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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刀问寒山雪下村落

人间无魂(无限) 如雷灌耳 3498 2024-07-07 14:52:32

往南,是云谲波诡,是暗潮涌动。

往北,是草原,是雪山。

南方尚在动荡,而北方早已安康。

三年前,刀光剑影,北狄本欲豪夺,贪婪的牙齿却啃在了铁板之上,磨尖的利爪被徵朝的利剑再次斩平。

脚步过于虚晃,在边陲就摔了个跟斗,把怀里揣着的金杯银盏也尽数颠落,滚进徵朝的国库,血本无归。

一纸公文,城墙蜿蜒北逼,连本就荒芜的国土也拱手相送。

大徵朝的版图拓了又拓。

就在这冰封的北国,“天驷雪山”巍峨屹立,抬头直上九霄,要向九霄问取那些永恒的谜团,而九霄不语。

自有史以来,它就镇守着大徵朝最北方的长天,拥护着大徵民族。

北狄日日夜夜都在魂牵梦萦着这个强大民族占断的温柔乡。

可惜贪婪的目光越不过这魁梧的身躯,从山阙伸出的手也被齐腕斩断,围城失败,还要在风雪中隐忍,在草原上哀怨。

天驷雪山挡住了北狄的望眼欲穿,却挡不住西波尔的寒流。(注1)

白色的积雪覆盖山颠,终年不化,在漆黑的岩石上,绘出最荒凉、最硬朗的线条——那是它紧咬的下颌线,坚韧、笃定。

云雾在酷寒里艰难翻涌。

天驷雪山却迎着每日的金轮把圣歌唱响。

“天驷雪山”一名的由来可以一提。

“龙为天马,故房四星谓之天驷。”(注2)

远古星辰房宿是二十八宿之一,是东方青龙第四宿。

龙又称天马,所以房宿四星也叫“天驷”。

有一个同雪山一般坚韧、一样古老的民族居住在山脉里,房宿是他们信仰的图腾。

故而,这座雪山叫“天驷雪山”。

房宿位于青龙腹房。五脏之所在,万物在这里被消化,吉多凶少。

本是祥瑞的名字,这山却在前不久发生了一场大型的雪崩。

深山里的一座村落掩埋在积雪之下,埋得干干净净,连屋顶都不曾露出一角,至今无一人从山上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场雪崩之中,“刀问”和“乐然”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哗”!

“呼啦——”

有人一把掀开了客栈门前的棉布,风卷大雪瞬间灌了进来,冷得刺骨。

林泓裹着狐裘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探出一只冻红的手伸到“噼里啪啦”的火堆上面,好半天才感受到火的温度。

“他娘的,冷死大爷我了!”赵钢龙一进屋子就把肩上的铁锤放到地上,“哐当”一声响,冲过来,蹲在火炉边上不停地搓手。

苍朗的面具都要冻裂了,他颤抖着一双手倒了杯热茶来喝。

“怎么说?”林泓问他们。

屠鸿雪也抬了根凳子坐到火堆旁来,“不太好,雪太大了。”

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上不了山,没人敢贸然上去。”

漫天大雪把雪山锁了,天地俱白,无人去搜救,积雪下的村落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们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趟的目的是来寻找失踪的“刀问”和“乐然”,而找到的可能性有多么微小,他们心知肚明却谁也没说。

一行人在山脚的客栈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屋外风雪呼啸肆虐之声。

“他娘的!‘刀问’那赤佬脑子被驴踢了吗,跑这来归隐!”赵钢龙站起身来踹了一脚凳子,“吱啦——”一声。他显然也是担心得不行,憋了一路了。

“诶诶!”掌柜的赶紧制止他,“踹坏了是要赔钱的!”

“钱钱钱就知道钱,山里那么多人生死未卜,你怎么不急!”赵钢龙吼他。

被这震天的嗓门一吼,掌柜的吓了一跳,小声哔哔了一句:“天灾躲不掉嘛……”

赵钢龙又踹了一脚凳子。

掌柜的眼睛都瞪大了。

赵钢龙看向他,“瞪什么瞪!要真踹坏了赔你就是了!咱头儿有的是钱!”

林泓:“……”

听到有人赔钱,掌柜这才没管他了。

苍朗抱着手臂也是焦眉烂额,“你踹凳子顶个屁用!省点力气吧!”

“省了力气也没地儿使了!”赵钢龙叉着腰望向窗外的白雪。

屠鸿雪看向林泓,准备听他的意思。

林泓靠在角落的墙上,皱着眉,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木把件。

冻红的指尖捏着那块木雕。

这个木把件雕工并不细致,是大刀阔斧劈出来的,依稀可辨,是个人。

这是他在集市上偶然一瞥相中的,觉得这样大粗劣的东西反而有些韵味。

林泓扬手把那个木把件扔进了火堆里。

火星飞扬。

火舌瞬间舔舐了它,火势太猛,它招架不住,它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自己发黑、燃烧,发出“噼噼”的声响。

直到化为灰烬。

当真是,天灾挡不住。

林泓叹了一声,“等雪停吧。扛不住的,冲进山里就是死路一条,这个时候就别跟老天爷较劲儿了。”

*

大雪停于第二日清晨。

天地都在一片肃杀的洁白里,仿佛亘古之初,天地伊始。

屠鸿雪、苍朗、赵钢龙三人带着一行镖师要进山了。

“头儿在山下等我们吧!”

“是啊!”

“我们去就行了。”

……

一行人劝林泓。

“说了一起去就一起去。”林泓望着天驷雪山,往手上呵了一口热气,“我想去村落那里看看,不拖后腿。”

“林头儿别这么说,”苍朗道,“我们不是嫌你拖后腿,是怕不安全。”

赵钢龙的手环上林泓的脖子,“切!怕啥!一起!有什么事,老子扛着头儿也把他安全送下山来!”

想想那样子挺好笑。林泓笑了笑,拍开他的手,“谁要你扛了,有事我肯定跑得快。”

赵钢龙一听顿时大笑了起来。

林泓:“……”有被冒犯到……

苍朗的手肘撞了赵钢龙一下,小声道:“你支持个什么劲儿!要是出事了,当心‘夜风’砍你。”

赵钢龙:艹。

最后,他们没能劝住林泓。

*

天驷雪山迎着背后灰色的天幕,岿然不动,冷眼旁观人间哀乐。

雪白的大地上,一片黑点缓缓往山上移动。

近看,是一群高低胖瘦不一的镖客,铁锤刀剑,武器五花八门。

林泓夹在其中,格格不入。

越往山上走,越是寒冷,冷气呛入鼻腔,头顶都在发疼,肺要冻结。

林泓低下头,把下半张脸埋进衣领里。

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会下陷几分,踏雪声“咯吱、咯吱”,不太好走。

一路上,林泓的注意力全在脚下了。

一只手臂突然横在了他的面前。

目光投向身旁,是屠鸿雪。

苍朗和赵钢龙还有身后的一行人,也都停下来了,手按着武器,目光紧锁着前方。

“有脚步声。”屠鸿雪小声道。

说话呼出热气来,一片白雾。

林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须臾,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积雪的巨石后面走了出来。

像一阵极寒的罡风,裹挟着凌厉的刀刃。

来人黑发凌乱,蓄着胡茬,黑色的大氅曳地,手上握着一把一掌宽的黑刀,锋利的刀刃“铮铮”作响,像在悲鸣又像在怒吼。

一双眼睛瞥向了他们,那双眼睛充血、狠戾,像一匹饿兽的眼睛,在憎恶着世界,在撕咬着命运,要择人而噬。

这是一只愤怒又狼狈的鬼。

“艹!‘刀问’!”赵钢龙喊了一声。

镖师们都骚动了。

*

“什么?你和沈乐然冲散了!?”赵钢龙铁锤都扔地上了。

“沈乐然”是“乐然山人”的名字。

“刀问寒山”乌衡颤着手揉了揉眉心。

他们一行人从江南马不停蹄抵达天驷雪山脚下已过去了五日,算下来,距离雪崩也差不多过去了七日,也就是说,“乐然山人”在这茫茫雪山上失踪了七日。

这恐怕凶多吉少……

他们看到乌衡这幅濒临崩溃的样子,都没有说出他们的想法。

沈乐然和乌衡二人均是男子却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

要知道,当年乌衡可是为了沈乐然刀砍号称“天下第一武宗”的“寒山宗”群雄,“刀问寒山”也就是这么来的。

“刀问寒山”近些年来深居简出,林泓闻其名不见其人由来已久,今日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得以一见。

近看乌衡,是大刀阔斧砍出来的英俊,微突的眉骨,接连着挺直的鼻,眉眼很近,看上去格外深邃成熟。脸颊略微凹陷,蓄着胡茬。

满是男人的阳刚。

此时,他的眼底的疯魔比前几日的风暴更加可怕。

“久仰大名。”林泓道。

乌衡瞥向了他。

这个人很急,没空和我废话。林泓想着。话说得也是言简意赅:“林泓。开镖局的。”他指了指周围的人,“都可以帮你寻人。”

“条件?”乌衡的声音极其低沉。有人帮忙求之不得。

林泓远望了一眼村落的遗址,“随便吧。”

人群三三两两,四散开,要在茫茫雪山,找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林泓估摸着大致的位置,站在那个深埋雪下的村落前。

一片单调的白色。

难以相信,这里曾有一个村落,村民守望着时代的土地,在风雪中坚韧隐忍。

“我不想挖。”屠鸿雪自然是跟着林泓的,此刻,他很怕他的头儿说一句“开始挖吧”,一声令下,就不得不从了,得先表个态。

林泓:“……”

这都埋了七天了,挖出来化了冻还能活不成?

有些唏嘘,过来看看罢了。

林泓把冻红的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口热气,往前走了一步,一脚就陷下去了,雪直接吞过了他的膝盖。

给忘了,雪崩过的地方,雪就是要厚上不少……

林泓拔了拔自己的脚,结果又陷下去了一些。

“拉我一把……”林泓对屠鸿雪道。

身后却没有声音。

林泓有种不好的预告,后头一看,茫茫雪地,哪里还有屠鸿雪的身影。

不是吧不是吧,又进去怨鬼的地盘了……

林泓无语地伸手挖了挖自己脚周围的雪,希望可以把脚拔出来,手捧起那雪,简直冻得刺骨。

挖一点陷下去一点,把自己弄不出来了……

万古川在哪?

林泓张望了一下,可惜只有连天白的大雪和呼啸的风声。

脚有些冻麻了,手也冷得要没了知觉。

艹……别把自己冻死在这里了……

林泓正想着,一阵飓风猛然吹来!

他被吹得眯起双眼,身上雪白厚实的狐裘竟被这风吹得翻飞鼓荡。

地上的雪被卷到了半空!

积雪一点一点被卷走,雪下的村落也一点一点露出来。

灰瓦的屋顶,白色的墙,窗和院落。

连绵一片,依着背后的山崖地势,错落排布。

山崖底部漆黑的岩石也露了出来。

林泓脚边的雪也被吹走了,他一点一点下沉,踩在了铺了薄雪的地上。

风停了,清晨的天气冷咧却疏朗,空气干净到几乎圣洁。

前面不远处的村落飘来暖暖的温度,几缕炊烟腾腾地升起。

这个世界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村落。

看来这个埋葬了村落的雪崩没有那么简单。

林泓脚都僵了,朝着那个村落走去。

越走越近,他看见了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站在前方。

突然有些想笑——某些人真是要忙死了。

万古川还穿着适合南方气候的秋季单衣,侧目看向走过来要把自己裹成个球的林泓。

林泓笑得眉眼弯弯,“冷不?”

万古川没回答,伸手把他垂在身侧的手握进手里。

林泓一怔,万古川的手很暖很暖,贴着自己冻红的手,甚至有些烫。

一阵酥麻从手头窜上来,心跳陡增。

万古川把他另一只手一并捉在自己的一只手里,一双漆黑的俊目看向他,挑眉道:“你玩雪去了?”

“我……”林泓都懵了,心跳快得不像话,艹……这么回事……

“谁……谁玩雪了?不是犯傻吗?”林泓抽回了手,推他,“快进村里去,你一身单衣想被冻死吗?”

林泓看向自己的手,顾云树的话又浮在脑子里了。

不是因为长得好看吗?

难不成……自己还喜欢他?

这可是个男的呀,是那种喜欢?怎么可能?!

二十三年未有之怪现象。

绝不可能。

林泓要证明顾云树乱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西伯利亚”意为“宁静之地”,名称源自蒙古语“西波尔”(泥土、泥泞的地方),古时西伯利亚就是一片泥泞的地方,住在这里的蒙古先民以地形为这个地方取了名字,当俄罗斯人来时,将此音译为“西伯利亚”,也有人认为“西伯利亚”之名源自鲜卑人。

注2:《尔雅·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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