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进来的是影帝黄诗学。
黄诗学绝对算不上年少成名，又或者突然爆红的典范，在他还没有成为影帝之前，就出演过了无数的主角。
搞笑杀手，呆滞执法，又或者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他都演过。
不管什么样的角色，在黄诗学的手里，都能演出自己的味道，后来名气大了，片约也多了，其中年代剧主角戏份最多。
原因很简单——他成为影帝靠的就是年代剧的主角，而且黄诗学对这种角色很有见解。
再加上……
噱头大。
有黄诗学做保障，随便插几个流量进来，那电视剧都能看，就当给公司手下的流量艺人镀金了。
嗯。
黄诗学，业内人称捧流量第一人选。
但黄诗学讨厌这样的标签，他喜欢演戏，但这么多年下来始终都是一个类型角色的话，他也会腻。
直到他看到《狂飙》剧本。
这是一部光看剧本就能看出剧组野心的剧本，剧情很大，横跨二十多年，而且是多角度展示——一黑一白两条道上，两个男人不同的发展史。
光是第一集，黄诗学就已经被吸引住了。
一个是满头白发，一脸沧桑，对着调查组充满防备不信任的垂垂老者，另一个是和村里人围坐吃盆菜的民营企业家，身边跟着的小弟，都是能让村民闻风丧胆的黑道老大。
说实话，黄诗学是被导演梁河邀请过来的，那家伙的目的很明确，想让他出演安欣，可黄诗学不愿。
到他试镜了，黄诗学戴了个黑色方框眼镜，他振振衣物，踏进了房间里，俨然大佬作派。
梁河还在给路扬介绍，“黄诗学，影帝，他擅长演绎积极向上的主角，这次我想着让他过来试镜安欣。”
路扬点点头，嘴上夸赞道：“还是梁导路子广。”
他了解过这位影帝，如黄诗学这般的人，其经历有点像是异界版的张毅，经历像，出演过的角色也像，两者的演技……
也差不多。
算得上是很适合出演安欣的人。
黄诗学走进房间，并没有第一时间和其他的导演打上招呼，他就这么自顾自地跑到桌子上，上面什么道具都没有，他一个人坐在那，斯斯文文地假装吃饭。
无实物表演。
“这……”
负责试镜的一大帮子人愣住了。
都是看过剧本的人，也都知道黄诗学此刻饰演的是第一集里和别人吃着大盆菜的高启强，可这太出人意料了。
黄诗学不是梁导特地邀请过来饰演安欣的么……
怎么就开始扮演高启强了？
不打招呼是很正常的事，毕竟黄诗学的名声在那，可黄诗学的行为却不是正常事儿，众人默契地向梁河投去疑惑目光。
梁河都疑惑着呢。
“没有没有。”黄诗学双手合十表示抱歉，嘴上念叨着安欣的台词，“这是做晚辈的一点点心意，应该的。”
真演上了？
梁河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导演，他没有干扰，任由黄诗学进行着他的表演。
这家伙演得还不错，梁河看得出来。
但是……
需要人搭戏啊。
就在这时，路扬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变粗，带着粤省的发音，“阿强，我听说京海黑社会很多啊，他们有没有骚扰你啊。”
只听声音不见人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老头。
黄诗学接上了，他的手呈握杯状态，那手臂停留在半空，脸上微笑：“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什么黑社会。”
“诶，有。”路扬又学着老大爷的声音，“前两天，村里的那些年轻人回来，不是说了吗，有个黑社会老大叫刀哥。”
这时，路扬缓步走到了黄诗学的身边，五指颤颤巍巍，“这个刀哥，他是个放贷的，说不还贷的话，他就剁手剁脚，这这这……这你听说了吗？”
黄诗学面色有些尴尬，他刚才还看着路扬的脸，这会儿又看向桌面，声音也变得微弱，“没听说过。”
这是陪着黄诗学演上了？
众人静静地看着黄诗学和路扬的表演，都明白这是第一集的吃饭剧情，一般情况下试镜不是这样的，可黄诗学开门进来后一句话没说，就在那里演起来。
其他人只能配合。
“刀哥！刀哥！”有副导演突然喊。
他快走到路扬的身边，“车挡住了村口的路，我借用一下您的钥匙挪挪车。”
路扬尴尬了好一会，从裤兜里随便拿个东西扔了过去。
他低下头，默默地观察着黄诗学的表情。
只见，黄诗学先是冲路扬怒视了一下，紧接着又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对付着刚才的饭菜，叹气之后他一直皱着眉，手掌又呈举杯状，“那个……来来来。”
表演结束了。
这个片段的剧情就这么多，其实应该还会有几个配角和其他人，但今天的黄诗学强行上，路扬也只能强行上。
一旁，梁河的眼睛一亮。
“好。”他鼓起了掌，边鼓掌边走到黄诗学的面前，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你小子搞花招，让你看安欣的戏份，你自个偷摸地把高启强的戏份给看了，现场还给我来这样一套表演，怎么？是想拿高启强的角色？”
黄诗学也不遮掩，“这次来，主要还是想挑战不同的角色，而且这部剧来说，高启强的人物魅力似乎要比安欣还强那么一分，我演过太多太多的安欣了，白手起家的安欣，为国为民的安欣，什么样的安欣都有，却很少出演过高启强。”
说到这里，他转身又看向路扬，“一直都在听说路总的大名，当时老梁说这剧本是你写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相信，今天一看……是我肤浅了，谢谢。”
他的谢谢是指刚才的搭戏。
“没事。”路扬不以为然，“很正常的，总不能让您一个人演完独角戏吧？”
“哈哈哈。”梁成笑起来，“说真的，老黄刚才的表演不错，有那么点高启强的味道，不知道路编剧的看法是……”
“要不黄老师再试下演演安欣？”路扬试探性地问。
他摸着良心说，其实黄诗学刚才的表现很好，觉得配得上其影帝的身份，可是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味道，也许是无实物表演，也许是没有经过多次雕琢。
但是……
不管什么原因，在路扬心中，刚才黄诗学的表演，始终不能打上满分。
他的话音落下，其他人愣了一下。
听路杨的意思，这算是婉拒了。
毕竟如果黄诗学演的真的好，他大可不必再让他尝试尝试安欣的戏份，只需要和梁河一样表示肯定，然后让对方回家等消息，最后再把通知发给他就好。
可路扬让黄诗学尝试安欣了。
说明在路扬心中，似乎还差了点。
黄诗学的表情有点僵硬，梁河愣了好一阵子，才打了个圆场，“可能是路编剧想看看您出演安欣的戏份，看看哪个角色更适合你。”
“嗯。”路扬承了这个人情地点点头。
“那好吧。”
黄诗学继续试镜。
安欣的戏份他看过，而且和以前自己出演的角色很像，他倒是没觉得有多大的难度。
而路扬和梁河，已经退到了刚才的位置。
“你不看好？”梁河小声问。
“演得不错。”路扬一边说，一边盯着黄诗学饰演安欣时的表演，“但距离我心中的那个高启强，还差了点味道。”
“比如说？”
“梁导你看了很多遍剧本吧？”路扬没回答，而是问出了其他的问题。
“嗯。”
“那你认为高启强是什么样的人？”
“小人物，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小人物，一个被逼上绝路，且不得不继续的小人物。”梁河认真地说，“他深知洗白的好处，也知道自己不该涉黑，可身边各种因素都在逼着他，他在乡亲们的面前永远是一副成功企业家的样子，在那桌饭之前，就没露出过任何马脚。”
“所以啊……”路扬淡淡地说，“既然高启强那么会隐藏，从涉黑到成为企业家这些年，他至少能做到外人看不清思想，不会轻易动怒，但你刚才注意到黄诗学的表情了吗？在给别人知道刀哥是他小弟的时候，黄诗学怒视了。”
“就这一点？”梁河不理解，“这种细节可以大家慢慢沟通的。”
“那个……”路扬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梁导，其实还有个最大的原因。”
“你说。”
“你看。”路扬指着正在表演的黄诗学，“他有没有人民企业家的样子？”
“有那么点。”梁河实事求是地说，“毕竟黄诗学以前出演过老板的角色。”
“那是大老板。”路扬摇摇头，“黄诗学的身形还是单薄了点，你想想高启强，一个卖鱼出身的底层，最后的扮相又有人民企业家的样子，他的身形会单薄吗？”
梁河摇摇头。
这话有些道理，他不得不承认。
多逛几次菜市场都能发现，这种从事体力活的人，身形都不会太单薄，他们吃得多，做得事也卖力气，不说要发福，但至少不能太瘦。
而黄诗学，太瘦了。
怎么说呢。
他像是那种勤勤恳恳干活的人，很难把他往反派的身上去想，就算是企业家，也只能是老实企业家，跟黑社会扯不上关系。
更不像……
《狂飙》里的高启强。
“表演结束了。”突然，房间里传来黄诗学的声音。
认真点能听到话里的不满，似乎是不满于刚才路扬的要求，以及自己没通过的疑惑。
“谢谢黄老师。”路扬微笑着，“您回去等下消息？”
“好。”
黄诗学转身就走。
路扬却纠结着了。
能看出黄诗学对安欣戏份没下多大功夫，而且也没怎么去认真演的样子，他尝试安欣戏份的时候，远没有高启强那会的一半好。
但路扬看过黄诗学之前的不少表演，这家伙的演技绝对是在线的，现在完全就是摆烂。
但……
路扬还是想让黄诗学出演安欣。
抛开暂时脾气的因素不谈，是人都会生气，路扬就算换到对方的位置来也是一样会气愤，那么有信心地去挑战一个角色，结果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很正常。
但安欣这个角色实在太难演。
他可能没有高启强身上的人格魅力，和那种阶段性与不断变化的人物弧光，他从一开始到后面就那么一个字——轴。
可能变得不相信他人，可能幡然醒悟，但安欣是彻头彻尾的正义化身。
说得再明了一点点——
这部《狂飙》的题材太敏感，敏感到如果没能把安欣刻画成那种角色的话，基本过不了审。
他是正义的，是不能有瑕疵的。
没办法。
人设就局限住了人物的表演。
这安欣太难演了，路扬之前看遍了整个娱乐圈的演员录像，大概只有黄诗学才能胜任。
可这家伙想演高启强。
难顶。
“誒……”路扬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对身边的梁河说，“我还是更觉得黄诗学出演安欣更好，跟他刚才的表演没有关系，而是……安欣只适合他。”
梁河点点头，话也说得犹豫，“可高启强……也难演。”
路扬沉默了。
这也是事实。
能演到很多人喜欢，甚至出圈的程度，绝不会是无名小辈就能演出来的，如果有哪个从没演过几部戏的家伙跳出来，并且演得很好，那路扬只能怀疑……
这家伙生活中就是高启强。
只不过金盆洗手过来当演员了。
“继续看看吧。”
两人叹气，试镜继续。
接下来的试镜里。
路扬和梁河，在大部分时候的观点都保持着一致，两人渐渐觉得有些默契了，编剧和导演的脑回路能撞到一起，那办事起来绝对顺风顺水。
他们看了无数个演员，其中也当场表示认可了几个。
但……
高启强和安欣的饰演者，他们至今都还没有合格的人选。
黄诗学除外。
“要不是我岳父有点岁数了……”路扬挠挠头，“我都想让岳父来演高启强。”
梁河：“……你还不说，第一集的高启强，顾董来，可能真的能演。”
“算了，就这么一说。”路扬摆摆手。
“那你有没有想出演的角色？”梁河突然问，他的眼睛盯着路扬，“刚才黄诗学表演的时候，你上去来了那么一段，我突然觉得……你也挺好的。”
“别。”路扬摆摆手，“我就是玩票性质。”
“我觉得……”
梁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可路扬用手拍了拍桌子，示意他看看面前。
这时来了新的演员。
是张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