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许琦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

这是件稀奇的事情。田尔薇从不与他打电话，就算有事要说，也会有人跟他传话。

电话里听不出什么是有什么事情，但唐许琦并未觉得这是件好事，他捏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收紧。

唐少泽最近几天似乎安分了不少。他一想到上次这小孩偷跑出去不说，居然还是从窗户那爬下去的，他就气得火冒三丈。

唐少泽就不说了，结果没想到白江那个家伙还跟着胡闹，两个人约会的事情被一群媒体报道。明明订婚日期都没定，报纸上结婚日期都快盘出来了。

他妈看完只是冷笑一声，拖了关系把相关报道全压了下去，就差放话说两家关系破裂订婚没可能。

白江那边什么情况唐许琦也不清楚。白江把唐少泽送回了唐许琦家，前脚唐少泽刚回来后脚田尔薇就给唐许琦打电话说叫他把少泽送回去。

唐许琦不敢忤逆田尔薇，只能把唐少泽又送了回来，尽管自己弟弟不乐意，但唐许琦也没办法。

结果唐少泽也不理他了。头疼。

他最近和白江的合作还算顺利，虽然两个人不大对盘，但公事上一直都很有分寸。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不太能面对白江，因为上次那个乌龙事件，实在是太丢脸了。白江倒是一身正气死直A，半分没受影响的样子，甚至最近几天调侃他都变成了“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让你亲了一口巴拉巴拉”，会议室一群人看他们两个的眼神都不对了。

想到这他就头疼，后来又跟白江谈论了一下两个人订婚的事。白江说不急，毕竟唐少泽还没成年。

他之前问过白江，如果两边父母最后都后撤一步同意这门亲事，那么他们两个打算怎么办。

白江似乎觉得这不是个问题，他一边翻看着手上的文件一边随口道:“那就这么订婚啊，等少泽成年直接举办婚礼领证也可以。我爸妈也一直在催我结婚，少泽那性子我还挺喜欢的——不过主要还得看你弟，我都随便。”的确，这么想想白江也不亏。用订婚来反抗结婚，确实能够拖上几年；拖不了索性就结婚，他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还白捡一个媳妇儿。

但唐许琦不爽，因为那是他弟弟!咳，扯远了。

唐少泽被抓回来后就一直被关在屋子里。鉴于他之前跳窗逃跑，田尔薇特意给他换了个只能通风但窗户打不开的屋子，一日三餐还有omega相关教学都没停过，甚至强度更大。

唐家小少爷给自己哥哥打电话，声音都是蔫的，他现在就指望唐许琦在他母亲面前说好话把他放出去。

但唐许琦最近也是落不得好，身体状态差不说公司的事也多，他最近激素波动的频率高了不少，严重怀疑是跟白江待的太久受到影响了——从上次莫名其妙发热期开始，他就敏锐的发现自己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已经下定决心，合作的事一解决，他和白江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了，他得沉淀一段时间。

他站在门前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推门进去。

唐夫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修身的连衣裙，手上正挑着花，低垂着脑袋思考着这些花如何才能插得更好看——田尔薇最爱摆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唐许琦随意瞟了一眼花瓶里那朵蓝色的花，就收回了眼神。

“妈，我回来了。”

田尔薇似乎没听见他说话，仍摆弄着面前的花花草草。

唐许琦已经习惯了，他心中轻叹一声，道:“我先去看看少泽。”

“等等。”

“……妈，怎么了？”他乖顺地应了一声。

田尔薇淡漠的眼神看向他，摆弄花的手停了下来，“过来。”

唐许琦顿了顿，手背在后面捏紧了拳头。他走了过去。

“坐。”

看样子田尔薇像是要问话一样。

唐许琦心中紧张，他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最近的事情，暂时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

“喝吧，赶回来辛苦了。”

唐夫人递给他一盏茶，唐许琦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

——母亲居然亲自给了自己一杯茶他端正坐姿，下意识将茶喝了。

田尔薇待他喝完后就拿出一分名单，递给他，神色冷淡:“看看吧。”

“这是……什么”唐许琦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下意识捏紧了那份名单问。

“与你年龄相仿的omega，你看看，相中哪一个我给你订婚。”

田尔薇的话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劈中了唐许琦，他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手微微发抖:“……妈，您在说什么呢？”

“怎么了？”

唐许琦“噌”地站了起来，他忍不住质问道:“您说呢？！您这是要给我跟omega结婚吗？！你明知道我是omega，怎么可以这么做!”

“许琦，你怎么会是omega呢，你是Alpha啊。”

唐许琦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着:“妈，我不是许琦，我是许季!我是唐许季!唐许琦已经死了!我是omega——”

“啪——”

他话还没说完，田尔薇看着他扇了他一巴掌。

“唐家没有唐许季，你忘记了吗？”田尔薇的眼神毫无波动，冷漠地看着他，如同冬夜的寒风，毫无温暖。

“我从小就给你注射Alpha信息素，这么多年，我相信你已经快转变成了Alpha。”田尔薇想到这，竟然露出浅浅的笑意：“你的身体指标我偷偷找人测过，应该是差不多了。”

唐许琦脸色苍白，闭了闭眼，他的声音颤抖着:“……妈，那只是暂时的，我的身体还是omega这一点是不可能改变的。这么多年，您到底在执着什么……”

“执着……怎么会是执着呢……”田尔薇竟然“哈哈”笑了两声，平日里的冷淡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眼眶和眼底的嘲弄:“许琦，我是为你好啊，你甘愿作为一个omega，被人压在身下吗？你不想当Alpha吗？Alpha能够随意标记omega，他们掌握着金钱和权利，他们处于食物链最顶端，他们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而omega呢？”

“他们是一群懦弱的，无能的，只为Alpha而生的没用的附属品!他们的作用是换取利益，是发泄，是生育机器!”

“许琦——你也想变成那样吗？”

“我……”

田尔薇的指尖掐断了他手里那只蓝色的花朵，蓝色的美甲上还遗落着一小块绿色的绿皮组织。

唐许琦下意识后退几步。他摇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个性别不平等的时代，Alpha和omega的差距无疑是天堑。他母亲的那些话，对他做的那些事，他又怎么会没怨过，可那能怎么办，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们就是活在这个世界里。

“可是就算是这样，强行转变成Alpha也是不可能的事!”

田尔薇已经听不进别的话，她从抽屉里拿出三管药剂搁在桌子上:“把这些都用了。大师说过，用完你就能变成omega了。”

唐许琦眼眸轻颤，他竟然觉得有些头晕:“妈，这个东西——”他想说这东西本身就有些副作用，再加上他最近身体的激素越来越混乱，三针下去他都怕自己挺不住。

然而他母亲并不愿意听他多言，她抱着手臂，表情再次恢复之前的冷漠，“我可是特意找大师咨询过，她就是个成功的案例。”

“许琦，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头晕越来越严重，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才意识到田尔薇在之前的那杯茶里下了药。

田尔薇看着他软下去的身体，嘴角竟露出一抹笑意，她喃喃道:“我说过我会成功的……我可以做到。等许琦成功——”

唐许琦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田尔薇带着深意的笑。————白镜生变脸变得跟翻书一样快，白溪眼见那女人哭唧唧地跑走了，忍不住又回头看他，脸上充斥着不赞同的神色。

白镜生就穿着一套简单的衬衫，扣子都没来得及扣上，一边往回走还一边扣扣子。因为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怎么来了？”

白溪沉默，他脑子一热就跑了过来，也有部分念头是他不太想待在家里。他垂眸看着白色的地砖：“有点事……想来问问您。”

白镜生脚下一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脸色狐疑地看他：“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在何家受委屈了？”

他这么问，白溪就想到昨天何纪年粗鲁对他的事，心头泛起几分委屈就没吭声。

白镜生很少待在家里，他们也不算亲近，但总归是自己小儿子，还是为了家族利益去外边联姻的omega，白镜生还是挺心疼他的——更何况，白溪从小就听话，跟白江那个逆子性格可谓是大相径庭，联姻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还担心自己儿子在白家受委屈。

白镜生往沙发上一趟，就掏出手机要打电话的，白溪赶紧问道：“爸，您要做什么？”

“当然是打电话把何纪年教训一顿，怎么能让你难过？”

“我，我没有难过……爸你别打了！”

白溪吓了一跳，扑过去要抢他手机。白镜生没动作，任由他抢了过去，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溪溪啊，做人性子可不能太软了——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强硬多了，你妈都不知道教你了什么东西。”

他倒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家里的教育问题白镜生从来不管，向来是霍春英在一手操办。白江的性子倒是跟白镜生很像，他妈都有些管不住。

白镜生以前掌管公司也是一把好手，他虽然人渣，但该做什么都很拎得清。现在年纪轻轻退位当了董事，每天过得不知道有多潇洒。

他说完了白溪，就顺带说起了他哥：“白江那个臭小子，真不愧是我儿子，居然给我搞起了先斩后奏那一套，还把我消息给拦截了，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我才知道，你哥还真有本事！”他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茶几，听上去好似很生气，但面上却是没半点生气的神色，“哎呀，我还指望能再来个小孩家里也热闹点。”

要说白镜生喜欢小孩，其实也没有。圈子里普遍结婚都早，当年他一个公子哥刚接手公司就跟霍家私生女结婚生下了白江，他都没什么做父亲的实感，更谈不上对那个小孩有多上心。后来白溪出生后他才觉得有些新鲜感，但可惜那股劲没多久就散了。

“……”白溪百无聊赖听他忆往昔峥嵘岁月了一把，还在出神，就听白镜生终于结束了话题，然后问他：“哦，还没问你，来这里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