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盛海的第三天,许庭生约了张兴科吃饭。
张兴科蒙头点了一整桌菜,什么贵点什么。
“别心疼。”张兴科说。
“不心疼,好在没挑高级的地方。”许庭生说。
“这对你都是小钱,准备大钱吧。”
“这么快?”
“半个月内吧。”
“好的。大概数字是?”
“一千两百万左右,能接受吗?”
“可以。”
一千二百万,这个数字大概比正常状态下的收购低了六百万以上,而且前提是德馨愿意卖。如果有人竞争,那还得另说,价格翻个番也不是没可能的。
所以,张兴科做到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简单,不是仅仅让一家将要垮掉的培训学校更快垮掉那么简单的,他还要费尽心思,坑蒙拐骗手段百出,操控德馨最后的走向。
怎么垮,往哪垮,许庭生出现在哪个时间点,都是他要把握的。
当然,一千二百万这个数字对于许庭生来说依然不是小钱,可能还需要向许爸那边借调一些,他甚至有点后悔太着急买车了。
但是,德馨在盛海。买下德馨,哪怕许庭生什么都不干,光是扔着,单凭房产他就稳赚不赔。
说完这一段,两个人开始专心吃饭。
吃相都不太好。
张兴科是抱着宰许庭生一顿的心情在吃,还有酝酿。
许庭生是抱着专心吃可以假装听不见张兴科接下来的话,可以不给对方眼神接触的机会,阻止对方酝酿开口的心情在吃。
张兴科有话要说,而且是让他感觉为难的话。
为什么为难?因为他准备说的话,说出来会让许庭生为难。所以,如果许庭生今天能让他说不出来,他也许之后就不会再想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
终于,谁都吃不下了。
张兴科抽纸巾擦嘴。
许庭生站起来说:“我去结账。”
如果张兴科说“等等。”
许庭生已经准备好了“别客气”。
但是张兴科说:“我想求你留下余馨兰。”
他直接说了,什么铺垫都没做。
“草。我能不能假装没听到?”许庭生骂道。
“你早猜出来了?”张兴科尴尬道。
“废话。咱们俩之间现在的联系就是德馨,关于德馨,提钱你都不会怕我为难,所以除了那个女人,还有什么能让你既想求我又这样尴尬的?”
张兴科嘿嘿两声。
许庭生呼了口气:“就这么顶不住?”
张兴科说:“估计会死在她肚皮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有一阵子都想过让她离婚,然后我娶她。”
一个擅长通过控制男人去获得利益的女人,当然远不是有一副好身体和好技术就足够的,她们大多还温柔,善解人意,知情识趣……
她们甚至可以真情涌动的投入,演给你看一出:“荒唐半生,终究为君幡然醒悟,过客匆匆,唯独对你一往情深”。
她们能让每个男人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这事……不行。”
许庭生不想也不敢留下余馨兰,不是多花点钱的问题,更不是怕自己扛不住诱惑的问题,而是留下她,德馨的风气就正不过来,其他员工和管理人员就不会认为能力和勤奋是晋升的唯一途径。
这样,德馨就起不来,哪怕互诚接手。
张兴科说:“所以我在求你啊。”
张兴科今天说话,不能让许庭生听出半分威胁,因为许庭生还没收购德馨,他收购德馨还要借助张兴科。
所以,张兴科反而需要特别注意,不能让许庭生产生这种感觉,不能让许庭生觉得自己是在通过手上的筹码提要求,拿捏他,威胁他。
一点都不能。
所以,张兴科说的很坦诚,而且他把事情孤立出来谈,不跟收购德馨牵扯在一起。
所以,他说“求”。
这是说话与处事之道,很多人都曾因为不能把握好这一点而失去机会,乃至招来怀疑和警惕,与人闹僵,成仇。
换一个角度,张兴科这么做的原因,在于如果他推动德馨投向别人,可能利益不如许庭生给的大,也可能他有事后出局的风险。
张兴科不止想要一笔钱,他更想要一个在熟悉的领域里施展拳脚的机会。一个人在意的,就是他会担心的。
而许庭生大方,而且“妇人之仁”,这让张兴科几乎百分百的倾向选择他。
所以,“妇人之仁”其实也不是全是坏处。
许庭生说:“能给我多少时间考虑?”
这一问其实涉及到张兴科能把握住德馨走向的时间,许庭生是做了双方最后合作不成的准备问的。
张兴科没料到许庭生决心这么大。
“跟这个没关系,纯粹个人请求。”张兴科解释说。
“给一笔钱养着不行?”
“你觉得她是那样就能满足的女人?我觉得她如果有机会肯定会想办法把我踩下去,站到我头上,然后再有机会,她就会想……把你也踩下去……
这个进程会没有止境。这才是她的欲望。
她其实比我们都强,可惜她没有背景,没有文化,没有机遇,除了一副身体她什么都没有,反而有很多牵绊,否则当真天高任鸟飞。”
张兴科说的很认真。
许庭生说:“如果你把‘可惜’换成‘好在’,我还会尝试劝你,现在,我发现……”
“你发现我他妈居然心疼她。”
张兴科把许庭生没说完的话接过去,说完,他在心疼余馨兰,他承认。
“她其实真的挺可怜的,命运给她的,就是不公平的。她来自最贫穷的地方,没有机会读书,没有机会选择,她在那个闭塞的山村呆到十七岁,然后被拿来给哥哥换亲,她嫁了一个脑瘫。
后来她逃出来,想尽办法嫁给了一个没什么能耐,但是能吃公粮的人,一个老师,她那时好满足,觉得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但是只过了半年,她就决定要唆使这个男人辞职来盛海找机会,她其实是在给自己找机会,她不满足,不甘心,不服……”
许庭生打断道:“另外给她铺条路行不行?”
张兴科犹豫了一下,说:“我怕我舍不得。我草,我他妈到底是怎么了。”
许庭生头痛,说:“那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张兴科点头,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去了,德馨的事你别担心,我还不至于乱了这个。”
“好。”许庭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