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如约到来。
汤一粟紧赶慢赶的, 总算把粮草安然无恙送到。
路上是真的下雨湿滑,也是真的翻了一小车粮食,下雨延误是真的, 故意拖延也是真的。
到来的粮草很快解了边境守军吃饭的难题。
原本有点紧绷的氛围,在士兵们看见粮草稳稳地运送到城内的时候,瞬间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曲渡边也跟着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 才让人将粮草收好。
他看着将士们高兴的样子, 心情也好了起来, 爽朗一挥手:“今晚加餐!”
前几天那么省着吃, 现在放开吃一餐。
运粮的士兵们欢呼雀跃:“谢谢将军!”
“将军大气!”
“这就大气了?”曲渡边乐道:“等下次深入草原, 咱们就把北疆人的牛羊全都抢过来,顿顿都吃肉。”
士兵们哈哈笑起来。
叶连泱从最前头跑来,手里拿了个小布袋,“殿下,还有这个, 汤大人走前给您的, 说是湘河郡的百送的。”
曲渡边打开小布袋看了看。
是苍颜花的种子。
黑色的小圆球,看起来圆润可爱。
曲渡边摩挲了下小布袋,想起在乐安县的时候, 百姓给他送行的那段记忆。
叶连泱好奇道:“殿下,这是啥啊, 能吃不。”
“吃什么吃, ”曲渡边无语, 敲了下他脑门。
这种子背后, 就是他们在战场厮杀的意义。
苍颜并不需要特殊照料,曲渡边骑马出城, 找了个有水的山头,种下了这些种子。
也不知道边境的烈阳寒风,能不能让这些在湘河水乡才开的花发芽。
他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山丘。
可能有一天,北疆边境的荒山,都会开满朝气蓬勃的蓝色小花。
-
深夜。
曲渡边坐在桌边,双手交叉抵在下颚,凝视桌上毛笔,出声道:
“六六,用暗网查两个人。”
乙十二出现:“谁?”
曲渡边:“第一个,汤一粟,我想知道他效忠的是谁。第二个,崔融,这个……能查多少算多少,不必强求。”
他不想当皇帝,但他需要知道在战时拖后腿的是哪个人在主使。
毒素不会真的伤害他,为了亲人他可以暂且忍下,皇权争斗兄弟彼此相残虽令人齿冷,可身处皇室,也并非不能理解。
但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可以狠,可以争,但不该拿边境将士的性命做威胁。
想出扣押边军粮草来迫使他服毒的这个人——
一定不能登基。
不然即便他病退,恐怕也不会彻底安生。
二哥、四哥、五哥、六哥。
这几个人在他脑海中闪了一圈,曲渡边全部假设了一遍,竟然发现,只有四哥登基他的直觉感受才是最安心的。
可惜,四哥和他一样,没有想法。
过了会儿,曲渡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这种为自己利益搏算的思绪,与其他皇子党派想的有什么差别。
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乙十二:“我们的暗网还没有深入官员体系中,汤一粟是水路转运副使,周转频繁,恐怕不太好查。”
他心底有些疑惑。
跟在殿下身边许多年,他对殿下认识的人都相当了解,可以确信殿下之前没有接触过崔融,更别提汤一粟。
只是见了一面,突然就要查,是因为粮草的事么?可粮草已经运来了。
曲渡边思忖:“查一下他跟水路转运使的关系到底如何,以及他的来历。”
乙十二:“明白。崔融似乎去了山鸣关的村镇,我会让人追踪。”
“嗯,不过此事需要绝对保密,避免打草惊蛇,牵扯的人越少越好,”曲渡边凝眉几秒,还是说了,“……回京的时候,我可能会有些变化,引起不必要担心。”
乙十二微微一愣。
“变化?”
“届时你……”
曲渡边在他耳边低语一阵。
-
乙十二去查消息,时不时会出城,经常看不到人影。
曲渡边一边在等镇南关的消息,一边组装完成了三弓床弩,还在下面安装了可移动的车轮。
夏赴阳操练军队,整备火药。
半个月后。
南宁和北疆连接的天堑深渊,燃起了进攻的硝烟。
镇南关。
北疆、南宁连接处。
绳索和铁丝凝成的千百条人工运输链,上面攀附的火舌疯狂吞噬着这些人命搭成的绳索。
燃烧掉的火焰坠落下深渊,宛如从天而降的火雨。
徐停凤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勒马立在悬崖边缘。
他凝视着对岸,其实距离很远,从这里看,根本看不太清。
身后的厮杀声震耳欲聋。
此番毁道,对战局至关重要。
只要北疆能快速结束战乱,镇南关也会平静下来。
希望小外甥和夏赴阳一切顺利。
-
北疆驻地。
“王上!”
传信的士兵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启禀王上,不好了!天堑的绳索断了!”
吉日格拉眼皮重重一跳。
“大周士兵已经深入草原到达天堑了??”
士兵:“不是,是镇南关的大周士兵,从南宁那边断了我们武器的补给!他们速度很快,像是一早就知道天堑的位置。”
吉日格拉忍不住道:“这不可能!”
天堑的位置非常隐秘,就算大周想从镇南关那边断开,也得费心摸索才是。
而一旦摸索,就会暴露,南宁绝对会有所防备。
但,大周怎么会一早就知道天堑的位置?!
-
天堑附近。
因为绳索连接被烧毁,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北疆士兵就迅速撤离了。
透露天堑位置,立了大功的织仪等人怕被发现,小地鼠一样隐藏起来了整整三天,搞得灰头土脸。
等彻底听不见士兵呼喝和马蹄的声音了,他们才出来。
很怂,但稳。
织仪目光凝重:“他们都回去了,天堑毁了,北疆和大周最后的战斗也马上要开始。”
天空飞过一只苍鹰,叼着的羽毛落在地上。
谢立杉捡起来一看,片刻后,笑了下:“是殿下写给您的。”
织仪瞬间过来:“小七写得什么。”
谢立杉给她翻译,其实只有一句话。
“注意安全,阿姐,等我来接你。”
织仪狠狠揉了下眼睛,把这根羽毛好好放好。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她问阿骨木多,“阿湘姑姑的墓你们旧王庭迁到哪里去了,还记不记得?”
阿骨木多点头:“当时只来得及带走王后的尸身,按照习俗,我们用火烧成灰,葬在了一个偏远地。”
织仪:“我们去那里。”
-
中一城。
整军待发。
曲渡边一身盔甲,与夏赴阳一起站在城墙。
“是时候了。”
夏赴阳:“总算到了。”
曲渡边:“右贤王算是咱俩杀的,就看看谁先抓到左贤王和吉日格拉。”
“好。”
夏赴阳扬唇一笑,握紧长枪。
“将士们!”
“北疆的牛羊都在等着我们,愿不愿意随我和七皇子,立战功!抢牛羊!”
边境的士兵养精蓄锐,早就摩拳擦掌。
“立战功!抢牛羊!”
北疆和大周的战争全面爆发。
储备的火药被北疆用这段时间积累的护盾挡下后,北疆气势盛了起来。
两方大军对战河谷地的时候,吉日格拉亲自出来叫阵。
他骑在马上,控制缰绳,左右移动,运气内力,喝道:
“杀我北疆右贤王,现在还敢不敢冲阵杀我?”
“喝马尿长大的小儿,别是见了本王就害怕了吧!出来!”
曲渡边位于大军中央,闻声悠悠叹了口气,为古代人骂人的词汇量感到可怜。
这种程度,刺激谁呢?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眯眯喊回去:“就不出去,有本事你就过来打我啊!”
夏赴阳附和道:“对啊,你有本事自己过来嘛!别像个着急见不着主人面的哈巴狗!”
大周士兵哈哈大笑。
曲渡边:“不过你要是实在想我了,我就勉强赏你个礼物吧。”
他拍拍手。
战车上,鼓手接收到信号,开始有规律的敲击战鼓。
大周军队瞬间开始变化,前方的士兵纷纷让开一条路,露出了后面的武器。
这是三弓床弩。
射程千米,大型弩箭,需要二三十人合力才能发动。
可以是攻城利器,也可以在规模战中成为战争推进器,护盾的噩梦。
每个三弓床弩都被他们包裹的像个铁桶,保护武器的同时,也保护里面的发射手。
乍一看,像个可以移动的怪物。
吉日格拉眯眼远眺,“那是什么东西。”
他心头再次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总辖床弩发射的叶连泱发出指令:“准备——”
齿轮运转的声音响起,弓弦被拉紧到了极致。
叶连泱:“放!”
尖锐森寒的箭尖破空袭来,箭矢长约三米,成人拳头粗,须臾便飞至北疆手持护盾士兵的前方,然后——
砰!
第一个士兵的护盾直接被射穿,冲击的力道之大直接击飞了往后十余名士兵。
吉日格拉瞳孔骤缩,厉声呵斥:“稳住!防御!”
大周战鼓再起。
冲锋的号角吹响。
曲渡边和夏赴阳相视一眼,分开率兵的前一刻,不约而同对拳相击。
“回来一起吃烤鸭。”
“遵命,殿下。”
……
崇昭二十四年夏,九月初。
大周与北疆战争全面爆发,七皇子曲渡边与安北将军夏赴阳共击敌军,围军河谷地,胜。
崇昭二十四年夏,九月末。
北疆凉风起,天转寒。
一月间,北疆大军败退百里,吉日格拉上降书,愿重新迎娶大周公主,或送质子归周,以结百年之盟。
七皇子当众撕毁降书,又三日,崇昭帝亦降下拒降圣旨,怒骂斥责吉日格拉无耻之尤。
崇昭二十四年秋,十月。
北疆主战派王庭内讧,分崩离散,吉日格拉与左贤王率军溃逃。
大周两位主将,分而追之,意欲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