难处。他仍旧是站在alpha的视角上看待的omega。在他看来，omega整天无所事事，只会炫耀自己的alpha和新买到的衣服包包，他们整天活得没心没肺，只会大手笔花钱。
“……”
白江没再说话，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他出声问：“白溪，你讨厌我吗？”
“讨厌。”
白溪说：“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Alpha嗤笑一声，说：“行。”
白溪坐在他后座，二人不再交流。Omega看着窗外，他虽然看不见白江的表情，却很清楚地感受到车在加速。
他知道，那是白江烦躁的表现。
白江还是稳稳当当把他送到了何纪年的别墅。长腿一迈下了车，给车里的白溪开了个门，语气非常冲：“到了，你可以滚了。”
白溪沉默地下车，听到了身后白江发泄似的关门声。
“讨厌是吧。”白江叼着烟，说出口的话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既然这样，下次在宴会上就别打招呼了，老子跟你不熟。”
话一说完，油门一加，人就没影了。
“……”
白溪抬头看了看熟悉的建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再次拿起了那个关机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