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晓,细细碎碎的日光透过半合的窗帘抖落,轻柔地洒在绵软的床上。
那日光相当破碎,在黏腻潮湿的阴雨空气的层层裹挟中几乎就要失去最后一丝光泽。
江然艰难地睁开眼,只是眼底收拢了一层深重的疲倦,他半阖着眼帘,神情木然。
他试图起身,却被浑身上下自内而外的、突如其来的酸疼惹起一阵难言的颤栗,于是他又脱力一般地、被重力扯回了被子里。
……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感受着喉口疼痛与干涩交杂的不适。
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后,江然缓缓地抬手,抚到自己的后脖颈处。
原本平滑的皮肤上现在缀了几圈深深的牙印。
“……”
一些算不上遥远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悄然地浮现,关乎昨晚的、关乎那个Alpha的,关乎一切的一切。
席秉渊。
那个该死的、混血的杂种。
江然艰难地咬了咬牙,忍着身上的疼痛起身下床,却在脚尖着地的一瞬间软了腿脚,狼狈地跌落在地。
赤裸的皮肤与冰凉的地砖猝不及防地相贴,一瞬间刺骨的冰冷令他眉头蹙起,更甚的是,他能感受到些许温凉又滑腻的液体在腿心缓缓地下坠。
“……”
感受到那一阵自身体深处流淌而下的温凉,江然几乎是气得咬碎了牙。
他是个Beta。
一个既不能被标记,又生殖能力退化的,身型偏清瘦的,男性Beta。
却承受了一个情绪不稳定的Alpha一夜近乎暴虐般的易感期。
江然红着眼、艰难地起身,勉强支撑着一双因酸疼无力而颤抖的腿,几乎是跌跌撞撞着在踉跄之中来到了橱柜前。
他强忍着情绪的波动与双手的颤抖,冷静又慌乱地一个个拉开抽屉,目的性极强地翻找着什么。
他双手的颤抖似乎并不受大脑的控制,慌乱的动作与面容上的强撑的冷静形成一道复杂又难堪的反差。
最终他在堆砌了各色物件的抽屉里摸到了一板药片,随后便毫不犹豫地、甚至没有就着润喉的水,他胡乱地拨开锡纸片仰头就把药片喂了下去。
干涩的药片与干涩的食道之间碰撞使致的恶心让他感到一阵阵胃部的筋挛,甚至连眼角都因这一阵刺骨的反胃而沁出了泪水。
“哈……”
江然倚靠着木柜缓缓跌坐在地上,缓过了一阵锥心的恶心与反胃后,倒是疯疯癫癫地笑出了声。
眼尾通红又笑意连连的模样,活像个疯子。
可他也的确是个疯子,他早被逼疯了,没有人给他留活路。
席秉渊不过是另一个疯子,一个彻底压垮他的生活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Alpha……呵……生什么Alpha……简直搞笑。”
江然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与恍惚疯癫的精神半倚在木柜上。
全然不顾瘦骨嶙峋的背部与木柜雕花相磕碰所带来的疼痛。
“Alpha都是狗屁。”
他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手腕昨晚被新攥出来的红印,喃喃自语道。
也不用多想了,自己清醒时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睡袍,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皆是一些红红紫紫的痕迹。
用完就扔是吧?
该死的Alpha。
席秉渊这个装了一个月孙子的Alpha终于在昨夜撕碎了他虚伪的面皮,将本性暴露无疑。
暴虐无道、冷漠残忍、虚伪可憎的,本质为疯子的Alpha。
江然抬手摸了摸后脖颈处的牙印,被尖齿刺破皮肤的疼痛至今记忆犹新——分明他根本就没有腺体、也无法被标记。
他是个Beta。
却被处于易感期的Alpha叼着后脖颈,反反复复地注入本不应该存在于他身体中的信息素,那种来自异性的霸道的恶意令他疼痛颤栗、几乎生不如死。
他感受得到,席秉渊是有意让他不好受的。
江然吃痛地摸到了橱柜上放着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并不晚,只堪堪过了他平日里起床的时间。
与时间一起映入眼帘的,还有好友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你怎么样?没事吧?】
【你和席秉渊状态都不太对,他是不是快易感期了?他没伤你吧】
【江然你别出事啊】
【江然你看到了回个消息】
【视频通话已取消】
【视频通话已取消】
【看到了回个消息!!!】
陈橙是他知心的朋友,也是对他和席秉渊这段婚姻状况的知情者,称得上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真正可以交心的人。
昨天夜里被席秉渊拽压在大门上劈头盖脸一通威胁之后,他几乎是和席秉渊互相冷嘲热讽地要把对方活活气死,被席秉渊拖进卧室甩上门后两人更是拳脚交加了一阵,谁也没让谁好过,手机似乎是震动了几下的,但两人谁都没去在意。
再接下来就是江然落败,被处于易感期的席秉渊暴力连拖带拽扔上床板的一场单方面施暴了,不必多言。
江然给陈橙回了个“没事,就吵了一架”就关上了手机,醒得算早,还不是会引起对方怀疑的时间。
江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即使昨夜经过了那么一场体力的消耗,在长期以往的工作中形成的生物钟还是已经刻死在了他的身体里,会让他在正确的时间睁开眼睛,无论疲倦与否。
真是敬业地可怕。
可他敬爱的父亲还认为他为事业奉献地不够,连那些仅剩的私人时间,都安排了一个Alpha来继续压榨他的剩余价值。
就因为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却还偏生是个泯然众人的Beta?没有合了他们的意,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Alpha?
Alpha究竟有什么好?即使他分明已经付出了比Alpha还要加倍的努力,取得了远胜过许多Alpha的成就。
他们也还是要硬塞一个Alpha进他的生活里。
最歹毒的是,那个Alpha还偏偏是席秉渊。
那个伤害了祁知木的前夫。
那个美得恍若天仙一般的Omega的Alpha。
他此生最最珍重的挚友、生怕磕一下碰一下的、月光一样皎洁的祁知木的,前夫。
思及此,江然不禁在嘴角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一个弧度向下,非常难看的、或许勉强能够称之为笑意的笑。
他还和这个该死的、伤害了祁知木的Alpha睡了。
他被两个Alpha算计。
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珍视的朋友的前夫。
细细想来,这一切还得从两个月前算起。
那时席秉渊与祁知木还在走离婚手续,而他的父亲与席秉渊越过他达成了协议。
父亲授权席秉渊参与望江事务管理的唯一条件是要求席秉渊与江然结婚,并且提出了一道堪称苛刻的离婚条件。
除非江然生下Alpha继承人,否则两人不能离婚。
多可笑呐。
Beta能生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