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诗雨从有记忆开始,家里就有霍春英的身影。
彼时她并不知道自己与她的区别,她只知道,所有人都让她喊霍春英姐姐。她其实有很多哥哥弟弟,但除了霍春英,好像并没有其他私生子养在霍立平身边。
但是姐姐似乎不喜欢她。
五岁生日宴会那天,作为寿星,霍诗雨早早的起床,佣人们为她换上高贵的公主裙,画着可爱的妆。在梳妆台打扮时,她向后一瞥,注意到自己的姐姐躲在门后悄悄地看着自己。
“姐姐!”
她想转过去跟她打招呼,却被佣人按住肩膀,“小姐,不要动。”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不要跟她走太近。”
“为什么?她是姐姐呀!”
“因为……”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一个五岁孩子说明他们之间的差别,佣人犹豫一下,只说道:“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可是她是姐姐……”霍诗雨委屈地看着对方。
“但是她不是夫人的女儿。”佣人摇摇头,她低头看着美丽的小公主:“小姐,你要记住,你才是这栋宅子的主人,其他的孩子都比不上你。”
“姐姐也是吗?”
“是的,所有孩子都是。”
五岁的霍诗雨懵懂地看着那个所谓“配不上”的姐姐。
霍春英的神色闪烁,她渴望又羡慕,在小公主穿着公主裙和小皮鞋经过她时,霍春英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很好地隐藏了。
霍春英嫉妒着自己的妹妹,明明她才是先来到这个家的那个。
其实她一开始并没有那么恨对方,她只比霍诗雨大几岁,小婴儿诞生的时候她好奇地也去看过妹妹,虽然被夫人制止了。
夫人用着近乎淡漠的声线说道:“春英啊,你好好待在你的房间,别总到处闲逛了。你若没事,就去看看书吧。”
夫人对她向来如此态度,霍春英早已习惯了,小时候她思念着自己的母亲,长大后她不敢怨恨霍立平,她就只能把气撒在自己母亲身上。
她控诉着母亲为什么是如此出身,为什么让她如此掉价。同时,她也偷偷想着:明明我的母亲才是父亲的真爱,凭什么这个女人要鸠占鹊巢。
她看不惯霍诗雨,从小到大都是。
但霍诗雨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偶尔,家庭聚餐的时候,她只能待在房间,佣人会单独端给她一份餐品,听着客厅的妹妹和家人笑得开怀,她委屈地掉眼泪。这时霍诗雨就会跑来她的房间,牵起她的手,跟夫人和父亲说:“让姐姐和我们一起吃吧!”
客厅的气氛一瞬间会变得很奇怪,夫人淡淡地扫她一眼,似乎在说:“就你也配与我们一起用餐?”但她不会拒绝霍诗雨的请求。父亲冷眼看着她并不说话。上桌的那刻,所有人的眼神似乎都变得不一样,锐利的目光刺穿着她。她想,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来得舒服。
霍诗雨以前很喜欢给她订做衣服,她的许多漂亮衣服都是霍诗雨特意给她做的。但霍诗雨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她不从不理会人家,于是霍诗雨就全凭她的爱好送衣服。
霍诗雨喜欢那些有蕾丝边的蓬蓬裙,但这些元素恰恰是她最讨厌的。
她讨厌那些可爱的元素,不过是为了得到他人宠爱的,最令人厌恶的方式!
霍诗雨还喜欢送她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都是她自己折的纸,她有段时间很喜欢折纸,还拉着佣人们一起折。霍春英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拆开纸后还有她自己在上面写的冷笑话。无聊至极。
霍诗雨好像有很多朋友,每次宴会上她都是最亮眼的那一个,一群人围着她送她礼物。她用最完美的笑容回应着每个人,似乎她就是目光中心一般。
她看着人群外的田尔薇冷笑。
什么最好的朋友,你不过和我一样,是最边缘的人罢了。
霍诗雨从喜欢折纸到后面开始交上了笔友,也不再来找她。她的所有心事似乎都只朝那个笔友吐露,就连她的朋友,似乎也很少再来找她。
不知为何,那个时候的霍诗雨似乎更加忧愁。
后来她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花,她从窗户那向下望,霍诗雨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蹲在土壤边,怀里还抱着一个佣人的小孩,每天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霍诗雨从小就能因为容貌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还有她生而柔软的性格,早些年甚至获得过A市最优秀omega的榜首。而她,明明两个人获取的知识一样,但就因为她是私生女,那个榜单她甚至没资格选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我是私生女,霍诗雨才是那个高贵的人?!
为什么我不能有那些漂亮的裙子?不能有那些精美的礼品?我过生日为什么不举办宴会?为什么我在家说一句话都是错的?!
为什么?!为什么?!
霍诗雨抢走了我的一切!
那些宠爱本该是我的,父亲的爱,母亲的爱,白夫人的位置,所有人的目光……这些都该是我的!
我要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
“你想嫁给白镜生吗?”
“是谁?”她抬起头问。
“是我。”白镜谦歪着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想嫁给我哥哥吗?”
“……你想要什么?”
“嘘——”白镜谦从暗处走了过来,他站在她面前,食指放在唇边:“你只告诉我,你想嫁给他吗?”
“我……”
她眼里含着眼泪。
“嗯?”
“我想……”她说:“我想!我要嫁给白镜生,我要成为名正言顺的白夫人!我要比霍诗雨高一等!我要,我要……我要永远踩在她的头上!”
白镜谦笑着点头:“很好,这个给你了。”他递给霍春英一瓶神秘的药瓶:“我可以告诉你我哥哥的习惯,什么时候用,能不能成功,就靠你自己了——”
霍春英捏了捏手中的那个物品,她问:“你为什么帮我?”她想到了最近白家兄弟的传闻:“你想要白家的继承权吗?”
“……”
“嗯,谁知道呢。”白镜谦耸了耸肩,“也许?”
她不知道白镜谦的用意,但她不在乎,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利用价值。
事后白镜谦也没来找他,那次的事情就像一场梦,如果不是计划成功,她可能都没意识到白镜谦来找过她。
她成功爬上了白镜生的床,她在所有人面前装作慌不择路地下床,顶着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哭着喊有人算计了她。尽管没人相信,但是那不重要,她偷偷地用余光往霍诗雨的方向瞄,她的好妹妹果然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但她不在乎,她得到了结果,也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
霍诗雨看了她几眼,掉头就走。
霍春英捂着脸,脸上笑着。
我成功了,我抢走了你的未婚夫!你的荣华富贵,你以后的名誉头衔,都将是我的!我的!我的!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可你这是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啊!”
那又怎么样!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你有人疼有人爱,你可以不用为自己考虑,我和你不一样!
“姐姐,白镜生不是良配,你明明可以再考虑考虑别人,很多旁支生活的依然很安稳!”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什么都懂吗?!不要装作很懂的样子对我说三道四!
“姐姐……”
“姐姐……”
“姐姐……”
滚啊,滚啊——不要来管我,不要再说了!我很幸福,我过的很幸福!死的人是你,是你!滚啊——轰隆——天上一声雷声划过天际,乌云布满天际。
霍春英从床上弹起,雷声似乎让她应激了一般,她靠在墙头瑟瑟发抖。
“老公呢,我的老公呢……”
“手机,手机……”
她颤抖着手在床上摸着手机,摸到物品她拿了起来,条件反射地拨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通。
“什么事。”白镜生道。
“老公,老公,打雷了……”
“啧。”白镜生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气似乎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
他皱眉道:“打雷下雨找我也没用。”说完他准备挂。
“老公,老公,我害怕,求求你,回来吧,求求你……”
电话那头霍春英似乎在哭诉着什么。白镜生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道:“等着。”
这么多年的夫妻相处未必没有一丝感情,即使他们的结合算起来是霍春英的算计,但二十多年的情分不至于让他如此要求都满足不了。
霍春英怕雷雨这件事白镜生很早就知道了,他之前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作,但看到霍春英真的害怕的发抖时,他才知道对方是真的怕。
年轻时他们还算有那么点感情,大概是肌肉记忆,霍春英一到雷雨天就会给他打电话。虽然他能不能接到全凭运气,但真接到他也不会完全不管。
难得回一趟家,霍春英一见他回来就抱住了他,白镜生虽然很想推开她,但见她这种异样的状态难免还是心软。
本以为是久违的温存,但很快,他们便又因为细小的琐事起了争吵。
霍春英的脑子似乎不甚清醒,自从白江回家问了她关于霍诗雨的问题,最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事。
她好不容易让大脑选择性遗忘一些事,可似乎随着再次被提及,那些东西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有些东西,越是想忘记,就越是忘不掉。————
“……”白江叹了口气,问:“剩下的那些信,真的不能给我看吗?”
“自然不能。”白镜谦笑眯眯地摊手:“小江,还是给我留点隐私吧。”
“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了,为什么您让我去找霍家”
说到这个问题,白镜谦一顿,他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只是有几分怀疑而已,诗雨死去的那天,霍家把所有的佣人都遣散了,虽然霍老爷美名其约是佣人看管不利,但我感觉,应该有什么蹊跷才对。”
白江疑惑:“你是怀疑……小姨的死是人为”
但白镜谦摇摇头:“不好说,只是有点怀疑罢了。我事后去查了一番,但霍老爷的做法也没什么毛病,也许只是我太敏感。”
白江盯着他,问:“你当年帮我妈……嫁给我爸,这件事是小姨她让你帮忙的吗?”他沉思,“如果是的话……”
“不是,你小姨不是这种人。”白镜谦没看他,“是我自作主张。”
“……”
“我跟她提过这个建议,但被她拒绝了。她说她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但她不希望你的母亲跳进火坑。”
白江眯着眼,他站起身,低头看向白镜谦:“所以你就看着我的母亲入火坑吗?!”
“是你母亲愿意的,我并没有逼迫他。”白镜谦平静地说道。
“她愿意嫁给你父亲。同样对于我们而已,你的母亲嫁给我兄长,是最好的选择。”
白江的拳头“砰——”地一声砸向了墙面。他不能对长辈出手,但心中的怒火却让他控制不住。
“所以说到底,你也看不起她。”
白镜谦看着白江的神色,他并不想火上浇油,只是冷眼看着他生气,近乎冷血地说道:“小江,出生在我们这种家庭,私生子就是最耻辱的存在,别说我看不起,所有人都看不起。”
“你扪心自问,如果你的母亲不是你的母亲,你会觉得一个私生子高贵吗?”白镜谦淡淡道:“你也会想:啊,原来如此,私生子就是这种受不了台面的东西。”
白江眼睛充血,却说不出话。
没错,他说的没错。
如果霍春英不是她的母亲,只是私生子中芸芸众生里的一位,他也会这么想。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去评判我的母亲!”白江道。
“你说得对,惹你不高兴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像是一拳揍到了棉花上,白江脸色更臭了。
“……”
白镜谦像是补偿他,白江还没问,他就慢慢地都说了出来。
“这么说吧,你母亲的事情已成定局,霍家女儿的名誉也遭到了质疑,你小姨要嫁给我的这件事就有了很大的可能。我们从头到尾只是不想让你小姨嫁给你父亲,与其嫁给兄长,不如嫁给我来得更实际一点。只是这个计划更为激进,你小姨不在乎自己的名誉,那么这个计划就有很大的可行性。”
“兄长订婚后就该轮到我,我不愿意娶别人,但如果是诗雨的话,那性质就不愿意了。假结婚对我们两个都有利。”
“只是没想到,我们距离成功就差最后一步——你小姨就先走了。”
白江问:“所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白镜谦向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什么东西”
“那张你对照字迹的东西。”
白江放在对比字迹时并没有躲着他。闻言他警惕了几分,白镜谦无奈:“我只是看看,会还给你的。”
白江这才递给了他。
白镜谦摩挲着卡片上那朵蓝色的小飞燕:“果然如此。”
“什么意思?”
“诗雨其实并不爱花。”他垂眸轻声叙说着:“她跟我抱怨过她上过的课程,说与其教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还不如教她打拳来的有用。她的心脏病不允许她进行这些剧烈运动,甚至说过下辈子如果有个好身体还想尝试蹦极那种极限运动……啊,说远了。”
“她后来有段时间就突然告诉我她很喜欢一种蓝色的花,叫小飞燕,说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一个人住的话,那她的别墅的花园里都要种这些花。”
“我一直以为是她喜欢花才喜欢小飞燕。”白镜谦笑了笑:“没想到,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才喜欢这种花的。”
白江沉默不语。
“诗雨并没有告诉我她喜欢谁,她在信里也不怎么说说这件事。我只是敏锐感觉到她心境的变化,后来小心试探了一下,她就跟我说,她已经拒绝对方了。”
白江挑眉,有些惊讶:“拒绝了?”
“是的,她拒绝了。”
白镜谦微微出神。
——“镜谦,我决定我要和她保持距离,我们不能这样错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对她说,对不起,我喜欢的是Alpha,一辈子只会喜欢Alpha,我的爱人也只能是Alpha,除非你变成Alpha,我才能接受你……”
——“镜谦,我可以用你的名义吗?”
——“……你想怎么使用”
——“我说,我爱上了你,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你也答应了我,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可是,我……”
——“我知道,我们是假结婚,姐姐的那件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既然如此,我总归是要嫁给你,我希望她断了这个念想。”
——“好,就这么说定了。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你的我最感激,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