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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并非下等

寒凉湿气顺着地板一点点蔓延开,浸透身体,而周围漆黑如墨望不见底。

被铁拷禁锢手脚的男人侧头张望,眼前是块半透光的黑色帘幕,有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来,可依旧驱散不了他心底的恐惧。

摇春秀场绝非面上看去歌舞升平,自冯系军阀战败起就落入梅家掌控中,成了资本家彰显尊贵明争暗斗的场所,亦是人间炼狱。

而他,许汐白,则是今晚最具瞩目的拍卖品,标价三十万。

他没有衣物裹身,纤细身形一览无遗,白皙手腕被勒出乌青和血痕,冷得发抖。

那群昔日里一口一句“许公子”的奸邪商贩根本没对他手下留情,见他对试图抚摸背脊的大老板啐口水,扬鞭就狠狠抽打,次次甩得震耳欲聋,疼到肉里。

被关进货笼前,他亲眼看着冯家公子被几个油腻老男人抓在手里,推搡不开,被迫撬开嘴激烈亲吻……

许汐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涩液体一并吐了出来。

最开始他逃了几次,用肩膀撞开梅家的打手,却因骨折过的小腿绵软无力又被抓了回来。

那次他被梅廷英重扇耳光,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晕倒前,梅廷英将手指插进他顺滑的乌发里,猥琐地戏笑道:“许汐白,别怪我梅廷英不念旧情,要怪就怪你父亲站错队,输的一败涂地,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是,他输的很彻底。

模糊的画面走马而过,许汐白仿佛看见了身着洁净明朗白衬衫的封鹤,眸光温柔,好似见过他的人都会沦陷在那纤尘不染又雅致的气质中。

他与封鹤自幼一同长大,两人在学堂里同出同入,踏过青春期,父母互为交好。封鹤的脸上好像一直带着笑意,眉毛浓密,笑容阳光帅气,身姿也是那样挺拔。

左耳的银色钻石耳钉尤为亮眼,那是封鹤还未去军校前两人一起买的,许汐白这样一个怕疼的人破天荒地打了耳洞,就为了戴上对方送的生辰礼物。

即便后来送的人自己不戴了,他也从未取下过。

他是那样爱着他,在他心里永远鹤骨松姿的男人。

而今,封鹤要娶陆系军阀的千金,不愿替他偿还欠下的千万债务。

许汐白承认自己有些贪婪,也有自欺欺人的成分,才会在发觉昔日亲密好友写给千金情书后,默默将那几页纸塞回抽屉。

那时许家还未没落,作为与冯上将合作最为密切的富商大贾,被全城百姓视为配金戴紫的香饽饽。

许禄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

只要是他看上的珍品无论价格多昂贵,定会纳入囊中,他所到之处,皆是赞誉满堂不可向迩。

给他打下的标签,还不足买下家中的藏酒,可现在却成了压在他心口无法言说的痛。

父亲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入狱,后母携巨款逃离海外,许家上上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打得七零八落。

昔年繁盛日,花下人如海。

许汐白想来想去,只能艰难叹出句苍白的“世事难料”。

秀场总是笑意盈盈,不信眼泪。

买的人出手大方,卖的人多为阴霾遮天,乞求遇到个好主苟延残喘,幸运的能确保身体完好无缺。

若是碰见什么癖好怪异的老板,要求断手断腿或是割舌毒哑也是常事,毕竟命在钱跟前,显得不值一提。

摇铃声清脆,悠扬入耳。

梅廷英那尖锐的声线自主会场传来:“……恭喜张老板竞拍成功,成交价三百五十万!”

少年的哭声刚响起,就被一掌扇回去,梅廷英撸起袖子捏着冯越的下颚威胁道:“哭什么,三百五十万,算老子能给你卖出最好的价钱了!”

冯家出事时这小公子还没成年,好不容易等到能出货的年龄,梅老板立即安排卖家将其转了出去。

说句实在的,冯越在这批“货”里只算中规中矩,瘦弱胆怯,姿色平平,要不是梅廷英有点人脉还愁亏了这半年的粮食费。

而许汐白不同,但凡见过他相貌的大老板都对今晚的拍卖会蠢蠢欲动。

细长的弯眉如月,鼻梁高挑精致,明亮如镜的蓝眸时常闪烁傲视万物的光彩,嘴唇形状像是勾画出来的工艺品,这些五官凑在一张鹅蛋脸上,组成近乎完美的相貌。

和洋人成婚的富豪不算少数,但能生出这般巧夺天工的后代的,许禄可谓出了名。

梅老板为了应景,还给许汐白准备了一身月光白的修身旗袍,做工精雕细琢,镶嵌昂贵珠宝,包裹着他纤细又不显阴气的身材。

此时,许汐白被逼着换上那身“卖身服”,忍着胃痛从地上爬起来。

“呵,许公子果然气度不凡,真像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娘子。”

梅老板的话就如同他脸上阴邪的表情,句句充满讽刺意味。

平日里许汐白最迷人心窍的一点,除了他的长相,就是那双清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

说是目中无人,更确切的描述应该是被金钱养出来的高贵气质。

他的皮肤在一道至美光线下犹如雪山上盛开的白莲花,伤痕成了鲜红色的绸带,将其点缀,令人移不开视线,沉浸在那种破碎感与极致的美艳中。

“记得嘴巴甜一点,能要到个好价钱。”

梅老板替许汐白整理好裙摆,抚平秀发。

按理来说,厌恶被女性化装扮又性格高傲的许汐白,被梅老板这番调戏肯定要骂上几句,可这会儿他却像在沉思,毫无反应。

学乖了。

梅廷英暗自窃喜,最难搞的公子哥终于在沉痛的命运压迫下低下头颅,现在应该能够收起性子,好好为他赚上一笔。

“许汐白,到你了。”

梅老板见那人不动,又催了句。

男人的眼眸从涣散转为清澈,接着,瞳孔收缩。

“……我勒个去!这是什么鸡毛打扮啊?!”

“鸡……鸡毛?”梅廷英以为是自己年纪大耳朵背,不敢相信身旁的绝美公子哥能说出这种粗鄙之言。

许汐白拽了拽旗袍上用来点缀的钻石,两眼瞪大:“哇靠,居然是红宝石,好奢华诶~”

短暂的惊讶后,男人像是瞬间接受了一切,神色喜悦地欣赏起衣着,掩面轻笑起来。

只听到他凑过来问了句:“你,你叫什么啊?”

“我……”梅老板眉毛紧蹙,“我是梅廷英,养你这一个月的活菩萨!”

许汐白眼睛弯起,眨了眨,朝着梅廷英鞠躬道谢,调子轻快甜腻:“那谢谢你呀梅老板,我明明记得你是个大坏蛋来着……”

还没等梅老板消化完许汐白唐突的话,就看着男人擅自推开红绒幕布,光着脚走出去。

梅廷英惊愕地看向手下:“他,他是被你们吓傻了吗?”

“老板,我们都知道他是今晚的重头戏,只敢轻轻的打,没有恐吓!”

“那他……”梅廷英转头,发现早已走向主会场的人,急忙跟在后面小声喊着:“哎,鞋子啊,你还没穿鞋!”

没有摇铃入场,灯光也暗着,台上就突然冒出位光着脚的美貌男人,纵使各位商界大亨见过大世面,也忍不住喧哗和声。

“哎哎,瞧台上那个,是不是许公子?”

“那双腿还有脸蛋,是他!许汐白!”

“看样子今晚的重头戏真的是他,真漂亮啊!”

人头攒动,咿咿呀呀各说各的,许汐白什么也听不见。

只是从每个人脸上各怀鬼胎的表情中猜到,这秀场应该不是什么慈善捐款活动或是公司年会。

但难得穿着如此昂贵的华服露面,许汐白亦不想糟蹋,他挑了块干净的地方落脚,两只嫩白的脚丫上还涂了透明指甲油,脚腕上的银铃一步一响。

拍卖人一抬头,发现许汐白已经上台,愣了两秒,敲下拍卖锤控制现场秩序。

“各位老板,请保持安静。下面将进行今晚最后一场拍卖,起拍价……”

“我出一百万!”

没等拍卖人说完,后排就站起个中年男人,猴急似的将三十万抬升到一百万。

“一百……万?”许汐白默默念叨着,这是他印象里的人民币吗?

见拍卖人旁边还站着位年轻女士,他挪步过去轻声问:“小姐,请问这些人在拍什么,是我吗?”

被问的女士表情僵硬,她只见过在台上偷偷啜泣的背债人,就没见过一脸微笑礼貌询问拍卖意图的古怪家伙。

还是那位远近闻名的许公子。

但她还是快速回复:“是的。”

许汐白的脑袋飞速运转,环顾四周的场景,再加上残存的记忆,他继续问:“那买我的人需要我做什么啊?”

对着如此纯真无邪的疑问,助手侧过脸沉声说道:“买了你,自然是当男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吃住都管?”

“是的。”

听上去,十分不错。

台上的人聊着,台下已经吵作一团。

有人嚷嚷着:“没有敲锤吴老板你瞎喊什么啊!张口一百万,这拍的可是男j!”

“就是啊,你把下等货拍这么高,后面的人怎么加?”

喊声洪亮,这次许汐白切切实实听进耳朵里。

他嘴唇不自觉微撅,向前走了几句,叉腰抱怨道:“干嘛呀,说我下等,我才不下等呢!”

许是觉着说话语气有些冲,他抿唇莞尔一笑:“老板们,你们再多加加价,我才愿意跟你们其中一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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