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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沙洲凉夜君心我心

人间无魂(无限) 如雷灌耳 3589 2024-07-07 14:52:32

平阳城的雪比江南的更凛冽,寒气更呛人。

街市的繁华热闹却不因这一场纷纷的大雪而减损半分,叫卖声、嬉笑声依旧在欢跃。

仿佛纸醉金迷是这个城市永远的旋律,连雪都如此奢华。

道路上的积雪在清晨被清至两侧,新铺的雪又被来往行色匆匆的马车反复碾出辙迹。

其中一道来自于林泓的马车。

低奢的马车一路颠簸驶向林府,帘子在寒风中晃荡着。车夫裹着厚厚的衣服也被冻得不行,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喝一杯暖暖的酒。

林泓捧着手炉,拉紧了自己的雪白大氅,缩在风吹不到的角落里,跟着马车一起颠簸,昏昏欲睡。

到家时,鼻尖都冻红了。

林泓受到了全府上上下下最热烈的欢迎。

“娘,几个月不见您还是风华不减!”林泓觉得回家真好,“爹……嗯,你也不赖……”

林逐年:“……”

杜琇拉着自己几月不见的小儿子看了又看,想念得不行,寒暄数遍。

看他冻得脸和手都是冰的,顿时心疼。

林逐年都要吃醋了,“他出去玩得家都不记得了,你还心疼他呢!看给惯的!”

杜琇瞪了他一眼,“不是你怀胎十月生的你不知道心疼!”

有人撑腰就是爽,林泓道: “我明明写了信的!”

杜琇又问到了在江南的林越,说来唏嘘不已。

“娘您放心,哥好得很呢,风生水起的。”林泓道。

可不吗,那日林越给他送行还中气十足地把他数落了一遍,说他离家太久。

晚餐极其丰盛,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京城的特色菜也一个不少,全是家乡的味道。

林泓都要撑死了,杜琇还在朝他碗里夹菜,“多吃点,看给瘦的。”

林逐年把自己的碗递过来,咳了一声。

杜琇看了他一眼,继续给林泓夹菜。

林逐年:“……”

*

饭后,林泓抱着手炉坐在屋内看着后院的雪。手边生着一个小火盆,案几上是他最爱的玉叶毛尖,茶香四溢。

庭院别致,屋顶积了雪,模糊了瓦片的纹理,深色的漆木和白雪辉映。

池塘结满薄冰,假山和树木在雪里白了头。

梅花凌霜傲雪,开得正盛。

雪花依旧悠闲地飘落,给整个景色罩上朦胧的美。

林泓望着雪景出神,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

而一闲下来,脑子里就是思绪万千……

杜琇在他旁边坐下。

她的婢女机灵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娘。”林泓把手炉递给她。

“泉儿有什么心事?”杜琇端起茶来呷了一口。

“没有……”林泓道,“只是坐车累了。”

杜琇没有说话,接过婢女递给她的刺绣继续捯饬起来,就陪林泓坐着。

落雪无声,周围静得只能听见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声音。

“娘,”林泓唤她。

“嗯?”杜琇继续缝着手里的东西,冲他扬了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林泓却挥退了周围的仆人。

杜琇笑了笑,继续专注自己的刺绣。

“大雪过后就是春闱(注1)了,我爹肯定又要唠叨我……我不想当官。”

林泓看向她,心里忐忑不安,向她坦白了,“我开了几家镖局,有一年多了,这次去江南也是为了经营镖局。”

“嗯。”杜琇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刺绣。

林泓愣住了,“‘嗯’?您这是同意了?”

“什么同不同意?”杜琇看向他,“你不是在跟我汇报你的情况吗?”

林泓不置可否。

“泉儿啊,你也长大了,该自己做决定了,做了决定知会娘一声就行了,不需要问我同不同意。”杜琇道。

“可是爹想我做官……”林泓叹道。

杜琇笑开了,“你娘当年可是敢跟你爹私奔的人,你要是没这脾气就不是我杜琇的儿子。”

林泓冻红的鼻子都酸了,最支持他的人向来都是他娘了。

林泓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万古川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娘真的万事都可以支持他吗……那如果是断袖之癖呢……

“泉儿还有什么心事吗?”杜琇看他脸色不好,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没……没有。”

*

“嘿!林清泉!你果然在这里!我听说你回来了,去你家找你不在,我想你肯定在这。果不其然!”顾云树痞帅的脸上挂着个笑,显得他更加玩世不恭了。

他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递给身旁的小二,赏了些碎银子,走进了林泓的包厢。

雪夜里的酒楼生意并不太好,倒是清净得很。

林泓有些醉了,脸颊和鼻尖都是微红,眼神迷离。

顾云树好久没见到他了,看得心头一紧,“在江南玩得如何?我本来想去寻你的,结果我爹不放我走,让我张罗这边的生意。”

“挺好……”林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挺好?”顾云树看了看桌上垒起来的空酒壶,问他,“那你这是怎么了?来这一个人喝闷酒。”

“你近来可好?”林泓端着酒杯,冲他扬眉。

“我好得很,你别跟我岔开话题啊,我告诉你!”顾云树把他的酒抢下来,看着他泛着水光的淡粉色嘴唇,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唇,手松了松衣领。

“你是怎么发现你不喜欢女人的?”林泓醉醺醺的,看着他,问得毫无顾忌。

“干嘛突然问这个?”顾云树顿觉心虚,目光从他的唇上移到他的眼睛上,“你之前都没好奇过。”

“这不就好奇了,问问。”林泓拨弄着面前喝了一半的酒壶。

“就……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他正好不是女人呗。”顾云树道。

林泓笑了,眉眼弯弯,眼底清泉荡开,仿佛雪夜有月明,“你?喜欢谁?那你还花天酒地的。”

顾云树眯着眼睛看他,“要是他有断袖之好,我还能浪荡清韵楼找慰藉吗?”

他的话让林泓想起万古川来,刺得他心头生疼。

顾云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口就干了。

林泓看向他,“那是我的酒杯。”

“那又如何?重新给你拿一个。”顾云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天不醉不归!给你接风,我请客!小二上酒!”

酒过几巡,林泓更醉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断袖?”林泓好奇。

“很难看出来吗?”顾云树把一个干净的酒杯放到他面前,给他满上。

林泓撅了撅嘴,凑近满满的酒杯,抿了一口,“怎么看?”

“你不都说了吗?”顾云树道,“喜欢女人呗。”

“什么意思?”林泓喝得迷迷糊糊的,“意思是还喜欢女人就不会是断袖了?”

顾云树也醉了,笑起来,“我认识的又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的,最后都和女人成亲了。”

“那你呢?”林泓醉得趴在桌上。

“我?”顾云树看向他,“你也不是没看过我在群玉楼是什么样的——手都不想动更别说下嘴了……”

林泓想了想,“走,去群玉楼。”

顾云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现在?不是不去了吗?”

“去找姐姐们帮个忙。”林泓笑得醉醺醺的。

顾云树看着他,瞪大了眼睛,“什么忙?我帮你不行吗?”

林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算了吧……”

顾云树:“……”

*

“天啦!是林公子!”

“林公子!”

“林公子来了~”

“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啊,小女子好生想念~”

“……”

林泓醉得东倒西歪,被香粉的味道呛得咳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笑了一下,“请姐姐帮个忙!”

“到底帮什么?”顾云树有种不好的预感……

*

“林公子,你是认真的吗……”女子身姿纤细窈窕,在这暖和的屋内只穿着薄薄的纱衣。眉如远山,眼似秋波,白皙的脸上飞红,怯生生地看着面前俊美无双的少年,“您不是从来不……”

林泓醉得神智不清,被香味薰得有些头疼,胡乱点了点头。

厢房里轻纱密布,摆设精美,烛火昏暗,香味带着意乱情迷的意味……

女子笑容醉人,两只玉手想攀上林泓的肩头,林泓条件反射退了一步。

女子最擅长对付这样的情况了,她并不觉得碰壁,反而笑了一声,“林公子怕什么?”声音像是在蛊惑人心。

她上前一步,曼妙的身姿像蛇一样贴上了林泓,香味更近了。

女子红唇边带着笑意慢慢凑近他的唇。

林泓浆糊一样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客栈里自己醉酒后倒在床上,拽着万古川的领子吻他的模糊片段……

到底吻上没有?

为什么……

希望吻上了。

林泓突然推开了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女子。

女子又笑了起来,声音像冰泉潺潺,“公子当真是纯情呀。”

她一双眼睛含笑注视着林泓,挑逗的意味十足。两只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抬手抹到了林泓的唇上,一抹胭脂留在了上面。

林泓一怔,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待不下去了,他待不下去了,果然如此吗……

他要走了。

林泓朝门口走去,觉得自己醉得离谱,眼前的景象变得很模糊,连女子在后面叫他的声音都变得渺远……

林泓推开了房门,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他险些撞上这个胸膛,抬眸一看,俊得他两眼发黑,心下一片诧异,醉得口齿都不清楚了,更别说思考。

“你怎么在这?!”

胭脂水粉和着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万古川的目光落在他嘴唇的红色胭脂上,低沉的声音带上了危险的意味,“在哪?”

“恩?”林泓脑子绕不过来了,眼睛不自觉躲闪开,“什么在哪?”

一只手钳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林泓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他的感官被酒精麻痹了,他看不出那双眼睛里压抑的怒意。

“干什么去了?”万古川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唇上,那一抹胭脂太碍眼了。

林泓觉得自己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喝酒去了。”

放在他下巴上的大拇指滑到了他的唇上。

林泓心下一怔。

温热的指腹用力抹过。

下巴上的力道一松,万古川转身走了。

随着他走开,林泓这才发现周围不再是群玉楼了,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明月如霜,举手可摘。

他脑子里一片浆糊,这是在梦里吗……

林泓看着万古川的背影,心下莫来由一阵难过,鼻子都酸了,迈脚跟在他的身后。

没走几步,万古川就停下了,林泓也停下,不知什么情况。

他听见万古川叹息了一声,酒精让他变得木讷,他听不出这一声叹息有多么无奈,多么痛心……

万古川转过身又朝他走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自己的羊毛大氅。

沙漠的夜风刺骨,林泓方才在室内根本没带大氅,现在,整个人单薄地立在那里。

万古川站在他面前,把大氅绕到他背后,披在他肩头,拉过领上的绳索,一拢。

大氅有些厚重,林泓本就因醉酒脚有些发软,被拢得脚下不稳,差点跌进万古川怀里。

万古川垂眸,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系着绳索。

大氅还带着万古川身上的温度,林泓抬眸看他,突然就想起了天驷雪山上他也是这样给自己解开大氅上缠绕的绳结……

林泓的目光落在他如刻的薄唇上,很想吻上去……

心下顿时一阵难过,脱口而出,“你不要生气,我不去了。”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软。

万古川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他。

林泓蹙眉,脸颊泛着醉酒的薄红,月光在他的眼底荡漾。

“为什么?”万古川扬起一边眉。

“因为你不想我去。”

“为什么?”万古川有些希冀。

“因为你生气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我去。”

“……”

“我为什么不想你去,为什么生气?”万古川问他。

“因为……”林泓皱着眉用他醉酒的脑袋想了又想,想不出来,有些气恼,“不知道……”

万古川:“……”

远处的沙丘在风里轻轻鸣响,漫天的繁星在黑色的夜幕上清晰又明了。

“因为……”万古川垂眸注视着他,“我希望你只属于我。”

林泓也注视着他,突然笑开了,笑得眼波流转,粉唇皓齿,是这深夜荒凉的沙漠里最甘醇的绿洲。

“我也希望你属于我。”

万古川怔住了。

夜晚的沙漠风又凉又柔。

他知道林泓醉了,根本没明白他所表达的情感,心底却依旧波涛汹涌。

他多希望……君心同我心。

万古川无奈,眼底荡满温柔,他低头凑近了林泓,滚烫的呼吸交缠,嘴唇几乎相碰,却在胭脂的香味里堪堪停住了。

沙洲无垠,夜色无垠,明月皎皎。

永恒就潜藏在远处,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春闱:会试,是中国古代科举制度中的中央考试,因考试在春天举行,故又称为春试或春闱。应考者为各省的举人,录取者称为“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会试,科举考试名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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