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凝的外婆春节里偷偷给她买了一个手机,这事连项爸项妈都不知道。但是,许庭生知道。
因为此刻,项凝正在他面前拿着手机和同学发短信。
也许因为彼此亲近了,项凝信任许庭生,也开始在许庭生面前放任着小性子,此时许庭生已经提醒了几遍继续上课,她还是没放下手里的手机。
“大叔,你不会告诉我爸妈的哦?”项凝说。
“放心,不会。那我们先继续上课?”许庭生说。
“我再玩一会。”
“你在和谁聊呢?”
“同学呀。”
“男的女的?”
“男的呀。”
于是许庭生在项家的第一顿晚饭,吃到最后的时候,许庭生对项爸项妈说:“叔叔,阿姨,刚刚项凝一直在玩手机。”
他说话的语气是平静温和的,说完之后整个人也是平静自然的,就那么坐着,安静的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
那种感觉,仿佛他刚刚只是在说“叔叔,阿姨,我吃饱了。”
项凝低头扒饭的动作猛然顿住,嘴里含着满满一口饭,慢慢的转头,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无耻的叛徒”许庭生,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这……就这样,就被出卖了?”
小项凝“无语凝噎”。
不是刚刚说好了的吗?……这才过了短短一顿饭的时间,就这么简单轻巧的……把我出卖了?
而且,“叛徒”就那么平心静气的坐着,一丝愧疚都没有。你刚刚不是说“放心,不会”吗?
这世界还有信任可言吗?小丫头的人生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项妈和项爸双双激动的站起来:“你怎么会有手机?还在上课的时候玩……拿出来。”
……
晚饭后的课,项凝先进了书房,许庭生开门的时候防了一下,看门上有没有摆东西,看里面有没有东西砸出来……
还好,都没有。
其实他还是挺心虚的,只是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许庭生以为项凝会跟自己发脾气,或者犟起来不配合,不听课。依据许庭生对项凝性格的了解,她应该是会这样使小性子的。
但是,也许因为项爸项妈就在门外的缘故,什么都没有发生。小项凝顶着发红的眼眶,依旧安安静静的听着许庭生讲课,偶尔点头说“嗯”,偶尔疑惑说,“这个不懂”。
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来小时,先前还在“小心眼”吃醋的许庭生内疚了,心疼了,想着要解释几句,哄一哄项凝,缓和下局面。
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下次赔她一个手机好了。
结果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项凝先站起来了,礼貌恭敬的说:“老师,我去一下厕所。”
项凝的称呼是“老师”,这个陌生的称呼许庭生有点后悔了,他尽量温和的微笑着点头说:“好的,去吧。”
“谢谢老师。”
项凝开门,出去,关门。然后,许庭生听到门外响起项凝的声音,她带着哭腔说:“妈妈,老师刚刚摸我这里,还有这里。”
就好像“咔嚓”一下被雷劈中了,许庭生浑身发麻,脑子发懵。
一瞬间,许庭生全身被冷汗侵透,这显然不是一个玩笑,门外项凝的声音清清楚楚。
先前,项妈之所以那么坚持要找女家教,怕的肯定就是这个。
要不是刘雪丽老师帮忙说情,许庭生肯定没有机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项妈就会完全放松警惕,这些事,她肯定跟项凝交代过。
这已经不是许庭生和小项凝斗气的问题了,也不是能不能继续这份家教的问题,不是许庭生会不会挨一顿揍的问题……而是关系这一生他和项凝还能不能走到一起的问题了。
门外暂时没有传来项爸项妈的反应,项凝的声音也没了,只有听不清的微微的嘈杂声。
许庭生怎么也没想到,小丫头的反抗会这么激烈,他惊惶又茫然的傻坐着,不知所措。
……
付诚在情人节里等了一天,还是没等到方云瑶寄来的毛衣。
因为方云瑶的羞怯,或者内心的不安,她之前就跟付诚说过,两人之间只是有一个关于时间的约定,并不算是在一起了。
所以,付诚尊重她的意见,不太敢主动打电话,方云瑶自然更难得主动,两人之间的电话联络并不频繁。
但是,尽管方云瑶没说,付诚还是可以猜测,至少毛衣应该已经寄出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今天会到。
直到傍晚,他依然没有等到情人节的毛衣,付诚壮起胆子拨了方云瑶的手机,方云瑶的手机关机。
……
两天前。方云瑶难得一次走出丽北中学。
方云瑶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离开过丽北中学校园,她的恐惧,没敢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付诚。
事实上,张俊明一直没有停止他的骚扰。
从最初的认错、恳求,到发现再无希望后的诅咒、谩骂,再到人身和生命威胁,张俊明像是一个发狂的疯子一般纠缠着方云瑶。
他不断换着号码拨打方云瑶的手机。因为身为老师的缘故,方云瑶的手机号码根本无法保密……
先前,2003年十一假期那次,方云瑶和许庭生等人结伴回丽北的火车上,她当时之所以关掉手机,并不是如许庭生等人所猜想的一般,因为打牌输急了。
那是因为当时张俊明正在不断拨打她的手机,她怕几个孩子,尤其是付诚发现了,会去找张俊明麻烦。
那个十一假期她连一天都没敢在丽北多呆,寒假也是一样,因为张俊明一旦打不通她的电话,就会想方设法在路上堵她,找她。
方云瑶报过一次警,但是张俊明没有受到任何调查和处理,反而变本加厉。
之后,身为独自在丽北工作生活的异乡人,家和亲人都远在湖南山区,无依无靠的方云瑶因为恐惧,选择了沉默、退让、逃避。
也许她本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否则前世,她也不会默默忍受长达四年的家暴。
白天,方云瑶不敢离开人群,晚上,她会把教工宿舍一楼的大铁门牢牢锁死,再锁房门,再拿东西堵上。除非必要,她平常绝不离开丽北校园。
这一天的方云瑶很开心,也许还有甜蜜。
她把给付诚的毛衣整整齐齐的折好,拿袋子包了好几层,准备出门去邮寄。
袋子里除了毛衣其实还有一封短信,方云瑶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付诚,因为先前她和许庭生的那篇教学改革论文,还有署名教辅资料发行产生的影响力,她受到了外地不少学校的邀请。
方云瑶在十几所学校中选择了岩州市的一所高中,教完这个学期,她就将离开丽北中学,去往岩州。
这不管对于她和付诚的约定也好,还是对于摆脱张俊明的纠缠也好,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对于付诚,这也许会是比毛衣更好的情人节礼物。
因为东西是寄给付诚的关系,方云瑶不敢拜托他人代劳。
这是一个大雨天,方云瑶觉得张俊明应该不会出现。尽管如此,已经回暖的天气,她还是戴了毛线帽子,围了围巾,打着伞小心翼翼的走出学校后门。
张俊明从大门一侧的绿化带后面走出来,一面走,一面拧开一个玻璃瓶。
没有任何犹豫,方云瑶扔掉雨伞转身就跑,张俊明泼向她的液体落了空,洒在地上。他追上来,把瓶中残余的液体甩向方云瑶。
部分液体溅落在方云瑶的围巾和衣服上,方云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硫酸,因为恐惧,她不得不停下来摘掉围巾,脱掉外套。
张俊明趁机追过来,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一次次往方云瑶的背后刺去。
血流下来,混在雨水里。
……
没打通方云瑶的电话,付诚开始担心,他想方设法终于打听到了消息。
这件事在丽北暂时被保密在很小的范围内,方云瑶躲过了硫酸,但是那些刀伤伤及了脏腑,几乎致命,她现在仍在昏迷中,正在渐南市医院接受治疗……
另一边,张俊明50多岁的母亲主动向警方投案自首,说是她因为气不过方云瑶跟自己的儿子分手,才用硫酸去泼方云瑶,硫酸没泼中,又动了刀子。
没有现场目击证人,却有人主动认罪。
张俊明本人虽有嫌疑,却暂时安然无恙。
也许,在方云瑶醒来之前,只有许庭生和付诚等少数几个人能够百分百肯定,这件事是张俊明做的。
但是,哪怕方云瑶醒来,指认罪犯就是张俊明,警方在这样的情况下,可能也无法轻易对他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