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气氛宁静且舒适。
两人对坐在一张古朴桌旁,封鹤抿了口醇香的茶水,说着便勾上许汐白的肩膀。
他的表情却比任何人都凝重。
“汐白,我对不住你。那钱我本该拿出来救你于水火,可我大哥好赌,又患了疑难病性格极差,家里人是又怕又可怜他……那钱全让他输在梅家赌场里了。”
许汐白听完后,只觉得胸闷气短,恨不得扇自己个耳光。
且不说为何要设计这么个毫无优点的配角,把封鹤也拖累进去,他这段时间都快以为对方也见风使舵不敢与许家来往,才把他扔在梅家秀场里。
封鹤一脸落寞,刚抬眸,余光里瞥见了许汐白耳上的疤痕。
“谁伤的!……肖钰吗?!”
封鹤攥紧拳头,神色里闪过一丝凶狠。
“肖钰就是条丧心病狂的狗!那天梅家秀场我去了,找朋友借来了五百万的支票,想着先把你救出来,可是半路上有人截了我的车!”
原来是这样,才让他错过了与封鹤的相见。
如若当时竞拍下自己的是封鹤的话,故事线应该就会按照原本的方向发展。
“汐白,我很后悔从军校里回来,你是我从小到大的知己,应该了解我家的现状,没了陆家相助,恐怕会在肖家的商贸战里被耗干。”
打量下四周无人,许汐白凑过身问:“鹤哥哥,那你现在拉我出来,可是要带我走?”
他澄澈的眸子望向封鹤,心里期盼着待会儿就能坐进封家自产的敞篷车里,彻底告别那只野兽。
“我想带你走!”封鹤握住许汐白的手,眼神流转,“可……不是现在。”
许汐白脸上划过一丝惊愕,但他很快收起。
不应该啊。
封鹤比他大三岁,一直待他如弟弟般照顾,特别是许汐白接手家族产业后,更是鼎力相助毫不含糊。
难道就因为肖钰找人把车截了,改变了故事线,封鹤就这么不近人情?
“……听肖钰说,我父亲的罚金都是他给的,把柄落于人手,就沦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
许汐白默默用手指抹掉眼泪,低头道:“你要是不管我,可就真的没人管我了,鹤哥哥……”
封鹤听的心头发颤,险些失控,望着许汐白苍白的嘴唇,承诺说:“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我肯定能救你出来,但我需要你帮我,汐白,别让肖钰得逞。”
许汐白眼角悬着泪珠,茫然无措:“我帮……怎么帮?”
“你得帮我拦着肖钰,只要我能顺利迎娶陆绮珊进门,封家的生意场就还有转机,到时候与陆家里应外合,肯定能将肖家斩腰下马。”
“鹤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陆小姐?”
“怎么可能,汐白,成年人哪有那么多喜欢,婚姻就是合伙做生意的道理,做到好皆大欢喜,做不好就一拍两散……我不喜欢她,但我需要陆家。”
封鹤面色拧着,手轻抚过许汐白的额间。
“冯氏军阀战败之后,沪城真正的主人根本不是后来那几个年轻少将或是达官贵族,而是洋人。”
封鹤嘴角微动,向许汐白细数起能建造出枪林弹雨之势的洋商。
“肖钰也想碰军火库的生意,不过他老子不准,打发给他两三家珠宝店铺。”
“军火……”许汐白恍神,在他的记忆中原本剧情里,沪城会在三年后在冯上将带领下解放,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战火纷飞,而肖钰这样的人加入,莫非是想趁着战乱转商攀洋商,大捞一笔国难财?
可他父亲坚定跟随着冯系,他自幼便知冯上将才是胆略与见识并存的好将军,挺力支持许家干实业,这些都是亲眼看见过的。
如此想来,陆啸的身份站位真的很令人费解。
以及封鹤,许汐白做不到原身般对那人如此信任。
“我父亲似是惹恼了陆司令……你知道其中缘由吗?”
许汐白看着自己的茶碗,怜态浮现。
“汐白,当局情形复杂,这不是普通商贾能掌控的,要说陆司令我也无可奈何,他只是现在足以踩在所有人的头上,咱们就得认。”
封鹤轻叹道:“我只盼望能早日将你解救出来,像以前那样,守护着你,不遭着束缚罪……我看着那该死的管家对你那般态度!我真想……真想杀了他!!”
许汐白纤长睫毛撩动,认真望向封鹤:“鹤哥哥,我最相信你,也愿意帮你,但你得告诉我怎么做。”
封鹤手上力道加重,握着他的手动了动:“现在陆司令的想法谁也左右不了,只能让肖家自己退婚。肖仲海听信他五房太太元笙的话,你得想办法与她交好。”
“肖钰不准我出门,老宅我也是一次都没踏进去过,就连今天的外出也是苦苦求来的。”
话语间,许汐白眉头轻皱,他也思付起对策。
他忽的抬眸,想到曾经在编辑部里听到的沟通策略,唯一能确保合作谈成的方法就是达到对方的目的。
“元笙……对肖钰憎恶,应该最希望肖老爷对他失望。”
“理应是,所以我也不明白,肖家还有几个后代都未婚娶,她怎么就偏偏推荐肖钰上了。”
许汐白面露难色,脑海里显出陆绮珊那盛气凌人的嘴脸,咂舌道:“她肯定觉着以肖钰沾花惹草又目中无人的性子,迟早得被陆司令识破,好好整治一番……”
“哦……这么层意思。”封鹤字字沉重,对于揣测人心他并不擅长,也惊讶发现许汐白脑袋运转得是要比平时快。
茶水都放凉了,封鹤那之后动也没动,许汐白也没有心思在这喝茶赏曲。
他偏转身子,轻颦笑了下:“我试试看,但你不准对陆绮珊真的动心。”
洒脱风姿尽入封鹤的眼,男人心上泛起涟漪,涌现一股暖意。
精致如画的面容,与那双不再淡漠鲜活灵动的眸子,组合在一块,让封鹤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许汐白脸上。
“……汐白。”
封鹤叫了声,目光专注炙热。
方才那话说的,容易误解。
还以为许汐白醋意犹深,不希望他与陆绮珊亲密。
封鹤听到些圈里的议论,最让他惊诧的便是有关于青梅竹马的聊哉,说许汐白执意退掉肖钰的婚约是为了自己,他喜欢我,是吗?
封鹤一直不敢确定,换作之前清冷高傲的好友,他内心有所顾虑。
但如今经历大是大非后,变得惹人怜爱的许汐白,竟真的在他心上撩拨了几下。
“不会。”
封鹤闻见许汐白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这人从以前就是。
家里做糖盐生意,每天口袋里都装满各式的糖酥和饼干,只不过他不喜甜口,不常接过好友送来的礼物。
他……喜欢我,似乎是真的。
封鹤身子愈加燥热,被萦绕在脑海间的想法纠缠、困扰,忧中带喜。
“嗯,那我等你。”
一句允诺,给予封鹤莫大的安慰。
趁着来客的注意力都被台上演绎戏曲的小生吸引去,封鹤突然低头,两人距离极速拉近。
许汐白的眼神慌了下,动作小心翼翼。
他光顾着和封鹤谈论对付肖钰的对策,竟忘了面前的男人才是自己的原配。
谈笑声,喝彩声中,他听到封鹤柔声响起,带着一丝轻缓的吞咽。
“……汐白,你可是喜欢我?”
肯定喜欢啊,许汐白略感郁闷,你的自闭好友都暗恋你那么多年了,你小子才发觉?
脑子不灵光就捐了呗!
让你来救,还能被肖钰劫胡,你说你要是趁着我家族蒸蒸日上之时把我娶进门,还有这后头一系列腌杂事?!
被封鹤盯得望眼欲穿,许汐白暗想气氛不对,如今可不是能和男人甜蜜蜜的时刻。
在扳倒肖钰之前,他脖子上还始终拴着那条铁链,另一端在暴徒手里紧攥着。
须臾,许汐白侧头,没有明确回复。
“先一起渡过这一劫吧,说再多也无用。”
“好。”
封鹤心底泛起苦涩,他手指摩挲着对方的耳垂,手掌抽回时动作缓慢、黏滞。
“肖钰多疑,心也狠,以后若是有碰面的场合,你我只能装作不熟……”
许汐白点头应道:“我知道的鹤哥哥。”
“让你受委屈了。”
“没关系。”
两人几乎交叠的身影,凝聚成画面,映在肖钰眼中。
他隔着房柱与桌椅的间隙,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腰间有枪,身后随从众多,可他没有任何表情。
养过的狗也有很多养不熟的,一不留神就被利齿划破皮肤,所以才只留下庭院里那么一个看家犬。
许汐白也是养不熟的。
吐息间柔情,面里裹蜜,可笑里藏刀。
终究是留不住。
他最痛恨被人欺骗,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可肖钰在踏进茶馆前的那段路中途停下,将手里拿着的精致礼盒丢给邵管家,漠然道了句:“走。”
“少爷……就这么让他们……”
“棋局越杂,漏洞越多。”
肖钰搬来了他在商场上的那套谋略,听着没什么问题,但邵明拿着礼盒的手呼呼冒汗。
待肖钰坐进车后座,他迅速掀开盒盖看了眼,里面竟躺着一条色泽浓郁的翡翠项链,全金包边,品相绝佳。
“唉我都说了让您少操心这傻小子……”
谋略再多,不也遇到不买账的人嘛!
您伤的,可是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