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茂海明显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接到来自叶宁的电话了，自从上面对她进行封杀之后，这个曾经的歌坛一姐便陷入了沉默，她已经被迫停止了所有的出演活动，就算连公司都未曾来过。
他以为她只是在休息，或者打算从失利的状态下走出来，又或者是在沉下心来创作，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打来电话。
这让蓝茂海很好奇叶宁这通电话的意义。
他冲台下的碧海娱乐高层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默默地走到一旁的房间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电话接通。
“喂。”
叶宁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显然很久没和别人交谈过，蓝茂海可以猜测到这个女人这些天一直都是一个人躲着。
“有什么事吗？”蓝茂海问。
“我听说了《繁星记》和《爱情公寓》的数据。”叶宁淡淡地说，却直奔主题，“碧海娱乐已经在这部电视剧上投入了不少，现在再追加投入的话，只会血本无归。”
蓝茂海沉默。
归根结底，叶宁也是碧海娱乐的股东之一，她有资格提出自己的想法，也有权利对公司内部的提议指手画脚。
但她突然提起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蓝茂海问。
“《繁星记》比不过。”叶宁淡淡地说，“我两部剧都在追，双方的质量差距太大了，云泥之别，如果再追加宣传成本的话，恐怕会越亏越多。”
“为什么？”蓝茂海还是同样的三个字。
“光是营销，没用的。”叶宁轻声说。
蓝茂海还是沉默。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他沉默的原因不是因为这话很有道理，而是这话出现在别人口中并不奇怪，但很不应该是叶宁说出的。
他承认，之前的碧海传媒可以说是叶宁一个人撑起来的，在发展其他艺人的过程中，叶宁提出了一个很好用，也让大家赚了很多年钱的建议——
营销。
蓝茂海至今还记得叶宁当时的样子，那场面好像还在昨天——意气风发的叶宁穿着一身华服，脖子上的白色丝巾把她的脖颈称得像是天鹅，那会是她风头正盛的时候，的确像是歌坛里的一只天鹅。
她站在会议室的最中央，目光扫视场间的所有人，像把刀在每个人的脸庞刮擦，言辞也容不得质疑：
“培养新人要花费太大的力气，而且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会什么时候过气，一旦过气，多年的心血都会白费。大家创办碧海娱乐是为了赚钱的，我们需要投入低，收获快，并且暴利的方式。”
蓝茂海陷入了回忆，当时还是有不少的公司元老提出抗议，他们说叶宁这想法是娱乐圈的一颗老鼠屎，太过于商业化，这个模式能赚到快钱不假，但想要长久发展，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但叶宁让他们闭嘴，她说当时的碧海娱乐在整个娱乐圈里只是小喽啰，上面的巨头只会越来越强，想进行弯道超车只能剑走偏锋，不需要费尽心力的培养新人，大家只要做好营销，钱都能赚，赚了钱，还能有更多的操作。
蓝茂海只想碧海娱乐做大，于是同意了叶宁的说法，让那些唱反调的老人从公司出走，也给了叶宁不少的股份，让她成为股东。
事实证明叶宁是对的，蓝茂海的决策也没问题，短短几年的时间，碧海娱乐摇身一变，从小喽啰变成了娱乐圈里的庞然大物，曾经需要他们仰望的几家巨头也开始学习他们的商业模式。
那是叶宁的提议，碧海娱乐这些年的行动都是围绕着“营销”两字而进行，夸张的宣传，人设炒作和恋情炒作，无所不用其极。
但现在，叶宁却说营销没用。
“这是你以前说的话啊。”蓝茂海幽幽地说，“你以前为了营销惹恼了不少的圈内老人，现在却说营销没用，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光营销没用。”叶宁再次重复。
“那什么有用？”蓝茂海不明白她的意思。
“时代变了，蓝董。”叶宁轻声说，“那会国内的娱乐圈没好的作品，又是信息爆炸时代的快速发展，营销当然有用，但现在，路扬来了，他的《爱情公寓》全方位碾压了《繁星记》，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再进行营销的话，那就是自取其辱。”
“还要质量？”蓝茂海有些抗拒，他赚快钱已经赚得习惯了，这种细水长流的东西他已经看不上了，培养新人需要漫长的时间，在这时间花费上，他完全可以用营销赚到更多。
“哎。”
蓝茂海听到了叶宁在电话里的叹气，带着怒其不争的意味，叶宁的反问再次传来，“那你觉得光营销，我们比得过么？”
“我们有钱。”蓝茂海说。
有钱就能买曝光，有钱就能让行动变得便利，有钱就能买上很多的荣誉，虽然那些东西骗不了明眼人，但明眼人从来不是他们的粉丝群体。
“顾家也有钱，路扬和顾清寒也有钱。”
“他们不做。”蓝茂海说。
“是他们不想砸钱做。”叶宁还在叹气，似乎是觉得蓝茂海有些无可救药。
她忍不住了，突然提起以前的事儿，“你还记不记得，顾清寒发布的那张专辑，就是路扬第一次写歌的那张？”
“记得啊，怎么了。”蓝茂海没想到叶宁会旧事重提，他从别人的话里听过叶宁的反应，那是这个女人的第一次被碾压，还炒作两人的恋情给他们送了一波顺水人情。
这种自揭伤疤的事儿不太好让人开口，他只能等叶宁接下来的发言。
叶宁慢悠悠地说着：“那时候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广告和新闻版面都占了，就连营销号都没放过，顾清寒当时还顶着好歌糟蹋机的帽子，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没有多少人会想听她歌的，但她首日的播放量还是爆了。”
“他们不是上热搜了么……”蓝茂海摸不清头脑。
“所以这就是营销啊，还记得我看到顾清寒微博后的反应么？”
“你想找那个搞宣传的人。”
“是的。”叶宁顿了顿，“我觉得那人是营销的一把好手，都没怎么花钱就让顾清寒在那样的名声下突出重围，而且宣传效果并没有比我们重金花费要差上多少，甚至可以说是高我们一筹，然后我就让人去找他了，顺带去把写歌的路扬拉过来。”
“然后路扬拒绝了。”蓝茂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两人在那个时候都有亲亲我我的苗头了，能不拒绝么？”叶宁轻轻地冷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她继续说，“后来一直没找到那个营销的推手，但现在我找到了。”
“把他挖过来？”蓝茂海眼前一亮，“我们有资金，他有手法，继续复刻以前的赚钱模式，还能扭转《繁星记》如今的僵局。”
“有没有可能……”叶宁很用力很用力地叹气，“那个营销的好手就是路扬。”
蓝茂海：“……”
这个消息太草蛋了。
让叶宁第一次失利的是路扬，叶宁被封杀也有那家伙的存在，《繁星记》更是被他投资并编剧的《爱情公寓》全方位碾压，上面的每一个事件里，他们引以为豪的营销都不是对方的对手，蓝茂海还以为顾清寒那边是有高人相助。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是路扬。
他们碧海娱乐在今年下半年一直走下坡路，叶宁的唱片销量不好，拉出来的几个新人更是赔得血本无归，好不容易资源互换换了个金曲奖过来，叶宁进黑名单了，想另谋出路从电视剧方向杀出来……
嘿，路扬又来了。
营销营销比不过，质量质量被碾压，这还怎么玩？
蓝茂海现在想想，整个人都快自闭了。
蓝茂海很想扔下一句不想玩辣就转身离开，但叶宁选择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有行动，他沉下心来问：“你有什么想法？”
“《繁星记》亏了就亏了，就当是买一个营销不过对方的教训。”叶宁淡淡地说，“根据我的猜测，路扬在下个月还是要出一首新歌，所以咱们公司原来计划的新人发歌也要推迟，这个时长不定，那个想跟老婆出气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手。”
“然后呢？”
“换出路。”叶宁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国内不行就去国外，国外比质量不假，但他们很少走宣传那一套，质量加宣传，这是我们的蓝海！”
“可是……”蓝茂海挠了挠头，“咱们也没能拿得出手的艺人啊。”
他知道叶宁是想让公司安排人去国外发展，继续走他们熟悉的唱歌老路，但这些年所有人的心思都扑在营销上面了，都没有好好打磨业务能力，自始至终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叶宁，而她还被封杀了。
“我能去。”叶宁说，“我是在国内被封杀，又不是国……”
“不行！”蓝茂海当即拒绝，“先不说能不能混出头，如果你成名了，上面的人怎么想？如果真成名，那简直是打他们的脸，这边封杀那边起飞，舆论会把咱们给压死的！你封禁的解除更是会遥遥无期。”
“五年，十年，太长了。”叶宁淡淡地说，“一个艺人的黄金期也就这么一段时间，现在不去发光发亮，老了就更没机会。”
“真要去？”蓝茂海还侥幸地问。
“嗯，我想了一个月。”叶宁淡淡地说。
很轻描淡写的语气，一个月，正好是她如今被封杀的时间长度，看来这些日子里她都在想这样的事儿。
“那你打电话只是让我不继续给《繁星记》投入，和汇报这个消息？”蓝茂海问。
“不。”叶宁摇摇头，“不投入只是建议，而去国外是通知，我想把股份退了，用钱在国外再建立一个公司，根据合同，你有回购的权利。”
“我回购一半吧。”蓝茂海说，“另一半的钱当做投资，你国外的公司我要占股。”
“没问题。”叶宁说完就没继续说话，电话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大概是她在收拾东西。
蓝茂海挂断电话沉默。
以碧海娱乐当下的资金，他们当然还能输得起，可是总要寻找出路。
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叶宁。
……
新的一天。
《繁星记》那头的没有行动让路扬和顾清寒有些吃惊，不过只是有些，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交代剧组人员怎么做之后，就收拾好东西，准备蜜月。
温暖的朝阳打在身上，偷偷来到机场的夫妇全副武装，男人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女人则是一身白，很简单的常服，但两人的气质还是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他们走进头等舱的候机厅，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厅并不大，转头一望就能将所有的角落尽收眼底，两人坐在小角落里，路扬悠悠闲闲地喝着咖啡，顾清寒……
幽幽怨怨地看着他喝咖啡。
“孕妇不能喝咖啡啊，别这样看我，我也不想。”路扬耸耸肩。
顾清寒举起一旁的矿泉水瓶往嘴巴里灌了口水，“是啊，有人不想，但怎么成的孕妇，有人心里好像没点数。”
什么数。
你自己心里没数？
路扬记得那会的小雨伞都漏成什么样子了，他要什么数，分明是顾清寒不知道一二三了。
“落地完调个时差，然后直奔威尔公司吧。”顾清寒淡淡地说，“你歌写好了没？”
“没想好。”路扬摇摇头，“蜜月一个月呢，不着急。”
“我好久没唱歌了……”顾清寒的眼神更幽怨了，“肚子里带着你的崽，戏不能演，歌还没写好，没想好就快想。”
“都在这里。”路扬指指脑袋，“我只是不知道选哪首好。”
顾清寒：“……6。”
她对路扬的话深信不疑，毕竟要去欧美发展的提议，是路扬几个月前说的，现在那么久过去了，他肯定还会记得。
“我想想，我想唱什么样的歌。”顾清寒掰扯着手指，“反正马甲嘛，爵士、摇滚、都能试试，实在不行搞点嘻哈，就当是玩了，你说怎么样……”
她话刚说完，正想抬头看看路扬的表情。
但却愣住了。
路扬看着顾清寒的眼睛突然放大，像是小白兔受到了惊吓，而且她望着自己的头上。
头上？
路扬回头一看。
一个身着深蓝西装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后，就在路扬回过头的瞬间，她也伸出手来，说：“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