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亚明发来的那把枪和那句话,一度让许庭生不由自主的头皮发麻,忧心忡忡。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东西,能让曾经自卑的弱者拥有力量感和权威感,跟着上瘾。这些东西包括权力,财富,还有相机和笔。
枪也是其中之一,代表暴力的权威。有人曾称它是弱者的福音。
但是,恰如2002年,费尔南多·梅里尔通过《上帝之城》告诉人们的,一个人一旦开始迷信“枪”的威力,习惯把暴力当作自己的依仗,他的思维模式就会跟着发生改变,再难回头。
越是弱者,这种诱惑和瘾越难戒除。
黄亚明原本或许其实并没有太过强烈的弱者心理,但是谭青灵在他十九岁的时候,通过一场毫不留情的背叛和仅仅一辆宝马,把这样的心理状态强塞给他。
他对财富和权势的追逐因此而变得更加疯狂,因为只有这些,能给他内心需要的安全感。
黄亚明在变,许庭生一直都清楚,但他更清楚,自己应该给他设一个底限。这个国家不是南美或曾经的意大利,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固然存在,但永远只能是阴暗角落的后手和辅助。谁真拿它当路来走,最后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抛开这份不安,黄亚明之后的那条信息让许庭生安心了不少。他会这么说,至少证明他目前在并州的情况并不算糟,非但顾得了自己,必要的时候还能为别人提供庇护。
至于他说的,把方家这一局当作“练手”,其实也不能简单说是错的。
没经验,于是不用经验去打经验,只用最基础的人性和心里思考,去对抗两只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这一局过后,无论结局如何,许庭生都会成长。
“对了,还有件事想跟你说。”黄亚明隔了一会又发来一条信息。
“说。”许庭生连忙回复。现在的情况下,黄亚明这么严肃的提起一件事,许庭生不敢不认真。他甚至会有些紧张和急切。
“我想大四毕业后找个代孕,先生个孩子。最好是儿子。”
“……”态度很认真的许庭生,一下有种被梗住的感觉。
“我想反正要生的,我不想生我爸妈也不会放过我。然后这辈子又肯定找不到那种特别想跟她生的人。所以干脆找个高端点的,争取生个好点。嫂子这几天帮我联系了个女的,清北,大三,正好时间对得上。姑娘样子也还不错,因为家里问题走投无路才接受这事。要价有点高,一百万。我想了想,应该值。准备过两天去签协议,先付点定金。”
许庭生第一次因为了解一件事是认真的而彻底懵逼。黄亚明是认真的。这人生,看得太通透,活得太通透,许庭生不能不服。
“你倒是说句话,觉得怎么样?”黄亚明追问。
“挺好的。”许庭生还能说什么呢?
“嗯。我现在就是有点纠结,我儿子将来到底娶念念好,还是等你女儿。娶念念的话,差不多应该正好女大三,抱金砖。娶你那个,要等的日子就久了。可是……你家产多啊!付诚那个穷逼……”
“……”
许庭生看几眼手机屏保项凝的照片,想了想,腹黑老妈的主意,其实……也未尝不可啊!
……
方家的乱枪继续放着。
对面第一波压回来,方家女儿和女婿先步了老大的后尘,因为经济问题一起进去了。跟着,方家老二老三先后出现岗位调动,离开原部门,原系统……
明眼人都清楚,这是要对他们下手的先兆。跟人把鱼从水里摸出来撂到案板上一样,只为方便收拾。
这样的情况下,方家的乱枪,依然继续放着。只是能用上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些个原先还对方家抱着一丝期待和希望的,不了解情况的,大多开始忙不迭的划清界限,退出战场。这情况几乎摆明了,上去就是炮灰。谁也不傻。
方家闹着笑话。笑话着,笑话着,有人突然咂摸出点不对味来:“这样急吼吼毫无章法的乱来,连忽悠带坑的揽着人瞎拱,自乱阵脚,空耗力量,方家到底在乱什么,急什么?”
“这么看来,难道……方老爷子其实已经去了?!”
只有这一个解释了。其一,乱的原因,没了主心骨,所以没了方略,也更沉不住气。其二,树倒了,猢狲反正要散。所以哪怕是乱来,也趁着现在还能唬得动,先把人使上再说。
这逻辑越想越合理,很快就成了大半个岩州上层共同的揣测。
有人试着从医院方面打听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些天,方家的病房几乎成了禁地,不许外人踏足。给老爷子治疗的医生和护士,也变得完全固定,而且几乎都在方家人的掌控之中。
一切的迹象几乎都在说明同一件事——方老爷子很可能已经死了,只是隐而不发。
……
西湖市第一医院。
“你这是什么主意?外面的人,现在差不多都应该开始觉着我已经死了吧?”方老头问许庭生。
“怕是你的孙子孙女都有这么想的。”许庭生说。
“说说。”
“这样等你真的死了,才能再‘活’一段时间。”
“哦,有道理。还有吗?”
“还有让对面那两位猜一猜,动一动。要不我没法摸他们的心思。”
“也是。还有吗?”
“没了。”
“你小子不老实。”
“什么?”
“你还有一个目的。你想看,我在等的,不知道会不会来我葬礼的那个人,到底还会不会在意我是不是死了。还有,他到底是谁……”
“老爷子诸葛再世。”
“我劝你少抖机灵。没用的,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现在的情况,哪怕你们明天就给我大办葬礼,那位也不会过问半个字。”
“为什么?”
“因为,其实我和我那两个老战友一样,都是他的人。我们三个之间这件事,他们俩忍了二十来年,我也没去提前打压。不是因为他们能忍,也不是因为我真的手软。是因为那时候不是时候,那位压下我们,但留了句话。到这一天,他绝不干预。”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得做到他不得不干预。”
“这个我暂时想不到。”
“那就先做别的。慢慢来。”
“做着呢。你猜对面那两位会不会亲自来探个究竟?”
“如果来了呢,你要我做什么?”
“告诉他们,你有过河卒。”
“哦。我有过河卒。有用?”
“死马当活马医……其实,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嘛。”
“……什么时候想到的?”
“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