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秉渊在看到江然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对方周身的低气压。
他在原地顿住了脚步,思忖江然之所以在这里冷着脸等他的原因。
他与江然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各有各的生活,也各有不同的烦恼。但他们终归不是一家人,他们不会通过向对方宣泄来消化自己的情绪,他们不是这种亲密关系,当然,除去那一次他易感期的意外。
今天的江然很反常。
他直觉今日在他们两人之间会发生些什么——或许也会改变些什么。
“你……还没睡?”
席秉渊斟酌了一下措辞,神色自若地发问,瞧不出丝毫有异。
江然则是斜斜地挑起了一边的眉,面色冰冷,凌厉的目光直指席秉渊,他混沌不堪的头脑已经不堪怒火的重负,正需要一个突破口。
席秉渊刚好自己往枪口撞了上来。
“是啊……还没睡。”
他慢悠悠地咀嚼着口中的字眼,又忽而话锋一转,语调提高了两分。
“怎么,你很希望我已经睡了?”
这话就有些挑刺了,席秉渊心想,他今天算是在江然这里点着这根莫名其妙的炮仗了。
“那当然取决于你,这是你的自由。”
江然看了席秉渊一眼,并不满意对方看似无懈可击的措辞,他放下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歪了歪脑袋,目光森冷。
席秉渊被江然盯得莫名。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说什么?”席秉渊寒声回道,双眼牢牢锁着江然,面色冷厉,不禁在心中升起些烦躁,与江然结婚以后,他的情绪也因信息素的原因处于不大可控的状态。
“看来还是得我先说啊。”江然幽幽地讽刺叹气。
席秉渊那张脸不笑的时候是相当冷戾的,面部冷硬的线条也丝丝绷紧,令人不寒而栗。
“你今天去见谁了。”
“……”
席秉渊听着对方声冷如冰的语调,方才心中一直悬着的问句才落了地,原来……江然竟然知道他今日见了祈知木。
难怪了,他会生气。
“你跟踪我?”
席秉渊没有正面回答江然的问题,反而抓住了江然话语中的漏洞,他微微扬了扬眉,反把问题抛回给江然。
他与祈知木之间坦坦荡荡,反倒是江然跟踪监控他的行为更加令人不齿。
闻言,江然眉心拧得更紧,瞪着席秉渊的杏眼好像在质问他“你怎么敢”。
知道江然生气的原因就好办多了,席秉渊游刃有余地走到江然身侧坐了下来,全然无视江然似要将他千刀万剐的冷冽目光。
而在他坐下的一瞬间,他就被人拽住手腕给猛得拉向了前方。
扑面而来的是沐浴露的清香,伴着江然身上还未散尽的水汽,钻进了席秉渊的鼻尖。
很干净的味道。
江然将席秉渊猛得拉向自己,两人隔着一道短短的距离,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Alpha炽热的呼吸和身上还未散尽的、外面的的寒气。
他深深地望进那一双灰眸之中,带着难以自制的怒意。
江然的长睫颤了颤,他死死盯着他:“为什么。”
“……他的邀约。”席秉渊淡淡一句。
“他约你你就要去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人话了。”江然的话更是毫不客气,携着他隐忍已久只待爆发的情绪,直冲席秉渊而来。
感受着握在手腕上的那双手的冰凉与战栗,席秉渊半垂下眼帘凝视江然的眼睛,他在其中看到了很多自己没有想见的情绪。
一些他以为不会出现在江然眼中的情绪。
他维持着被江然钳制的姿势,平静地注视着江然气息不稳的面容,一字一句道:“你生气,是为了这个?”
江然握着他腕子的手更加收紧了几分:“……什么叫就是为了这个?”
席秉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目光晦暗:“你在生什么气。”
“什么?”
江然被席秉渊反问地恼火,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我不能生气么?你和祈知木单独去吃饭?而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江然……我不明白。”
“哈?”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
席秉渊不知道自己是眯起了眼,抑或没有,只是清楚地看见他问住的Beta的脸上,那一瞬间无所适从的神情。
“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只是
名义上的
夫妻
这几个字从席秉渊冷静的口吻中脱出,轻然地落在江然的耳畔,轻飘飘的几个字,对于江然而言却像是千斤重的负压抵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席秉渊的表情还是同从前那样,忧郁又沉静,似乎还带着几分江然不想看见的怜悯,是那样刺眼的高高在上。
江然本是试图在对方的身上刺探出一些破防的情绪,但事实是他反向地被席秉渊的几句话撩动了心绪,席秉渊依然与以往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依然情绪稳定地刀枪不入,而他,反而是那个率先败下阵来的可怜人。
沉默的气氛中,席秉渊趁着江然失神的间隙,反握住江然的手,他反手将江然一把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瞬间变得几乎可以呼吸对方的呼吸。
“如果我真的与祈知木还有些什么藕断丝连,你会怎么办。”
“……”
“是要对我怎么样,还是对祈知木怎么样。”
“……”
江然仿佛是被刺痛了一般地缩了一下,却因手腕被席秉渊握着而无法后退,他目光闪烁着躲避席秉渊锋利如鹰隼般的视线,心底那无底洞一般的虚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我……”
“江然。”
席秉渊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他望向江然的目光讳莫如深:“你不要试图在这个时候胡乱编一个谎话糊弄我。”
江然试图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或许该好好思考一下再回答我……”
江然避开席秉渊撒旦般引人步入深渊的目光,在良久的沉默中愤愤地咬住了唇角。
“……”
他不知道为何两人间的主客关系发生了这样根本性的转变,为什么主动权反而落在了席秉渊的手里,他一下子从审判者变成了被审判的罪犯。
“江然。”席秉渊伸手,捏住了Beta瘦削的下颚,半强迫他直视自己,他的指腹贴着江然冰凉细腻的皮肤摸索,似是有几分暧昧的痕迹。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生气什么……”
江然的眼睫颤了一下,然后听到席秉渊幽幽继续道:
“但是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你到底在生谁的气。”
究竟是为了祈知木在生我的气,
还是为了我在生祈知木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