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车在进城路口放下黄亚明,然后扬长而去。
许庭生有些意外,把车停在路边等着。黄亚明过来试了一下,发现车门锁着,只好敲窗:“开开,我上车。”
许庭生和谭耀一齐扭头,露出“仰视”的眼神,说:“怎么了?黄总。怎么你这种名利场里的大人物也坐我们这种破车?你的宾利呢?”
“那车……跟人借来显摆的,顺便刺激你。现在人自己赶着要用,先走了。要笑你们尽管笑,先开门。”
上车以后,黄亚明开始一个劲的唆使许庭生买辆好车。事实上,不管从经济还是实用的角度,许庭生确实都已经到了应该买一辆车的时候了。
问题在于,许庭生实在不想买,尤其不想买什么好车。他仍然无时无刻不惦念着,重温一遍简单平淡的大学生活,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辆豪车会让他成为这个时代的大学生里的少数派,尽管事实上,他早已经是其中最少数的少数派。
但是,至少在主观上,许庭生还不愿意接受这种状态。
他仍然期待着,等互诚上了轨道,等许爸主导了其他方向的事业拓展的情况下,能把事业和生活区分得明确一些,更彻底的回归大学生活。
比如逃课的原因最好是通宵游戏或者睡过头,或者只是因为这门课的老师不爱点名,可以逃,而不是因为工作和出差;
比如恋爱最好是逛操场,进图书馆,钻学子广场小树丛,挤夜市小摊,而不是开车兜风和吃西餐;……
许庭生把自己的这些理由跟黄亚明解释了一遍。
黄亚明直接说:“这太好办了,你买了,平常我开啊。我跟你不一样,我就指望着赶快摆脱你想要的那些,然后过上所有你怕的生活。”
“我是怎么跟你做的兄弟?!”许庭生感慨一声,这确实就是黄亚明,跟自己有着太多观念上的冲突,却偏偏是最好的兄弟。
许庭生说:“那我回头考虑一下。”
黄亚明说:“行,我记着,不买烦死你。前面左拐……再左拐。接着走两个路口,右拐,直走五百米停车。”
许庭生按着指示绕了两个弯,停车在一幢西式建筑楼下,仰头看了看:“这……哪?不是酒店也不是天宜。”
黄亚明得意的解释:“楼上有一意大利老裁缝开的店,纯手工高端定制。老头每年就过来三个月,知道的人不多。我还是前几天跟天宜一位副总来过一次才知道的。”
许庭生点了点头:“厉害,可是那关我什么事?”
黄亚明嚷嚷着:“弄一套啊,你自己弄一套,也给我们俩弄一套。你不会打算我们三个就这么随便穿一身去参加酒会吧?”
“贵吗?”许庭生想了想,问道。
“放心,咱们选便宜的。”黄亚明说。
“也就两三万一套。”黄亚明又说。
许庭生发动汽车,踩油门。
黄亚明在后座扒着椅背哀求:“哥,求你。我在盛海这两个月,真心穿着破T恤烂衬衫被人拦住过太多回了,一般高端点的场合,我一步都不敢离开天宜的人,我被人当过泊车的,当过清理垃圾的……”
他说完。许庭生刹车,调头。
天宜是许庭生让黄亚明来的,却没有为他做过这方面的考虑,而让他去向天宜的人开口,他肯定不会干,怕给许庭生丢人。
所以可想而知,他可能遭受过许多冷眼和奚落,却嘻嘻哈哈从没跟许庭生提过,却依然按许庭生吩咐的,寻找一切机会去参与和接触这个圈子,那些人。
“咱们今天往贵了定。”上楼梯的时候,许庭生对黄亚明说。
“其实也不用太贵,以后穿的机会也不多。”黄亚明说。
“你穿的机会会多。”许庭生说。
“还是便宜点的吧。”
“跟我客……”
“七八万的就好。”
“……”
……
黄亚明口中的意大利老裁缝,是一个银色短发,戴圆形古董眼镜,看样子将将要七十岁的老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从容不迫的气度。
这种气度也许不来自财富,而是来自专业的自信和专业专注,心无旁骛。
三人站了一会,老头在专心致志的缝一颗纽扣,不见一丝对宾客临门的热忱。
现场除了老头外,还有三位同样专注的意大利中年男人,和一位30岁左右的同胞美女,只有她,对着许庭生三人微微点头,微笑示意。
就这一下,黄亚明和谭耀就一左一右分别偷偷给了许庭生一肘。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成熟女人。
许庭生不久前遭遇过一个成熟型的尤物,德馨教育培训学校的余馨兰,那是一个“惹人犯罪型”的女人,一个轻轻松松就能让男人失去理智,只剩兽性的女人,而她也很擅长利用自己的这一资本,很舍得。
面前这个不同。
同样火爆的身材,她比余馨兰要漂亮许多,还有更好更细致的皮肤,更如叶如水的眉眼。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迷人的其实是她身上的气质,那是在民国女人的感觉之上,更添了一份淡雅和闲适的气质。
余馨兰让人想犯罪,而面前的这个女人,会让人一想犯罪,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耳光,觉得那是一种亵渎,然后又……继续想犯罪。
终于,老头缝完纽扣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年轻人,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意大利语。
许庭生和黄亚明、谭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懵了。
“上回来这有个会说英语的。”黄亚明解释说。
“抱歉,安吉洛先生裁剪或者缝线的时候,要求现场绝对安静。刚刚,安吉洛先生说,很高兴见到你们,年轻人。”
女人走过来帮忙翻译,这说话的吐字腔调,声音,一开口就让黄亚明和谭耀两个小年轻失神一屁股坐下了。
三十一的大叔勉强扛得住。
“他叽里咕噜那么久,就这一句啊?”许庭生问。
“嗯。”女人点头,微微笑了一下,露出洁白整齐的一排皓齿。
名为安吉洛的老头继续叽里咕噜。尽管一个字也听不懂,许庭生还是专注的听着,目视对方,然后等他咕噜完,把目光转向女人。
女人轻轻启唇:“安吉洛先生说,在他的家乡,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从他的第一套手工定制西服开始。男人懂得对自己精致,是一位绅士对于女士们最大的尊重。所以,他很高兴看到你们,三位年轻人。”
老头接着咕噜,许庭生接着转头,又转回。
女人已经适应了翻译的节奏,说:“情怀就是,当您有一天功成名就,你的第一套手工西服依然被细心收藏,而你依然能够穿上它。安吉洛先生的意思是,他不喜欢那些放任身材走样的家伙。”
许庭生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你再一次穿上它,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女士,她熟练而且自然的为你系上领带,扣上衣扣,然后亲吻你的脸颊。这就是情怀,也是成功。”
许庭生微笑致意:“谢谢,谢谢你的翻译,也请帮我转告安吉洛先生,这是我听过的,对于成功最好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