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诗雨在的地方一定是人群的中心。
她美丽温柔，优雅善良，世间一切美好的词似乎都能够形容她，却又描绘不出她。
好完美的一个omega。
但她不爱凑热闹，她对于那些话题向来不屑。田尔薇不懂，为什么每一次omega们的聚会，他们口中就只会谈论这几样东西:容貌，Alpha，市面上最流行的饰品。
每当这时，她就会远远坐在一边。
她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但霍诗雨发现了她。
omega提着裙摆坐在她旁边，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轻柔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去玩”
田尔薇想说:“关你什么事”，但也知道对方也是好心，便改了措辞:“不，没意思。”
她并不知道霍诗雨已经暗暗观察她了许久。
“没意思”对方眨了眨眼，“你是指什么呢？”
田尔薇有些烦了，“什么都没意思，你们的话题没意思，这个宴会没意思，你也没意思，活着更没意思!”
她本意是想赶她走，但霍诗雨却根本不生气，甚至眼睛一亮，看向她:“你也觉得没意思吗？”
“……什么意思。”
霍诗雨小声道:“其实我也觉得没意思，说来说去都是这些事，感觉还没有一个人在家待着有意思。”
田尔薇皱眉:“那你为什么来这个宴会”
霍诗雨反问:“那你又为什么来？”
“……家里要求的。”
omega们会定期举办各种宴会，以便相互联系，合作更紧密，偶尔还会有Alpha去参加。
霍诗雨朝她一笑:“我也是家里人要求的呀!”
大抵也是年纪小，田尔薇并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她直截了当地说:“我看你每次都是众星捧月，还以为你肯定很喜欢这种宴会。”
“我只是习惯跟他们打好关系，爸爸说omega就应该要性格好!这样以后才会有人喜欢我。”
田尔薇忍不住冷笑一声。
“为什么这么笑”
“没什么，我就是挺不爽。”
“不爽什么？”
“不爽这群Alpha们总是自以为是地说着这些令人恶心的话。”
霍诗雨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以为这次只是简单的接触，但很快，家里就有人来了拜访。是霍诗雨。
田尔薇得知来人时，表情变得惊讶和疑惑，但秉持着礼貌，她并没有赶人。
她平日里在家只会在自己的房间待着，也不会与其他人一起用餐，她讨厌一家人明明谁都看不上谁，却偏偏要聚在一起虚与委蛇的样子，太令人恶心了。
她将她带进自己的卧室，一进门田尔薇还未说话，霍诗雨便开口了:“你房间好暗，为什么不拉窗帘”
明明是白天，但房间却是十分昏暗，遮阳帘拉的好好的，只有些许阳光透了进来。
田尔薇并不像一个大小姐，她随地一坐，打开了夜灯，冷冰冰道:“我不喜欢太阳，太刺眼了。”
霍诗雨沉默一会，默默地坐到了她旁边。
田尔薇动作一顿，给她拿了个坐垫，铺好后问她:“你来干什么？”
霍诗雨乖乖答道:“找你玩呀!”
“我们不熟吧。”
“那就找你多玩几次不就熟了嘛。”
“……”
田尔薇无语片刻，也懒得管她了。她随手从书柜上拿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霍诗雨没有出声，就静静地陪着她。
半晌，田尔薇有些忍不住了，她问:“你到底来干什么？如果你是被你爸派来要找我家谈生意的话，那我劝你别从我这里找路子。我跟我爸不熟，家里的生意我也不懂，你有这个需求建议出门右拐，我爸的书房在那，自己跟他说吧。”
“……”霍诗雨眨了眨眼，说:“哇，头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
“……”
她又说:“我就是找你玩呀！”
“……”
田尔薇叹了口气，合上书，心平气和地问道:“那好，你想玩什么？”
霍诗雨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为什么？”她实在难以理解:“我看起来这么好说话吗？”
“不是啊，我喜欢你，所以想跟你待在一起。”
“什——”田尔薇一惊，她脑子一瞬间突然空白，好半天才缓过神:“霍小姐，你……”
说到这她突然卡壳。她第一次被人主动表达爱，那个人不是她的父亲母亲，也不是她的兄弟姐妹，而是这个她并不是很熟的omega。
“你可以跟我交朋友吗？”霍诗雨笑着问，脸上出现了一个小梨涡，“我喜欢你!”
“……”
“你，你喜欢我什么？”她问。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其实很温柔!”
田尔薇皱眉:我哪里温柔了
“你的朋友不是很多吗？没有我也无所谓吧。”
“嗯……是挺多的……其实也不算多，但是你是我为数不多想一辈子都在一起的朋友!”她补充道:“你知道什么叫一见如故吗？就像我对你这样。”
“……”不知道该从哪吐槽了。
“一，一辈子!”
“对啊!”霍诗雨看着她问:“所以可以吗？”
“……”田尔薇心情复杂。
第一次，有人主动跟她交朋友。
她并没有那么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却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一辈子”这种话。
“可以。”她听见自己说。
如果一辈子跟她在一起的话……其实也挺不错。田尔薇想。
成功交上朋友，霍诗雨也很兴奋。她凑上前抱着同伴的胳膊，靠着她的肩膀道:“我们把窗帘拉开吧！”
这一次田尔薇并没有排斥，只是问:“为什么？”
“因为你要看书的话，这样子很伤眼睛的!”她凑了上去，眉眼带笑。
田尔薇沉思了一会，说:“行。”
“那我拉开啦！”
“嗯。”
“唰——”地一声 窗帘被拉开了，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
阳光透过玻璃映在霍诗雨的身上，为她镀了一层金边。
拉开的一刹那田尔薇闭了下眼，她想:看吧，果然是会被阳光刺伤眼的。
但这次，她好像并不讨厌。
霍诗雨看上去很兴奋，她趴在窗口，兴致勃勃地看着什么:“咦，这是你养的花吗？”
田尔薇循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淡淡地道:“算是吧。”
“这是——小飞燕”
“嗯。”
“你喜欢花吗？”
“还可以。”她说:“养花偶尔能让我放松心情。”
“真的吗？那我之后也试试!”
“你也喜欢花”
然而霍诗雨摇摇头:“不喜欢，我觉得花都太娇弱了，好像随便碰碰就会碎掉。”她顿了顿，又道:“但是你喜欢花的话，那我也喜欢!”
“那倒也不用。”田尔薇回头，“每个人喜欢的东西都不同。”
“说的也是——那你为什么养这个”霍诗雨盯着小飞燕问，“一般人好像都喜欢养玫瑰啊，月季啊什么的。”田尔薇一怔。
她想了想，道:“也许是她的花语吧。”
“花语”
“自由。”
“自由啊……”霍诗雨喃喃，然后笑了:“是的，是自由。”
后来她们变得无话不谈，田尔薇冰冷的心也渐渐融化。
其实霍诗雨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中游，吃饭也很挑剔，两个人在一起时她经常不顾形象哈哈大笑或者做出一些很怪异的动作。
因为霍诗雨的心脏病，她并不能有激烈运动或是强烈的情绪波动，但她本人似乎并不太在乎，有段时间还会跑去田尔薇房间练习打拳——那副拳击手套还是她拜托自己偷偷买的。
她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温柔和弱不禁风。
田尔薇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霍诗雨的感情就有了转变，总之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目光再也不能从她身上挪开了。
但她们都是omega，都有未婚夫，她们终会嫁人。
她思索了良久，又考虑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表白。
意料之中的，霍诗雨并没有答应自己。
她说:“对不起薇薇，我，我不能喜欢你，我喜欢的是Alpha，一辈子只会喜欢Alpha，我的爱人也只会是Alpha，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但是你不要讨厌我好吗，我们还可以跟以前一样吗？”
田尔薇沉默，她的眼底是平静又悲痛:“真的不可以吗……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们可以私奔，我们可以去到外面的任何地方，我们不要再待在这里了!你不也不想联谊，不想待在霍家吗？！”
“不，我们不能这样做……”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喜欢我？！”
霍诗雨低着头，她痛苦地捂着脸，“我……你……”
“除非你是Alpha，薇薇，除非你是Alpha……”她蹲下身道:“我们不能这样，我们都是omega，离了Alpha我们活不下去，而且这样是违背道德伦理的，也对不起我们的家族……”
“除非我是Alpha……”田尔薇喃喃了一句，接着她笑出了声:“除非我是Alpha!哈哈，好一个除非!”
“在你眼里，我果然比不上Alpha吗？”
“不是的，薇薇，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弃吧，薇薇，我，我，”她哽咽了:“我有喜欢的人了，薇薇……”
田尔薇感觉自己头脑一阵眩晕，与其霍诗雨喜欢别人，不如只是拒绝她!诗雨，她怎么能，怎么会……喜欢别人呢？！
“那个人，是谁……”恍惚间，她听见自己问。
“镜谦，白镜谦，镜生的弟弟。”
“所以，还是白家人”
听见她嘲讽的笑，却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他……”其实她有很多想问，但一时间她却不知从何问起。半晌，他问:“那他喜欢你吗？”
“……”
“喜欢的，他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这辈子……
一辈子的承诺原来如此轻易吗？
“我知道了。”田尔薇平静地说，“那我要怎么祝福你呢？”
“我祝你——得偿所愿，心想事成，一辈子快乐——怎么样”
那一瞬间，霍诗雨的心又痛了起来，比她的心脏病所承受的痛苦强烈一万倍。
“薇薇……”
“你们今后真的在一起了，婚礼就别叫我了。”她笑了笑:“你知道，我心眼挺小的。”
“那，我们，我们还是朋友吗？”
田尔薇摇摇头:“还是算了，我做不了你的朋友。”
真正爱过的人，哪会只甘愿做朋友呢。
那封表白的信和小飞燕，就当是我对你新婚礼物，最好的祝愿了。
她出门时，太阳正烈。
她抬手遮了遮眼睛——看吧，就说阳光是会刺眼的。————
“……”白镜谦低头沉默，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他看了眼闻墨，管家神色一顿，了然地点头，走开了。
田尔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伸手抚摸着照片上那个omega的笑颜，愣愣地出神。
霍春英震惊与自己听到的谈话，她扯着嗓子叫道:“你居然，你居然喜欢她!你们两个都是omega，怎么可以在一起!”
“变态，你是变态……”她狰狞着神色，面容露出嫌恶的神色:“你是被诅咒的!只有被诅咒的人才会喜欢同性……恶心，恶心!”
田尔薇神色不变，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白镜谦神色淡了下来，他的脾气与他哥哥相比其实好了不少，外人大多看的都是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一面，但真的生气也很少人能招架。
他不愿意对omega动手，骨子里还是秉持着绅士的风度，但霍春英声音实在太吵，口中说的话又如此坑脏，白镜谦到底忍不住踹了她一脚，冷声道:“闭嘴，蠢东西。”
霍春英挨了他一脚，被踹到了田尔薇面前，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又是剧烈咳嗽起来，她颤抖地指着白镜谦哑着声音道:“你，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咳咳……都是因为你，我这一生才过得如此悲惨!白镜谦，你——”
主场似乎切换到了白镜谦和霍春英身上，田尔薇冷冷旁观。
白镜谦从头到尾都看不上这个人，他的信息素尽量收着不误伤人，但很显然霍春英并没有这个意识:“因为我？嗯，你还真有意思，是我强迫你爬上我哥的床吗？我只是给你提供了一瓶药，怎么用的，什么时候用的，这都不关我的事——你记性是不是不太好”
霍诗雨的死，一部分原因在于白镜谦将那瓶药交给了霍春英，从而导致了整件事的发生——但在此之前，白镜谦也并不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至少他的确阻止了霍诗雨跟白镜生结婚——田尔薇虽然颇有怨言，但她也不会全然怪罪在白镜谦头上。
白镜谦嘲讽道:“过得悲惨我看你挺享受白太太的生活啊——无尽的财富和高人一等的地位，这些是你作为私生女有过的吗，你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我有什么错!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得来的，我有什么错!没人不喜欢钱，没人不喜欢地位!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通通都被我踩在脚下!”
“我虽然是白太太，呵……我的Alpha每天都不在家，我的孩子也不跟我亲近，我的佣人也瞧不起我，那些夫人……每次聚会她们都在笑话我!”霍春英崩溃地哭喊:“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还是看不起我!我可是白太太!我没有错!错的不是我!”
白镜谦神色不变，他双手插兜，道:“其实如果你乖乖走霍老爷给你安排的路，说不定你这一生过得也挺不错，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我不可能走那条路!我的联姻家庭根本没有Alpha，我不能没有Alpha!你懂什么!别拿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看我!”
“白镜谦，你才是白家最恶心的那一个!”
霍春英精神时而正常时而恍惚，她骂完就开始笑，笑了又哭。她嘴里咕噜说了许多，却没人听清。
最恶心白镜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嗤笑一声:或许是吧。
他叹了声气，对田尔薇道:“我已经通知了白江，他马上会把人带走的。”
田尔薇看着他，说:“霍春英杀人了。”
“……我知道。”
“她杀了你的爱人，你为什么这么平静”说这话时，田尔薇的眼神也很平静。
“……”他避开对方的眼神，避开话题，“她现在是病人。”
“我问你，”田尔薇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白镜谦感到嘴里发苦，“小田，已经这么多年了……”
“说到底，你不如我爱她!”
田尔薇又抓住了白镜谦的衣领，死死地盯着他，目光中有这惊人的怒意和伤痛:“你不配喜欢她!”
“明明是我陪伴她的日子更久，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她偏偏喜欢你!就因为我不是Alpha吗？！”
“那如果，我是Alpha呢？！她就会选我吗？！”
白镜谦一言不发，他知道此时田尔薇需要一个发泄口，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不重要。
但很快，白镜谦突然皱起了眉:“……什么味道!”
“你嗅到了吗？我的信息素味。”
是Alpha的信息素!
“什么？”白镜谦脸色一变，他挥开田尔薇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急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这是你的Alpha信息素你不是omega吗？！”
见他急了，田尔薇反倒笑了:“这就是我的Alpha信息素，我马上就要变Alpha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样对身体的损伤有多大吗!”
田尔薇又变得优雅起来，她摸了摸自己脖子后的腺体，痴痴道:“等激素再稳定一些，我就去挖了腺体，这样我就可以完全成为一个Alpha了。”
“你……”白镜谦脸色苍白，“但即使你这样做，诗雨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等我彻底转变成Alpha的那一天——”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我就去地下找她，我要与她葬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她说了，除非我是Alpha，她才会和我在一起。我只要能变成Alpha，她就会遵守诺言了吧。”
“以前我和她在一起时，她总是会说到做到的。”
“疯了，你也疯了……”白镜谦喃喃。
“我没疯!”田尔薇眼神一冷，她道:“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跟你不一样!”
“你知道凶手也毫无作为，这就是你爱诗雨的方法。但我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解决这个女人!”————闻墨拿着一沓信封走了过来，他喊了声:“老爷，我拿来了。”
但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白镜谦的一身惊呼:
“小田，小心——”
接着他就看到自己的爱人朝唐夫人飞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霍春英插来的刀。
鲜红色晕染了他整个眼眶。
他疯了一般跑过去踢飞了霍春英和那把刀，手里的信件散落了一地，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镜谦!!!”
他听到自己喊道。
田尔薇身体僵硬，被人抱在怀里时还没反应过来。
她不断地调整呼吸，挣脱开对方的束缚，手足无措地找着手机。她双手颤抖，嘴里喃喃地道:“救护车，救护车……”
白镜谦感觉自己视觉模糊了，他感觉身体很痛想睡觉，但却努力睁开眼，断断续续地对田尔薇道:“不要，不要做傻事……我答应诗雨，要，照看你……”
“这个秘密……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你……但是……”
他有些没力气了。
“他不喜欢我，她爱的人……”
“是你啊……”
说完这句话，白镜谦缓缓闭上了眼。
田尔薇愣在了原地。
很快白江带着人赶了过来，与此同时还有救护车。
“妈——”
一声惊呼唤回了其他人的意识。
白江脱力般跪在了霍春英的旁边。
霍春英此时，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墓碑上那朵枯萎的小飞燕不知何时被她握在了手心。
临死前霍春英似乎看到了什么，她静静地凝望着湛蓝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笑。
——你的命，我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