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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放下

北方来客 姜可颂 2372 2024-07-14 11:27:10

江然不喜欢雨天。

尤其是南方极度潮湿的阴雨天,空气中弥漫着的湿答答的泥土腥味会让他无端联想起腐烂泥泞的肮脏。

江然沉默着收下伞,递给一旁恭敬侍立的侍者,他微微颔首,算作礼节性的致意。

在外,他总是这样得体的。

即使从下车到门口也不过只有寥寥几步路的距离,他的皮鞋还是难逃被雨水沾湿的命运,或许并不存在的污泥混着雨水,在他的想象中黏糊地渗进他鞋跟的缝隙之中。

江然在原地稍作停顿,碾了碾鞋上也许沾染上了的污泥,最终才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进大门。

他的父亲不知在一大清早联系他有什么大事,说是让他回总部一趟。

江然只能强撑着一身不适从衣柜里翻出了件高领。

也要感谢这入秋的天气,否则这高领还真是明晃晃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出什么事了?”

与江然同乘电梯的是父亲的秘书,电梯内也没有其他人,于是江然直接开口问道。

“一个招商会,几家都在。”秘书简短地答道。他的行事风格与江父一脉相承,简短精明、雷厉风行,与江然不大相同。

江然眨了眨眼,略略点了下头算是知道了。

他垂着眼,神态懒懒的,难掩疲惫。

见状,秘书犹豫着询问道:“小江总您是身体不适吗?”

江然扯了个笑,摆了摆手:“没睡好罢了,没事。”

秘书见江然不欲多言的模样也没再自找没趣,点了点头后便退到了一侧静静立着,没再开口。

江然淡淡地透过电梯壁中的倒影瞥了一眼对方,也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在不久之后都会被这个人汇报给自己的父亲。

这一场闹剧之中,他才像那个局外人。

江然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在电梯到达之后缓缓跟着秘书进入了会议室,在父亲的右侧落座后,江然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会场。

老朋友不少。

东祈也在。

江然的目光在东祈来者处顿了顿,几下扫视之后并没有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东祈有个新人,好像与你有接触?”江然正走神,他父亲忽而问了一句。

“什么?”江然有些困惑地反问,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话中所指是谁。

“一个Alpha,李向奇。”

“……”江然顿了顿,一时有些摸不清自己父亲的意图,于是斟酌了一下措辞,半推半就道,“见过一面,不太熟悉。怎么了吗?”

“都在传他要接手东祈呢。”江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江然,语气幽幽道。

江然眼底的情绪微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又被他在下一秒藏好,他再抬眼时,浅浅地笑了一下:“那也得看祈知木愿不愿意。”

江父的目光深深地在江然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江然有些不自在,险些支撑不住这样的目光才作罢。

江然缓缓地收回视线,放在桌下的手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或许算是勉强过关?

或许吧。

---

这样没什么实质性意义的会议让江然从早起就带着的不适愈发加重了几分。

他找了个机会遛到了茶水间透气,他坐在空无一人的空间里,极其缓慢地一口一口抿着茶水。

当他再欲起身,头脑却在一瞬间因供血不足而一片空白,眼前也似两眼昏花般看不见东西。

江然下意识地想要自嘲,身体却跟不上思维的反应,只能无力地栽倒。

就在江然无能为力地准备好栽倒在瓷砖上时,一双手从后方伸出来扶住了他。

尚未从晕眩中彻底清醒,江然便开口要道谢。

“谢……”

话也才开口说了一半,尾音却哽在了喉头。

那人见他愣神不止,才轻轻柔柔地笑出了声:“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好好休息?还来逞强呢。”

江然此刻的大脑似乎比方才晕眩时还要空白,他慌乱地眨了眨眼,又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了一圈,手忙脚乱地从来者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祈知木原本轻柔的笑意在某一个瞬间蓦然僵直在了面上。

他搀扶着江然的手也在一瞬间失了力。

清瘦的Beta在慌乱回头时,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截苍白的后颈。

几道错综复杂的咬痕斑驳其上,触目惊心之余又渗出些难言的暧昧。

而能在江然的后脖颈留下这种咬痕的……

祈知木无力地缓缓松开手,眼中涌上一片死寂一般的空洞。

他后知后觉地闻到了江然身上的伏特加气味。

他很熟悉这种气味。

或者说他曾经很熟悉。

这是与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的Alpha丈夫的信息素气味,他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而如今,这气息正占有领地一般地高调环绕在他的挚友身上,而身为Beta的江然却浑然不觉。

祈知木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伸出去扶着江然的手也止不住地有了几分颤抖。

江然回过神见到祈知木忽而煞白的脸色,也在瞬间僵滞在了原地,他意识到了祈知木突然沉默的原因,几度张口,却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我……”江然强忍下满眼的沉郁,最终还是打算说点什么。

“阿然。”祈知木却赶在江然开口之前拦住了他。

他强打起一个笑,拼尽了全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不要流露出不该流露的悲伤,他握住江然的手,握得很紧。

江然怔怔地垂眸,他望着祈知木握着自己的手,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阿然,席秉渊是个很不错的Alpha,我希望你们可以幸福。”祈知木深深地祝福道,眼眶里有强忍的泪珠和深藏的悲戚,更多的是强打起精神的真诚笑意。

“……”

江然望着祈知木那一双似乎有忧伤要流淌出来的眼睛,喉中一片干涩,说不出话来。

“你们很般配。”祈知木抿着唇笑了一下,轻轻放下紧握着江然的手,一双秋水眸美得很破碎。

“不是的。”江然忙反握住祈知木缩回的手,声音急促中有几分颤意,“不是的……我和……我和席秉渊不是……”

我和席秉渊不是那种关系。

江然的声音愈来愈轻,握着祈知木的手上的力道也愈来愈轻。

……他和席秉渊不是哪种关系呢。

他疑惑地自问。

他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关系,这一点板上钉钉。

他们是标记关系吗?Beta无法被标记,可他们确确实实完成了标记的过程,这很难说明。

但他们也绝对不是相爱的关系,不是祈知木所祝愿的那种关系。

可是在外人眼里,不论他们的关系是如何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他们总是被绑在一起的共同体,挣脱不开、逃脱不掉。

江然顿时有些脱力,他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握着祈知木的手缓缓地松开,目光艰难地闪了闪。

“……你不必向我解释的。”祈知木轻轻捏了捏江然温凉的手心,“我真的祝福你们。”

江然蹙着眉抬起头,眼中的沉痛全然不比祈知木的忧伤要少。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地去辩解,他才不要祈知木的什么祝福,他不要他的任何大度。

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心上人反祝自己一团乱麻的婚姻幸福更糟糕的事情,而江然的确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还无法解释,不能反驳。

他生来背负了一道家族的枷锁,他的父亲早已替他做出了选择,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无法选择祈知木。

他也无法给祈知木带来幸福。

这些年来在祈知木身边偷来的那些眷顾已经是他所有的福分,他们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无法再进一步。

江然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缓缓放下了祈知木的手。

他向祈知木强打起一个感恩的微笑,几乎是在向他二十几年的恋想道别。

他尝试过去做自己,挣扎了这么些年,却落得一个满地鸡毛的结局。

或许他此生注定会成为一件摆放在望江荣誉室里的物品,终此一生被性别与责任裹挟着,艰难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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