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来了!”
“林公子,好久不见~”
“林公子!”
纤细轻盈的姑娘们带着一阵香风飘了过来。
群玉楼三层阁楼,漆木雕栏,轻纱飘飘,珠帘幔卷,屏风几道。
高台上,身姿婀娜的姑娘们舞步翩跹,曼妙不可方物。
素手拨弦,朱唇轻吐,琴瑟声悠扬,丝竹声脆响。
男人的情语,姑娘的娇笑,混在一起,恍然如天国极乐。
偶尔有带着淫糜的声音从阁楼上漏出来,香艳如斯。
姑娘们往林泓身边围去。
“姐姐们,好久不见。”林泓笑开了,窄瘦的脸,俊朗的眉,皮肤白皙,笑得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淡粉色的薄唇衬着一排整齐白牙,干干净净,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少年。
这一笑,没有挑逗,没有情欲,剔透干净,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姑娘们喜欢乱摸的手顿时收敛了。
话说自那次后,林泓得了一个多月的清闲。
起初他还小心翼翼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在床铺上百无聊赖,各种凹造型;要不就瘫在安乐椅上看书,没多久就用书盖着脸,没型没款呼呼睡着了。
再或者,去他娘那里告他爹的黑状,专业挑事二十三年,然后毫无悬念地被他爹追着一顿暴打,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这不,他实在顶不住这无聊了,想着那事也是糟心,来了一趟群玉楼。
“惯例,楼上要个厢房,姐姐们陪陪我。”林泓上楼了。
林二公子出手阔绰,姑娘们笑意盈盈地跟上了。
红缦层层,笼着里间的大床。林泓却坐在这厢的软长椅上。
左边明月姑娘素手端酒,右边百花姑娘削葱的指尖剥开葡萄的皮,像是白玉衬着紫色水晶。
清云姑娘给他捏着肩膀。
“姐姐别捏了,快坐着。”林泓接过百花姑娘递过来的葡萄,甜甜的香味滑进喉咙里。那指尖状似无意地往他唇上蹭过。
“林公子是有何烦恼吗?”明月姑娘把酒杯放在玉案上。
“还真有!”林泓道。
平素里他有什么烦恼都是来这群玉楼说与红颜知己们听。
群玉楼的姐姐们软言细语,善解人意,可解万古愁。
“我被怨鬼缠身,在特别恐怖的地方求生,性命堪忧!”
姑娘们皆作惊讶状。
待林泓细细道来,她们却捏着手帕,“噗嗤”笑开了,眉眼弯弯,风情万种。
“林公子端着才华编些本子又来和我们卖弄了~”明月姑娘点了点他的胸膛。
百花姑娘又剥开一个葡萄,“是啊~林公子不如写下来吧,肯定大卖!”
清云姑娘斜靠在案前,支着头,“想听听续集~”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林泓无奈。
“好好好,是真的,有好本子是好事,今日先放放,同我们一醉方休。”明月姑娘把酒端给他。
风月之地,鱼龙混杂,确实有不少人写出些故事说是亲生经历,来糊弄她们叫好,更何况林泓这个“亲身经历”着实太不合理了。
连她们也不相信?
林泓叹了一口气,那何人能谓我心忧?
他杯里的酒喝着也没味了。
*
林泓“鬼混”回家后,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遇到什么怨鬼求助的事了,他好了伤疤忘了痛,顿觉神清气爽,本性暴露无疑,跑上街天天逍遥自在。
三三两两狐朋狗友相约各大酒楼饭馆,吃吃喝喝一醉方休才痛快。
这下子,他的生活可谓是丰富多彩。
哪里摆开百戏,哪里就有他林泓的身影,和人群拍着手地叫好。
还硬要买下耍猴人的猴子。
“小兄弟,猴子要是卖你了我后半辈子靠什么赚钱养家糊口啊?”耍猴人赶紧收拾摊子走人了。
“诶!价钱好商量嘛!”林泓只得看着他离去。他这不是看那猴子可怜吗……
猴子坐在笼子里,啃着苹果直看他,浑然不觉。
哎!
*
击鞠,更是少不了林泓。
他的马术可以说就是在这马球场上练出来的。
修长的身型伏在马背上,一甩球杆,击球入门!
顾云树扔下护头的帽子,“不玩了!回回都是你赢,玩个屁啊!”
“这回我让你!”林泓一手把球杆扛在肩上,一手拉着缰绳,胯·下的三河骏马也甩着鬓毛四蹄轻踏。
这耀武扬威的得意样太过明目张胆。
“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一打起来自己倒是玩得挺得劲儿。”顾云树牙痒痒,眯着眼睛看他,“换个别的玩!”
“切,你玩不起。”
“就是玩不起,你如之奈何?”
“再来,多练练就玩得起了。”
“……”
*
“好端端的,学人家士大夫之流投什么壶?”林泓兴趣缺缺,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把手里的箭往壶口扔过去,就没一支是成功扔到壶里的,箭散落一地。
有道是“恨屋及乌”,那些士大夫最推崇的什么曲水流觞、什么投壶,林泓一个都不待见。
“还是不愿当官?”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修长的手把玩着盛有琼浆的琉璃盏,狭长的凤眼瞟向林泓。
此人叫简明诚,是林泓又一狐朋狗友,父亲是朝中重臣,依着这一层关系和腹中经纶,他也做了个半大不小的官。
林泓之“恨屋及乌”又发挥了作用,本来是顶好的兄弟,自从他进身官场,觉得此人已经掉入粪坑,看到他都要捏着鼻子。
简明诚也烦他那对待官场极其夸张的厌恶态度,就像个不讲道理的刁蛮大小姐。
两人相看两厌,却又离不开,这不,刚才还勾肩搭背地喝着酒。
“不、愿、意。”林泓又随手扔了一支箭,那箭撞在瓶上弹出去落到地上。
顾云树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简兄别介意啊,他也是被他爹逼狠了。他个泼皮叛逆得很,偏要反着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泓看了他一眼。顾云树住口摊手。
“那你准备干什么?每天当你玩世不恭的林二爷?”简明诚颇不认同地喝了一口酒。
林泓笑了,“自有留爷处。”
“话说,清泉,你手好了吗?”顾云树硬是岔开话题,问了个他担心的问题。
林泓看向自己的手心。
他老是喜欢去摸这些疤,有时还要去撕,指节上的疤已经被他撕落,露出粉色的新肉,手心上的也脱去一半。
他突然想来,某个人伤得更严重。
*
夏夜的雨来势汹汹,如天宫盘水倾覆而下,在地上敲响锣鼓,碎玉飞溅,漫天白雾。
闪电撕破黑夜,雷鸣紧随其后。
一个高大的男人披着蓑衣斗笠,带着一身水汽,在檐下的干地上踩出脚印,抬手叩响林府的大门。
雷声滚滚。
“老爷!出事了!”林府的管家跑进大堂里,鞋底踩了水,险些滑倒。
“冒冒失失的,出了何事?”林逐年正在擦拭他珍藏的瓷器。
管家的身后走进来方才那个高大的男人,他取下斗笠,上面的雨水如泼一般,霎时滑到地上。
他留着络腮胡的脸上还是飘满雨水,却不觉得落魄,反而带着煞气。
绿林好汉说话向来开门见山,“林老爷,替您押的镖被扣下了,货被缴,您看什么数?”
林逐年闻言笑了笑,知道这人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擦瓷器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屠镖头,你长嬴镖局虽是后起之秀,陆路押镖的风评却是数一数二的好,不然我也断不会寻上你们。”
“我信得过你们,这给你们的第一笔生意就是送去拍卖行的顶尖货,你问我什么数我还真说不出来。”
林逐年一双眼睛看向他,温和却又锐利逼人,“可别一开口给我的交代就是赔款啊。”
言下之意很明确,他林逐年要货不要钱,你们长嬴镖局自己想办法弄出来吧。
屠鸿雪自然知道这事不好交代,“最近大徵朝形势欠佳,其他好说,官府这厢是过不去了,您要是说出去,内行也是理解的,我们长嬴也不赖账,定会赔您。”
“如果您实在想要这批货——我们镖局主人要事缠身,剩下一干子皆是暴虎冯河之辈,要是您愿意,烦请您同我走一趟。”
林逐年笑开了,“你们真是比我还会做生意。替雇主押镖,要雇主亲自出马?”
屠鸿雪拱手,“那您还是说个数。”言下之意我们赔得起。
林逐年哭笑不得,“真是把东西送进了土匪窝。”
他放下手中雪白的瓷瓶,对管家道,“把林泓叫过来。”
“这……”管家还想劝劝。
“无事,”林逐年叹了一口气,“去吧。”
“是。”
要说来,林逐年一直想让林泓做官,可林泓偏偏天生就是个经商的好苗子,曾帮他谈成过几桩子几乎不可能的生意,只可惜没能生在他哥前头。
林逐年想让林泓完成他金榜题名的夙愿,非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让林泓接触九流最末的“商”的。
这些时日,他在平阳走不开,他的长子林越在江南一带看顾生意更是赶不过来,这批货事关重大,不得不去通融回来。
“爹,何事?我都要睡了。”林泓跟着管家走过来,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林逐年青筋一跳,又要揍他了,“睡睡睡!就知道睡!这才什么时辰!”
林泓:“……”
只因他想起了自己晚睡时,林逐年揍他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难。
屠鸿雪看到林泓走过来,微微颔首。
林泓也注意到了这个还披着蓑衣的男人,眼底的讶意一闪而过。
“货被扣了,你明日同屠镖头走一趟。”林逐年言简意赅。
他对屠鸿雪介绍道,“这是犬子林泓。”
林泓看着屠鸿雪,后者瞌上了双眼。
*
翌日清晨,屠鸿雪牵马站在门外等候。
林泓拉着马缰,引着自己的三河马绕过他往前走了。
屠鸿雪跟上,颔首叫了一声,“头儿。”
作者有话要说:
林泓:那何人能谓我心忧!
万古川:我。
林泓一怔,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