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了半晌，楚宸玉站起身，将手中的烟掐灭，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显得颇为局促，可能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摸了摸脖子，道:“好久不见。”
白溪也一愣，“啊……好久不见。”
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本以为不会再碰到，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面。
白溪回忆了一下，上次好像是在人家工作的途中遇上的——结果没想到现在也是。
楚宸玉穿着服务生的衣服伸了伸胳膊，衣服看样子有些小了，紧贴在身上，连袖子都短了一截。他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颇为惊讶的问:“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
“就是这种……”他比划了一下，耸了耸肩:“你懂的。我以为你是那种乖小孩来着？”
这话白溪听起来不太舒服，他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没想到你一个大学生，也会抽烟啊？”
楚宸玉一愣，突然笑了一声:“抱歉抱歉，是我语气的问题，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大喇喇地坐在楼梯口，还顺带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我就是觉得你看上去挺文静的，这里的气息跟你的气质不匹配。”
“我是……跟我朋友过来的，他喜欢在这里玩，我就过来陪陪他。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楚宸玉恍然大悟般点头:“也是，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会一个人来一样。”
白溪礼貌地笑了笑，犹豫地看了看地面，他还没这样就地坐过。
“你是怕脏吗？”
“啊？嗯……”其实也不是，就是感觉怪怪的。
还在犹豫之际，楚宸玉看着他笑了笑，居然就这么用袖子把地擦了擦，然后指了指地面，淡定地说道:“坐吧。”
白溪眉心一跳，看了看人又看了看地，妥协般坐了下来。
他撇了眼对方因为污渍变黑的袖子，有些愧疚。于是凑了上去，小心牵起那黑了一小块的布料，不好意思地问道:“……这里黑了，不然你把衣服给我，我带回家帮你洗吧。”
楚宸玉还记得白溪是omega的事，他凑过来的瞬间，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又飘到了他的鼻前。
他掩饰性地揉了揉鼻子，“咦这倒不用，这是人家店里的衣服，又不是我的，会有专门的人清洗。”他嘴角带笑，“你人还怪好的。”
“是，是这样吗……”
白溪有些窘迫，正准备拉开距离，楚宸玉低头看到了omega的隔离贴，他顿了顿问道:“那个，你，你腺体还没好吗？”
上一次说话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隔离贴，现在居然还没好。
“应该快了，没事的。”不太想跟不熟悉的人谈论自己的腺体问题，他摆摆手，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你一直躲在这里，不去工作不会被骂吗？”
“没关系，我一会进去就好了，趁老板不在我歇会儿。”
白溪撑着手臂问他，“我刚刚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上次你们吵架的那个。”现在说道这事，白溪忍不住轻笑，“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个男的可太恶心了!”楚宸玉问道:“你那个朋友不会还跟他在一起吧！”
“没有没有，不过听少泽说来那家伙骚扰了他好几次，但都被他哥哥给赶跑了。”
“那他哥也挺厉害的。”楚宸玉随口夸了一句。
想到了自己刚刚抽烟的事，虽然白溪没再提，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其实我不怎么抽烟的，只是偶尔压力大，或者太累的话会抽一两根，也没瘾。”
白溪眨巴眨巴眼睛，“哦”了一声。
“你怎么出来了？你朋友还在里面吧。”
“出来透透气。”白溪抿了抿唇，“里面太嘈杂了，我比较喜欢安静点的环境，而且空气质量不好，烟味和信息素味有些重。”他拿手在自己鼻前扇了扇。
楚宸玉一听，连忙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
“我在闻我衣服上有没有烟味，可别把你熏着了。”
“单听这句话，我以为你在嘲讽我呢。”
“啊？没有没有，为什么会那么想”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挺多事……比如都来这种地方了，居然还在乎这些事什么的。”他歪了歪头。
“不会啊，每个人喜好不同，挺正常吧。”他耸了耸肩:“像我，我也不喜欢烟味——虽然我自己抽烟。咦，这么说好像没说服力……你笑什么？”
“嗯……不知道，就是感觉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从上次那个“传单不发完，头套不能摘”他就感觉是个很有趣的人，明明两个人才第二次见面，但相处时莫名的舒服，居然也不尴尬，至少不用白溪费尽心思维持话题的延续性。
听楚宸玉这么说，他也凑上去闻了闻，然后笑眯眯地对他说道:“没有烟味，难不成你抽了个假烟”……睫毛好长。
楚宸玉微愣，后立马回过神笑道:“那是你来得及时我把烟给灭了，都没吸两口，我还以为是我们老板又转回来了，给我吓得!”
“这么怕你老板”
“哇那当然了，我就是个兼职而已。”
似是想到了他上次的工作，白溪感叹道:“那你平日里除了上课还得打工，好忙啊，时间安排地过来吗？”
“我都习惯了，上了大学之后一直是这样，补贴家用嘛。”
白溪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只说道:“那你辛苦了。”
察觉到他的难言，摆摆手，并没有介意的意思，反倒很坦然地谈起了自己的家庭:“我家不在A市，也就是大学过来读书的，家里条件没那么好，上了大学能自己出来打工了，每月的生活费就不用家里人出。”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花自己赚来的钱更舒坦。”
“那你真的很厉害！”白溪由衷的赞叹。
“可以了可以了，再夸就过了!”楚宸玉对于这声赞美欣然接下，不骄傲也不谦虚。扭头看向他，说道:“该你了。”
omega眨了眨眼，“什么该我了？”
“说说你的故事”楚宸玉理直气壮道:“我讲了我的事，作为交换，你也要跟我说说你的事情!”
“……这是交换”
“当然!”
“……”
看出了白溪眼底的为难，楚宸玉轻叹一声笑道:“开玩笑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嗯，我该回去上班了，你要继续呆在这里还是”他起身准备离开。
白溪叫住了他。
“等一下，既然是交换，那就要说到做到，我可以告诉你。”
楚宸玉惊讶了一瞬，而后乐呵呵地笑“好啊，很高兴你能跟我说。不过我确实要上班了，这样吧，我边工作你边说吧。”
“边工作边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楚宸玉意味深长地笑:“没关系，正好我请你——”————
“专门为你调的酒，享用吧。”
“Moscow Mule，爱尔兰之雾”白溪坐在吧台前，看着面前这杯鸡尾酒，“原来你是调酒师。”
“你知道”
楚宸玉有些惊讶。
白溪笑了笑，盯着这杯酒，托着腮看着他，缓缓说道:“以前看杂书的时候看到过，不过没见过实物，今天难得见人现场调了一次，很厉害!”
楚宸玉:……还有这种杂书调酒这技能白溪虽然没学过，但相关理论知识还是有，家里人大概是觉得调酒这类不适合omega学习，并没有强硬要他学通，其实他也就知道个大概。
“爱尔兰之雾起源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是一次机缘巧合下调配出来的，初衷其实是帮助人们温暖身体的。如果是冬天的话，喝起来应当不错。”白溪又仔细看了看外观，惊叹道:“都说Moscow Mule外观像冰淇淋咖啡，还真挺像的。”
“毕竟基底就是咖啡嘛。”楚宸玉道:“我想着这味道偏甜，普遍说来应该适合你们omega的口味，怎么样，你喜欢甜的吗？”
“喜欢!”白溪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他看了看楚宸玉，又看了看这杯酒，心里在挣扎。
其实他不应该喝酒。
而且他没喝过。
作为一个完美的omega，怎么能喝酒呢？
少泽也说了不要随便喝别人递过来的酒。不能喝!没错!白溪，你要抵住诱惑!
“咖啡的苦味，威士忌的醇香，还有奶油的绵密融为一体，口感很丰富。不仅不苦，反而很香甜，尤其是咖啡的苦香味道独具一格，好棒!”白溪眼睛发亮，嘴边还沾有一点奶油的痕迹。
就喝一点应该没问题吧，他就尝尝……
头一次喝酒，味道真的很不错!
“我好像没喝到酒精味”他疑惑地问。
“给你调低了很多，我猜你应该不太能喝酒，不然估计一口就断片。”
“怎么会，我酒量可好了!”
大概是凭着楚宸玉本来就不了解自己，头脑一发热他那莫名的胜负欲就起来了，“我以前小时候其实还偷过我爸的酒喝呢，都没醉过。”
所以现在酒量肯定也不差!
“你小时候这么厉害”
“那当然，我一直很厉害!”白溪一边小口喝着一边道，说到这他莫名觉得有几分亢奋。
“就是说，虽然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给我的感觉不算讨厌。”甜腻的咖啡味让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重金属摇滚乐也让他的精神愈发亢奋，“虽然，虽然有好多人搭讪我觉得不太好，但是酒还不错!”
“楚宸玉同学，你人真好，还请我喝酒!”
“再来一杯，这杯我自己买单!”
楚宸玉看了看空了的酒杯，神情间几分犹豫，“这杯还挺贵的，你确定——”
白溪自信一笑:“没关系，我钱可多了!”
楚宸玉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一边调一边思考:原来这位校友的性格还挺有趣的，话也意外的多，他刚刚居然还觉得白溪在他面前有些……包袱
“家里人都不让我喝酒，还告诉我酒都不好喝，但是我现在觉得其实还不错。”
“酒的话还是少喝为好，你家里人担心是对的。”
白溪皱了皱鼻子，很不高兴地道:“才不是，他们只觉得作为omega不应该喝酒才对!”
“我就要喝!”
楚宸玉转过身偷笑几声。
“说什么omega要有omega的样子，我才不想天天在家当个没用的花瓶，烦死人了!”
“再来一杯!”
“你又喝完了？白同学，酒不可以喝的这么快。”楚宸玉一惊。
“没关系嘛，我觉得好喝。”
“……你不会醉了吧”
“没有!怎么可能!我说了我很会喝酒，我怎么会醉呢？！”
不好，好像真醉了……
楚宸玉疑惑地打量了他数眼，“不是，你醉了怎么完全看不出来，脸也不红一个，你喝酒居然不上脸”
“说了我没醉。”白溪眯着眼不满地将脸凑了过去:“你看，我好得很!别废话了，赶紧再来一杯!”
面对突如其来近距离接触，楚宸玉愣了神。白溪此时从外表看全然看不出醉的模样，连眼神都是清醒的。
他怔怔地盯着他。
白溪的五官并不是那种漂亮的类型，一眼看过去却十分舒服，每个细节都像是按照标尺长的，眉眼没什么瑕疵。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盯着他的神情专注。
鬼使神差的，他将白溪唇边残留的那一点奶油抹掉了。
粗糙的指腹接触到温热嫩滑的皮肤的一刹那，他的心颤了颤。
“楚宸玉，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白溪并没在意他的举动，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楚宸玉才堪堪回过神来。
“啊，那个……”他的脸微微发红，“那个，你别喝了，真不能喝了。”
“是我喝又不是你喝!我出钱干嘛不让我喝”
“你都喝醉了，你一个omega等会怎么回去”
“那就不回去，我就住在这里!”
“……”
楚宸玉扶额:为什么感觉他喝醉酒胡搅蛮缠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其实他第一次见面时对白溪的印象也不深，只记得他当时安安静静地跟他们坐在一块聊了几句就没怎么出声，反倒对那个唐少泽更有记忆点。
嗯……早知道就不给他喝酒了。
虽然他的确把酒精含量下调了不少，他基础酒精度数还是在那，谁知道这家伙说醉就醉。
“你是不是不让我喝……”
思索间又听白溪念叨，楚宸玉无奈道:“祖宗啊，不是我不让你喝，是不敢让你喝——”
“你就是不让我喝，连你也不让我喝……”说话间，他竟隐隐啜泣起来。
楚宸玉一瞬间慌了手脚:“等等，等一下，你别哭啊，不是，你怎么哭了？我我我……你别哭了，我给你，我给你调，给你调，可以了吧！”
谁家客人因为调酒师不给调酒在店里哭的啊！
“嘿嘿，那说好了，再来一杯!”白溪立马切换了表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逗他玩呢。
楚宸玉无奈道:“最后一杯，不可以再加了。”
算了，等会等他朋友过来把情况说说吧。
白溪做了个敬礼的手势:“遵命，长官。”……真醉的不轻啊。
“楚宸玉，我觉得你人真挺不错的。”
楚宸玉:“我谢谢你啊。”搁这发好人卡呢。
“嗯……虽然没我家alpha高，没我家alpha帅，也没我家alpha有钱，但你人比他好!”白溪拿手比划了一下。
“……”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他擦杯子的手一顿:“你有男朋友了？”
也对，一般omega哪有单身的。
他又想道了那个隔离贴，大概猜到了什么。
但白溪在胸前比了个叉，“NO，不是男朋友!”
“啊？那是暧昧对象”
“不是!你再猜!”
“……未婚夫”……他在干嘛呢。
“错!哼哼，猜不到了吧。”白溪撑着脑袋慢慢说道:“已经结婚了哦。”
有夫之妇楚宸玉震惊地看着他，“已经结婚了”
他眨了眨眼，内心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你，那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啊!”白溪失神地看着那杯爱尔兰之雾，“因为他很照顾我，这几年对我一直挺不错。但是呢，他又不喜欢我，每次都是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他有个初恋男友，他们当初感情很好，但是有部分我的原因，他们就分手了。”白溪闭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然后呢，这个初恋男友最近又跟他有了联系，他就总是心不在焉的……”
楚宸玉听得直皱眉:脚踏三只船
“明明分手了还来联系，这个初恋男友别想搞事吧？”
“不要这么说，可能初恋男友因为一些情况也是迫不得已吧，我觉得他不会这样的。问题还是要从纪年哥身上找，他才是主要源头……”楚宸玉皱眉。
什么ji nian哥那个alpha的名字？
“喜欢他好累啊，不想喜欢了……”他喃喃道。
“那就别喜欢了，换个人喜欢吧。”
“嗯，不行，因为——”
我们结婚了呀。
楚宸玉低头，“什么？”
然而白溪已经睡着了。
“唉。”他叹了口气:这故事听起来就挺可怜的。
楚宸玉头疼地看着omega熟睡的侧脸，忍不住念道:这家伙是真放心一个人睡在这，也不怕我是个坏人把他拐跑了。
白溪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怕他被吵醒，楚宸玉从吧台里侧绕了出来，十分自然地拿出手机，备注是“少泽”。
哦，是那个小孩啊。
楚宸玉十分淡定地接通:“喂，你朋友在我这，赶紧过来领人，不然——”
唐少泽:“”
唐少泽:“你你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别动手啊，你要多少钱我都有，不要轻举妄动!有话好好说……”
楚宸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