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觉得席秉渊就是盯死了他的恶魔,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只会步对他步步紧逼。
用那种故作的温柔和包容,来给他施压。
“……对了,医生怎么说?”江然忽而想起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席秉渊究竟知道了多少关于他的身体的事。
他有些紧张地抬眸望向席秉渊,纤长的眼睫不可自制地在发颤。
“……”
席秉渊神色不变,并未表态,他注意到江然小心翼翼之中掺杂着犹豫的表情,猜测江然可能早已知道一部分内情。
但按照他对江然的了解——以对方那要强的性格,应当是不能接受全部真相的。不过看江然现在的模样,又好像并不知道全部内情。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折中道:“……医生说你有残缺的腺体,刚才的晕倒应该是受到我的信息素的影响。 ”
他刻意隐瞒了最后那个江然应该接受不了的事实,他微微眯起眼,仔细观察着江然的反应。
果不其然,江然的表情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是知道自己身体的这些状况的——但恐怕还不知道提高受孕率这一回事。
“这样啊……”江然微微点了点头,语气软下来了几分,“也是我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你不必……”你不必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江然眸光闪了闪,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
但席秉渊听得懂。
“……你先好好休息。”最终,席秉渊率先在沉默之中投降,他看着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团雪白的被子的江然,一时无奈。
他究竟是在照看一个病患呢,还是在和一个闹脾气的孩子玩过家家呢,他也不是很清楚。
总之这种哭笑不得的感受,在他和祁知木的婚姻里他没有经历过,与江然倒是三天两头地闹。
也不知是个什么原理。
“……”
那一团被子拱了拱,里边的人没有吱声。
席秉渊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等到席秉渊差不多走远了,江然才试探着转过身来,确认了席秉渊已经离开,他才缓缓从床上起身。
江然皱起眉,脑海里回放的似乎还是席秉渊无奈的表情。
他好像总是对自己这个表情。
难不成对祁知木也是这个表情?
江然甩了甩脑袋,不愿多去想这个问题——他今日之所以躺在这里,不就是因为与席秉渊闹了一通关于祁知木的事情么?
说起来席秉渊那个混蛋还是没有和他解释清楚那一顿饭的事情——不过他暂且也不想管这事——不想在这样虚弱的时刻平白给自己添堵。于是他起身,打算去外边走走,换个心情。
他漫无目的地慢吞吞踱步到了医院楼下的花园,准备散散心,却在一众色彩单薄的病患里,看到了一抹亮色。
那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性,坐在一侧的长凳上,微笑着打理怀中的一捧花。
江然很莫名地被她吸引了过去。
“花很漂亮。”
江然注视着那一捧点缀地相得益彰的鲜花,不禁很温柔地笑了。
这个阿姨很面善,他莫名地对她有好感。
“……我儿子带给我的。”席英笑得很温柔,提及儿子时,眼中闪烁着骄傲的欣慰。
江然注视着那一捧鲜花,看着席英脸上掩饰不住的温柔与欣慰,也不由地跟着轻轻笑了。
看来是个很孝顺的儿子,也是个很温柔的母亲。
席英转过身,自然亲热地与江然交流起来:“孩子,你也住院?”
江然此刻也正闲的没事,就顺着席英的话茬说下去,他坐到席英的一侧。
“对……说是留院观察……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席英的目光在江然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她的眼中涌上不可置信的惊讶之色。
“怎么了?”江然莫名。
席英很缓慢地摇了摇头,但是落在江然身上的目光还是带有难以抑制的震惊,看得江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席英的目光里的震惊很复杂,像是一位母亲看到了自己的久未谋面的孩子。
“……没什么……”见江然面上奇怪,席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的眼神有些颤抖,“孩子……你……你叫什么?”
“我?我叫江然。”
席英继而露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释然,她深深地打量了一番江然,目光比方才江然感受到的还要重几分。
江然迟钝地眨眨眼,他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位萍水相逢的阿姨仿佛是认识他,但他又很肯定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江然……”席英觉得鼻尖有点酸涩,她忍不住想要细细地打量一番这个孩子,“那……那我可以叫你阿然吗……”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自己的孩子……”她胡乱地笑了笑。
听了这话,江然就理解了席英眼中的震颤是为了什么,他和善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当然可以。”
他看着这位颇有气质的阿姨,眼中的笑意愈发柔软。
他在对方身上也看见了自己母亲的影子,她们虽然在各种意义上都很不相似,但是那种柔软的温柔却是很相似的。
那正是现在的江然所缺少的。
他对此很怀恋。
“阿姨你也住院吗?”江然接话道,有意与这个想到了自己孩子的母亲多聊聊。
他以为是两人天各一方,相见甚少。
“对。”席英看向江然的目光愈发温柔,“老毛病了,准备手术呢。”
“手术?”江然有些惊讶,“那应该不是小毛病了。”
“反反复复很多年了。”席英不提也罢一般地摇了摇头,“儿子坚持要我治病,其实我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
“那怎么能没什么,阿姨,身体健康就是第一位的。”江然道,“做子女的都希望父母健健康康的,您儿子的心情我很理解。”
席英笑意越深:“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就是我们做父母的……也担心孩子的未来。”
“我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他,在他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他父亲走散了。”
“我又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Omega……我给不了他什么,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他是个孝顺的孩子……我知道。”
“只是我终究是要离他而去的……我总是希望能有个人照顾他。”
“……说来也怕你笑话,我儿子刚结婚……对方是个出身很不错的孩子……我还挺担心他们的……”
“不过现在……”席英望着江然很清澈灵动的双眼,温柔地笑了,“我觉得我大概是多虑了……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顺其自然好了。”
“我觉得他们可以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席英的笑容很温和,也带着祝福与憧憬。
“唉……阿姨……我爸要是有您这么开明就好了。”江然见席英温柔的笑颜,不禁也打开了话匣子。
“他……他是个很严厉的父亲,就是那种从小到大都要我考第一名的那种……”提及小时候的经历,江然也不禁笑了,“即使现在我长大了,他还是对我很严苛。”
他一直也没有个真正可以倾诉这些话的人在身边,而这个在医院遇见的陌生阿姨,很莫名地,让他产生了分享欲,或许是因为陌生与和善的缘故吧,有些人就是这样有魅力的。
“我的婚事是我父亲一手操办的,他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给我安排了一个Alpha,还勒令我和他生孩子。”
席英眼睛忽而睁大。
江然无奈地笑了笑:“很离谱吧?他还要求我给他生的孙子一定要是个Alpha。”
江然自嘲一般地笑完,便缓缓低下了头,情绪有些低沉。
“在这个世道,两情相悦很难,做自己也很难,幸福地厮守一生更加艰难。”席英轻轻拍了拍江然的手背,“阿然,我不理解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我相信每个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好的。”
“你毕竟是他的孩子,他不会对你不好的。”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会幸福的。”
江然抬眸,对上席英温柔又坚定的双眸,喃喃道:“我会,幸福?”
“我相信你会的。”席英笑笑,握住江然的手,“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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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席秉渊在席英的病房等了一会,才见到他的母亲出现。
席英面上带着很真实的笑容,不是那种强打起来的,席秉渊看的真切,他知道席英现在真的很开心。
“怎么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席秉渊见母亲开心,笑问。
“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孩子,和他聊了几句……”席英笑得温柔,“秉渊……你一定会幸福的。”
席秉渊觉得母亲今日神神叨叨的,但见她心情难得这样好,也不忍拂了对方的意,只顺着母亲的话点点头。
“那就借您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