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确实不错啊。一个没吃饱, 小七,等下了朝,我去你府上吃吧, ”六皇子摸摸肚子,“顺便尝尝手抓饼。”
曲渡边:“当然好啊,随时欢迎。”
钟声敲响, 到了上朝的时间。
官员们去午门两侧的小门排队去了, 他们几个也起身告辞。
“我们该走了。”
“去吧去吧。”
路过小摊的官员们有的遥遥行礼, 有的没发现, 匆匆路过。
等人都进去的差不多了, 旁边的小摊准备收摊的时候, 奚子行来了,他一身板正官服,往曲渡边收钱的小篓里放了几枚铜板。
他深深凝视着轮椅上的少年。
“摊主,还做不做?”
曲渡边微微一愣:“奚子行?钟声都响了好久了,你现在吃来不及吧。”
奚子行:“钱我付了, 下了朝, 去找你吃。”
曲渡边:“也行,到时候给你个豪华套餐。”
奚子行见他面上没有消沉颓靡之色,微微笑了笑, 朝着叶小远点点头,匆匆进了宫。
叶小远:“也是有趣, 奚公子去了刑部当给事中, 儿子给父亲当督查, 还以为他会进吏部。”
曲渡边想了想:“大概是家学渊源。”
乙十二:“殿下, 咱们在这里等吗。”
曲渡边:“推着小摊去别处卖一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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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
崇昭帝端坐上首,面色沉沉。
下面臣子正常汇报大朝会中需要上报的事宜, 好像和平时平静的样子一样。
没有任何人率先提起纸钱报冤一事。
谁这时候说话,谁就是愣头青,没有证据的事,哪里有由头提起来?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有通传太监入内,跪地便呼:“启禀陛下!镇南关兵器库军器监监正求见!有要事要禀!”
崇昭帝心一跳,以为是镇南关又开始打仗了,挥手道:“宣!”
军器监的监正姓刘,负责战时武器的督造、储存和保管,也是个体面的官,可他进来的时候,浑身上下脏兮兮,甚至有血迹,像是刚逃难回来的。
刘监正进来后就跪地大哭:“微臣差点见不到陛下啊!”
方太傅惊疑不定:“你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崇昭帝沉声:“是镇南关出事了?”
刘监正道:“镇南关一切安稳,臣这幅模样是在查案的时候被人追杀了。只是想着一定要回来揭露卖国贼的真面目,这才拼尽全力逃回了京城!”
二皇子:“追杀?”他拧眉道,“细细说来,满朝文武和陛下皆在此处,无人敢动你。”
“是,”刘监正道,“臣查到,驻守在镇南关的李番云李将军,竟然在和大周和南宁开战的时候倒卖兵器!”
“他偷偷把镇南关兵器库里面生锈的兵器运走,等磨去了锈迹,祛除掉刀上大周兵器的烙印,再伪装成南宁的兵器贩子,把大周的武器再卖给大周,以此赚取私利!”
朝臣哗然。
“你说得可是真的?!”
“大胆!空口无凭,竟然在朝堂之上当着陛下的面胡言乱语!”六皇子党怒不可遏。
因为李番云是六皇子的外祖家表哥,代表了他们在镇南关的兵权。
刘监正一番话是要想直接撅了六皇子的根基,他们岂能就这样看着不管?
“启禀陛下!此人信口雌黄,污蔑良将,其罪当诛!”
刘监正:“臣没有信口雌黄,臣有证据。”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布长条来,打开后,里面正是他收集的罪证,包括人证姓名籍贯和口供,伪南宁贩子的退回路线等等。
余公公下来,将罪证呈了上去。
六皇子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刘监正:“敌国兵器贩子是常有之事,就是为了发一笔横财。臣等负责战时武器的官员,都知晓这条潜规则,但是、但是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做……”
崇昭帝翻看罪证,脸色越看越不对。
六皇子的脑子紧急上线,声色俱厉:“父皇,仅凭此人一面之词,就污蔑表哥?此事并未立案,他身为外官,大朝会当天面见天子,本就是有违官制!朝堂,可不是让尔等攀扯叫嚣的地方!”
“是啊,况且一个管兵器的监正,怎么还能查起来案子了?就算是有不妥之处,也应该呈报大理寺处理才是!”
二皇子:“是啊,若说是李将军从中谋取私利,监正是否找到了李将军昧下的银钱在哪里呢?这,才是铁证吧。”
刘监正:“这、这……”
他结巴了半天,崇昭帝放下手中罪证,“正如二皇子所言,你可有找到切实的罪证?”
“若是没有,朕只能先将你下狱,放心,并不会为难你,只是将案子移交给大理寺处理。”
刘监正道:“并未追查到赃款隐匿的地方,好像、好像不在镇南关……”
六皇子松了口气,更理直气壮了:“没有查明的事也敢在朝堂上说!”他拱手道,“父皇,我表哥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不该受小人攀诬,还请父皇明察。”
回去得赶紧找娘和老五商量下,看看怎么把这件事了了。他掌心隐隐出了层冷汗,这件事要是暴露了,外祖家肯定会被父皇治罪的。
表哥他们怎么不小心点。
崇昭帝眯起眼:“一人片面之词确不可信,此案由大理寺和刑部一同查核,看看到底……”
“父皇!”
五皇子突然站出来,“儿臣有话要说。”
听见他说话,六皇子下意识就松了口气,毕竟这些年五皇子帮了他不少忙,他也养成了一有事就找五哥的习惯。
五皇子站出来了,下面就不用他操心了。
崇昭帝声音一顿,“你还有何话说。”
五皇子抬起头,看向六皇子,后者呶呶嘴,一如幼时的颐指气使。
他垂眸,撩起衣摆,跪地悔道:“刘监正没有查到的脏银,儿臣知道在哪里。”
二皇子唇角微微上扬。
这场他期待了多年的好戏,终于开始了。
此时,六皇子党还没有反应过来,五皇子已经飞速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沉声道:“李番云以及李氏一族,在大周和南宁交战期间,倒卖武器,赚来的本国银两,全都进了京城,入了六皇子府!”
“儿臣手中的信,就是当时李氏一族和兰嫔联系的凭证,上面还有六皇子的私人印章,万万做不了假!”
从五皇子说第二句话开始,六皇子党已经全懵了。
六皇子更是大脑一片空白。
他僵立在朝堂上,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寒气从脚底涌入身体内。
继而浑身发抖,面部充血,他指着五皇子:“曲渡深!曲渡深!!你胡在胡说什么?!”
六皇子一脚将五皇子踹倒在地,“你个混账!!”
五皇子攥着信,咳嗽了两声。
崇昭帝怒道:“把他俩拉开!”
侍卫当即将五皇子和六皇子分开。
五皇子重新跪好,“儿臣说的是真是假,父皇一看便知。”
信被呈上去,崇昭帝从头到尾看完,猛地一拍桌子,看向六皇子:“你可还有话说?!”
六皇子:“儿臣……”
崇昭帝:“老五,你跟小六的关系不是很好么,今日怎么会将这封信交上来?而且,要是你早早就知道,何不一开始就告知朕此事,偏要等到现在!”
“儿臣悔恨,”五皇子痛苦不已,“当时没想到六弟和兰嫔娘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念及手足亲情,没有揭穿。可事后,每每想起自己曾经没有阻拦六弟,就觉得自己愧对先祖……夜不能寐。”
“本来想着算了吧,可是当儿臣看见刘监正拼死将李家罪证送出,心中深受震撼,才将信呈送上来。”
谁都知道,他这是在演,还演的假模假样,毕竟要是真不想说,谁会贴身带着那封信?
但很多时候演戏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拙劣的借口,让台上的大戏继续唱下去。
五皇子:“六皇子府支出的账目中,许多明细清晰可查,从镇南关倒卖来的几十万两银钱,大部分都用在了收买官员、卖官鬻爵上。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愿意项上人头担保。”
方太傅深深道:“五殿下,假如六皇子所作所为为真,你也有包庇纵容的嫌疑。”
五皇子对着崇昭帝叩首:“儿臣明白。但是,只要能让良心安寝,儿臣愿领受罪责。”
他扭过头,看着手脚僵冷的六皇子,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光,语气却悲悯而哀伤,缓缓吐出一句:
“只愿六弟,回头是岸。”
朝堂上吵的犹如菜市场。
六皇子的视线撞进五皇子的眼睛里,只觉得有一只冰冷冷蛰伏的蝎子,缓缓地,把剧毒的尾钩,刺入了他的皮肉之中。
崇昭帝望着下方争吵的乱象,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案件交由大理寺和东厂审查,相关人等,暂时压入狱中。”
左天朗犹豫道:“两位皇子……?”
户部尚书义愤填膺道:“叛国疑罪之前,皇子等同百姓。”
守财奴老头有点应激,当时大周国库多艰难,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拨弄着算盘一文钱一文钱的斤斤计较,大周更是倾尽全国之力才打赢了两国战斗。
现在却说,当时还有人发国难财?
他呸!
崇昭帝:“五皇子禁足,六皇子以及相干人等全部下狱,等候审查!”
在两国交战的危急时刻,倒卖兵器,赚取本就艰难的大周的金银,不严惩,无法给镇南关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有人求情,崇昭帝:“求情者全部入狱。”
朝堂之上顿时噤声。
这种时候,还有谁敢说话?
崇昭帝捏了捏额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若无其他事情,那就——”
平静的声音从文武百官后面传来,一青衣小官拱手奏上:“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说。”
青衣小官上前,拱手:“陛下。”
正是奚子行。
崇昭帝打量他片刻:“朕记得你。”
他瞥了眼刑部尚书奚石秋,后者不动如山。
“何事,说吧。”
奚子行道:“身为刑部官员,臣深知,刑部掌管刑狱、诉讼、司法,协同大理寺纠察民情,护我大周律法公正,朗朗乾坤。可就在昨日,京城‘报冤’纸钱飞的满城都是。七皇子永王殿下,功在社稷,威震北疆,却身伤眼盲回京,本以为是战场受伤,但若非另有隐情,怎会纸钱纷飞?”
“然而臣立于殿中,直至将要散朝,都没有听见有刑部、大理寺或者都察院的人说起此事!纸钱所说,陷害永王殿下的乃是皇室之人,尔等不敢提及,是否是惧怕得罪权贵,丢了项上人头?”
奚子行抬起头,语气铿锵,在一片错愕的低呼声中,清清楚楚道:“若非惧怕,就是耳不聪目不明,失察至此。”
“是以,微臣身为刑部给事中,不得不肩负起自己的职责,微臣无权管辖大理寺和都察院,但却有资格弹劾刑部尚书奚大人,渎职懈怠,知而不治之罪!”
刑部给事中的监察之权,用得淋漓尽致。
不少人同情地看了眼奚石秋。
儿子新官上任第一天,把大理寺和都察院踩了一遍不说,还在自己头上拉屎,真是够糟心的。
奚石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神色未变。
崇昭帝身后,余公公擦了擦头上的汗。
苍天,这是这个时候该提的事吗?
崇昭帝:“凭借纸钱上说的话,你就想把皇室中人,全部查一遍?”
奚子行道:“微臣请求陛下,立案,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