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感情好，白江很欣慰，也没出声听他们俩拌嘴，微微有些出神。
他又忍不住看了白溪一眼。
白溪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几个星期前告知他母亲的病情时，这小孩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想到之前母亲那么对他，白江也能理解。以为这一次白溪可能也没什么反应，但却撞到了他在何纪年怀里哭的样子。
白江在那瞬间突然有些嫉妒……他弟弟都从没在他面前哭过。
很好，何纪年这家伙何德何能!察觉到一束幽怨的目光，何纪年转头疑惑地对上白江的眼神。
白江立刻抬头看天。何纪年:何纪年一想到马上又得出差，就忍不住直叹气，跟白溪打商量:“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去。”白溪一口拒绝:“我去了也是一个人待在酒店，而且家里还有事没处理完呢。”
“你就不怕我出去找别的小情人!”
“你可以试试。”白溪假笑，“我绝对不说什么。”
“……”
白江嫌两个人恶心，见惯了他们相敬如宾的样子，这会儿感觉就是纯粹秀恩爱，于是挥手赶人:“可以了啊，看你们两个我眼睛疼，何总，到点了，您该去机场了。”
“你急什么？”
“滚——”
何总看了眼手表，“哎呀，我老婆送我的表真好看，不像某些人，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也对，谁能看得上白总，那指定眼神有问题!”
白江忍无可忍，向他丢了靠枕。
何纪年侧头一躲，迅速在白溪的嘴边亲了一下，站起身道别:“差不多是该走了，这些天好好吃饭，等我回来去学校找你!”
白溪轻咳了一声，感受到来自自己亲哥的怒视:“知道了，你就算不说我也有在好好吃饭好吗。”
何纪年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白溪乖乖挥手道别，等人一走，抱着刚刚白江丢来的靠枕叹了声气。
“别看了，人都走了。”
耳边传来白江悠悠的调侃声，白溪脸一红，又把抱枕扔了回去。
结果正中白江的脸。
“你这是趁机报复吧！”
白溪:懒得理你。
何纪年一走，白江的办公室就安静了下来。
白溪眉眼又垂了下去。
白江知道他刚刚不过是强打起精神，沉默半晌，主动走了过去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白溪身体僵硬，感受到对方的不自在，白江很快就撤离了，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母亲她——”他卡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半晌，还是道:“至少她以后不会这么痛苦了。”
“……”
白溪已经哭过了，但此时他眼底的红血丝依然没有完全褪去，喃喃道:“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
“上一次她自杀是在你跟爸面前所以没成功，而这次……没人能阻止她。”
“怎么可能只是第二次……”白江苦笑。
数不清的第二次第三次……只不过医院有人，在他产生这个意识之前能及时控制住而已。白江摇摇头。
他靠着哥哥的肩膀，闭着眼睛问:“妈妈后来……有没有提到过我？”
其实他也不报什么希望。他知道母亲并没有那么爱他，他爱哥哥，爱父亲，甚至可以说应该是喜欢霍春英的，但未必想过他。
但他还是想问问。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白江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有的。”
白溪睁开眼:“什么？”
他转头看对方:“她说了什么？”
“你觉得呢？”
“我觉得……”白溪一愣，“我哪知道。”
白江出神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偶然一次去看母亲时，霍春英难得是清醒的。
两个人坐在一块相对无言，后来不知道谁说了句话，两个人便聊了起来，看上去都挺平和。
然后霍春英提到了白溪:“你弟弟……现在怎么样”
他也不懂霍春英的意思，只做了个简单回答:“应该还不错，最近一直在上学，听说他交了不少朋友，跟纪年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
“哦，哦……挺好，挺好，那就好……”霍春英目光上移，她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但面上仍看不出多余的神情。
白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但总觉得即使将这句话告诉了白溪，omega也会失望。
与其失望，还不如心中一直有所期待的好。
踌躇一番，他还是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这你也能忘。”
但白溪心里清楚，估计霍春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忍不住自嘲:“我在想什么呢……”
白江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出手给了他脑门一下。
“嘶，好痛，你干嘛!”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虽然我不记得她说了什么，但知道你最近过得还不错，妈她也挺高兴的。”
白溪捂着脑门:“真，真的吗？”
白江叹了口气:“我骗你干嘛，到底是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不期待自己的儿女过得幸福。”
每次说到白溪时，霍春英的脸上似乎总没什么表情，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兴许她是从白溪身上联想到了谁，又或者只是单纯在思考忧虑着什么，到底是没人懂她。
“爸去哪了？葬礼结束后就没看到他了？”
白江摇摇头:“他让我别跟着他，说这段时间只想一个人……”
白溪有些愣神:“……爸也很伤心吗？”白江耸耸肩。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兄弟俩都知道父母这些年早就厌烦了彼此，但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那么无情。
白江对父母的印象比白溪多一点，白溪还小的时候，父母之间还算和谐，至少一家人能坐下来吃个饭说些话。
那是他为数不多全家人的温馨时刻了。
白江叼了根烟，但也没抽，他眯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白溪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道:“那，那你也别伤心了。”
“……”白江挑眉，他斜眼看向白溪，有些惊讶:“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omega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缓缓点头。
唉……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
白江无奈一笑，但很快笑容就收了回去，他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溪拍了拍他的肩膀。
霍春英去世，最伤心的肯定是白江。抛开母亲对omega的漠视不谈，至少对白江的爱是实实在在的。白江从小的娇纵很大一部分是家里宠出来的。
在白溪出生以前，白江就是家里的霸王，无论小时候做过什么过分的事，白镜生气得要打人时，霍春英都会护着他，从小护到大。
白江十几岁是个中二小鬼，跟一群小混混因为抢地盘打过群架。但打架倒是打得如鱼得水，说是中途还把何纪年叫来两个人搞群殴，伤是没少受，人家也惨的不行。
没把谁放在眼里过的结果就是被分别叫家长了。何纪年是不必说，回家就被何志远揍了一顿。白江仍是好胳膊好腿，白镜生气得要拿皮带抽他，霍春英挡在他前面硬是拦着不让人动手。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也就是白江大了点懂事之后惹的事才少了。
但兴许是这些年霍春英越发魔怔，白江一度很厌烦回家里，更别说催婚催的也紧，与母亲的关系越发僵硬。
“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白溪伸手拿掉了白江还未点燃的烟，“你跟纪年哥一样，生气都喜欢这东西。”
葬礼中途，他去厕所时，偶然看到白江抽烟，抽的很凶，一根接着一根的，撑在洗手台边低着头看不清样子。
白江任由他拿过去:“alpha都抽的好吗，怎么就跟你的纪年哥一样了。”
“我看叶医生就不抽，他生活习惯可好了。”
“叶京墨”白江冷哼一声，向后一靠:“他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白溪怒打了一下他:“干嘛这么说他啊！你们两个又没什么矛盾，上次也是，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能有什么情况，我就单纯看他不顺眼，你不知道他有个暧昧对象吗？哦不对，有两个。”
“我就知道有人在追他……”
“弟弟，看来你对他还不是很了解啊。”
白江眨眨眼:“人家有几个暧昧对象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
“我警告你，别瞎猜测。”
“这怎么能叫瞎猜测。”白溪坏笑:“没否认啊，看来是了。跟我讲讲呗，是谁啊？”
白江居然有喜欢的人。
“……”
白江翘个二郎腿，抱胸危险地看着自己一肚子坏水的弟弟，“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八卦。”
“我一直很八卦。”白溪得意地笑了起来:“圈子里一些小道消息我都知道一些，你想听听吗？”
“……免了。”
兄弟俩很少像这样坐在一起聊天，自从白溪嫁人后，似乎就断了联系，非必要也不会联系。对于白江来说，他也不擅长跟白溪说话，omega像是个没感情的AI，他总是浑身不自在。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溪似乎不再吝啬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情感，而白江很乐意看到他如此。
“你说说吧，说不定我能给你点建议。”
白江:“你谈恋爱谈的脑子都没了？”
“……”忍住。
白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真的，说不定我跟你喜欢的人认识呢？以本人的个人魅力绝对能帮你搞定。”
白江乐呵呵地嘲笑:“就你还个人魅力你才刚刚把何纪年搞定还说帮我搞定，你别说搞定了，搞笑吧!”
一个抱枕飞来，再次呼在了白江的脸上。
接着就是无数的拳头。
逗他还挺好玩的。
“好了好了别打了，错了错了……”白江往旁边躲，顺势靠在了沙发边:“可以告诉你，我也需要你帮我想想办法。”
白溪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你说你说。”
真要说，白江的神色又迟疑起来:“……”
“你说啊，磨蹭什么!”
“你急什么……我自己还搞不清楚状况。”他揉了揉头发，表情变得扭曲又纠结。
“这有什么搞不清的，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去追啊！”
在别人的感情问题上，白溪倒是通透。
“……我不是喜欢他，我就是——”白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就是偶尔会心疼他……因为他家里的事，他身体也不好，而且我跟他关系本身也没那么好，但是我们两个人又，呃算了……差不多这些吧。”
“……身体不好关系不好”白溪在脑海中搜寻着于此贴近的形象，但是搜索了一圈也没个结果，“我认识这个人吗？”
“这很重要？”
“你不说我怎么跟你分析嘛，要是是我知道的，兴许把握就大多了呢！”
“要什么把握，说了我不是喜欢他。”话虽如此，白江还是顿了顿，略微不自在地问道：“如果，我说如果啊，那个人不是omega……你会怎么想？”
“beta？”白溪沉思：“beta的话……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虽然目前圈子里AB结合这种情况几乎没有，但都二十一世纪了……”抬头本想再仔细问问，却见白江神色更加奇怪了。
“……”白溪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不会是alpha吧？”
“……”白江扭头，看了看天花板。？
白溪：“……”
兄弟俩面面相觑。
白溪双手合十：“完蛋了，咱家要绝后了。”
霍春英要是知道白江喜欢alpha，估计都能气得诈/尸了。
“我没说是alpha啊！”白江汗流浃背，他咳了几声，“我刚刚就说我不喜欢他！”
多少有点欲盖弥彰了。
白溪：“那我们打个比方，如果他是omega，然后跟你表白，你会同意吗？”
白江迅速接话:“那当然。”
白溪了然点头：“好了，你喜欢他。”
“喂！”
白江深吸一口气，有些破罐子破摔：“好了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但如果是alpha，我们两个绝对没可能！”
他语气有些颓废：“所以我说我不喜欢他。”
我不能喜欢他。
他抓了抓头发。
“而且除此之外，我们两个之间还隔着另一件很难解决的事……总之很复杂。”
兴许对于田尔薇来说，上一代的事殃及不到下一代，这件事很显然霍春英担全责，她甚至死之前意图刺伤田尔薇。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他仍然觉得难以接受，母亲的突然离世让他没办法不去迁怒田尔薇，甚至波及到唐许琦，这让他觉得万分痛苦。
昨天他本该如约去见他，但白江在家犹豫了许久，还是给唐许琦发了信息说自己没时间不去，他们的事下次再说。
不该逃避问题，不管是上一代的事，还是他们两个的事……可他思绪乱成一团，只能逃避。
开了个头，白江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而且他已经订婚了，人家门当户对的，我去参一脚算什么事……”
“……”
听到人家已经订婚了，白溪也不好说什么。
他本意是想岔开话题，转移白江的注意力，别再那么消沉，却没想到对方好像更低落了。
而且……这种感情问题，白溪反而更安慰不了。
难道要说：“没关系，订婚了也不要紧，你勇敢去追他，至少要努力一次！”或者说：“不就是alpha吗，世界上AA结合的还少吗，不要因为这点就放弃！”那人家未婚妻做错了什么，退婚对omega的影响太大了；他现在安慰的轻松，可万一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以后面对的困难更多——先不说后代的问题，圈子里的一点事就能传好久，这让两家人怎么做人。
这也是白镜谦这么多年不回家的原因。
这个八卦多少有些沉重了。
“二叔……”想到白镜谦，白溪也有些低落，“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二叔还在昏迷，闻管家前些天也被传唤回去不让他跟二叔接触。”
白江说道这件事更为头疼。他作为白家现任拥有实际管事权的家主，白家旁支这些天一直要求他处理这件事，圈子里对于二人的舆论愈演愈烈，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因为这事白家股价都跌了不少。
从古至今哪有alpha和alpha在一起的，简直是胡闹——其他人的原话。
白江虽然很想反驳，但寡不敌众，大局来看自己也不能这么说。
“爸是什么态度？”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白镜生怎么说也得出面表态。
白江捏着鼻梁，语气有几分气急败坏：“他这人老狐狸了，这事爆出来的第一天他就跟白家其他人站一块了，全丢给我处理，他明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叔被人问候，在这给我浑水摸鱼！”
“……”是他爸做得出来的事。
白江冷哼一声：“但我看他对二叔喜欢alpha这事没什么反应，鬼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白溪叹了声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二叔醒了叫他跟人分手啊！那个管家再给一笔钱人爱去哪去哪，白家肯定要发声明，不然不好交差。”
白溪本能地觉得不行：“劝人分手……这不好吧，我听说他们两个在一起很久了，都在国外领证了。”
听说那闻墨以前是地下拳击手，因为omega妹妹得了病要治疗费，被迫在地下接单打假拳，明明实力很强但总被对手打得很惨，白镜谦一个闲散贵公子就喜欢看这些东西，偶然一次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就去撩人家，他别的不多，就钱多，砸钱买赔还说给他妹妹治病，一来二去两人就搞上了。
不过听说当年闻墨喜欢的还是omega，跟着白镜谦还是被迫的，也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感情反倒越来越好了。
白江听得直皱眉：“那我能怎么办？这已经是上上策了，我光是让其他人放弃白镜谦跟别人订婚的念头就花了不少时间——倒是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白溪眨眨眼，冲他乐呵呵地笑：“嘿嘿，我就浅浅打听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