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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生气了

举目望去,牧草挂着清晨的露珠,随风摇曳,在阳光下熠熠闪耀。

一座矮屋旁是建设成了长龙的放养牧区,牛羊凝聚安静吃草,牧马欢快驰骋,这幅原生态的画面让刚下车的许汐白陷入沉默。

他面前正站着一个宽容和善的中年男人,穿着及膝胶靴,像是这个牧场的主人,毕竟那人脖子上藏了半下的粗金链子在悄悄露富。

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许汐白此时的心情,那必定是:一百多斤的身体,二百多斤的反骨。

因为他腿边还趴着个八九十斤的小牛犊,微眯着惺忪睡眼,嘴巴进行着吮吸的动作,还想爬向不远处的母牛。

这……是给我送去哪儿了?!

……

昨日,阳光正好。

许汐白带着刚做的糖品去找肖钰,想问问先生品尝完后的看法,谁知道客厅里汇聚乌泱泱的一群士兵。

肖钰表情严肃,突然带愠,朝他瞪了眼说:“许汐白你真是个赔钱货,就卖了这点钱。”

许汐白愣了下:“?”

男人应该还不知道他恢复了听力,这话显然是给屋里的其他士兵说来听的。

事发唐突,许汐白下巴绷着,下意识望向正在打包行囊的邵管家。

邵伯啊!你是不是知道先生在发什么神经??

可邵伯打包的是他的行李,专挑最老旧、不值钱的衣服塞进皮箱里,肖钰赠予他的首饰大件和那身专门订做的皮雪貂毛大衣是一点儿不带!

邵管家还移开视线,故意不看他。

受政府委派,前来下达文书内容的士兵没有多想,反正只是完成命令,肖少爷自己能想清楚做明白再好不过。

“肖少爷,您欲将这叛军党羽之子卖到……”

肖钰没听完话,就打断道:“一家偏远农场,我这个人交易也需要向你禀告?”

男人挑眉,面孔上的鄙薄和不耐烦在不断增加。

见前来府中通告似打扰到男人,士兵们暗自相觑,要不完事后就赶紧走吧,肖少爷的脾气可一向不好。

文书留下,院内接连撤走不少人,负责的士兵又同肖钰聊了些部队近况和客套话后,府里不剩下人了。

“……先、先生……”

许汐白急得都想直接说话,问下男人怎么又提及要将他卖了。

不是已经将契约解除,归还他自由了吗?

邵管家提来皮箱堆放在车前,瞧见那帮子人走后,又默不吭声搬来三大箱。

“少爷,许公子的宝贝疙瘩太多……咱们车里空间有限,只能装这么多。”

肖钰的严态突然松懈,变得郁郁寡欢:“嗯,尽量多带些……”

邵管家:“已经和吴老板联系好了,他那地方靠近沪城边缘,知道的人很少,许公子在那应该能安心躲一阵子。”

躲着?

不是,他在肖府都住习惯了,不想换新地方啊!

万晴也不在,他的第二张嘴可算是彻底闭上,心里忽上忽下渐渐蓄积怒气。

先生总是这样先斩后奏!太自我!

有问过他的意愿吗?

邵管家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越看越无奈。

少爷的生意受到影响,府里各种开支都大打折扣,可许公子的皮箱子里东西却多到塞都塞不下。

少爷都好久没添置一件新衣裳了!

而且,说什么卖给吴孝,分明是倒贴钱送过去保护起来,不仅一千万大洋白白给了那姓梅的,这又花了不少钱给吴老板,当作许公子的伙食费。

亏得连底裤都不剩!

肖钰挠了下鼻头,嘴里幽幽冒出句:“汐白……走了。”

许汐白脸耷拉下来,抿唇不说话。

由着邵管家将他带上车,坐在车里隔着半面窗户,他不死心地望了男人一眼。

真的不和我解释一句?哪怕就一句!

那天初雪,两人暧昧的气息都快拉丝。

他嘴上说着放弃肖钰,可情到深处平凡人难以控制,男人又屡屡笃定地撇开与杜鹃小姐的关系,认为他们只能算是还不错的朋友。

这让许汐白快凉透了的心,又重燃起希望。

不为让他听到而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吧……

他刚才也要以为先生又变回原来那样,幸好父亲临走前将肖钰退还作废的契约书拿给他看,才打消心里的疑虑。

可他依旧感到憋火,说送走就送走,招呼也不打。

当他是件物品?

男人究竟是爱,还是只喜欢原身这具漂亮的躯壳。

先生对我,有爱吗。

他看着男人,小心翼翼且艰难地开口,声音像是哽在喉咙里,泛着酸涩又难懂:“……先生……先生你要,赶我……”

他眼圈红着,忍住没掉泪。

可心里有一块悄悄碎掉,牵着心头肉隐隐作痛。

喜欢一人,都是想日夜相伴的。

他喜欢先生,也不想离开。

但他又坐回那日带他来肖府的那辆老爷车,同样心怀忐忑,同样快要被未知的命运扼住咽喉、捆住手脚。

男人站在不远处,将许汐白快要破碎的眼神尽收眼底,依旧一言不发。

挥挥手,男人哑着嗓子对邵管家说:“路上开车慢些,送他到地方后尽快回来和我说。”

“好的,少爷。”

就这样,车辆驱动一路向北,日夜不停。

男人的背影成了许汐白印象里最后的一幕,极为安静的一幕,每每回想起都会心痛。

路上他坐在后座郁闷了好一会儿,邵管家和司机也不再交流,两人一个看向前路,另一个在副驾驶室里,似从后视镜里偷偷瞄向他。

“……邵管家,先生为什么要把我送去农场?”

许汐白越想越气,头脑发热,更不想装病。

他趴在邵管家的座椅后侧,探头直白问。

邵管家与司机像是遇见了什么无厘头的事,眼睛瞪大。

邵管家:“许公子,您嗓子是恢复了?!”

许汐白闷闷道:“早就恢复了!……怕惹先生生气,特意当个乖哑巴。”

邵管家扶额拧眉,在前面坐立不安:“许、许公子,你怎么又骗少爷?嗓子恢复了你刚才倒是和少爷聊几句,道个别也好啊。”

许汐白眼神涣散,吸了口气,脸色愈发苍白:“我看先生,不想和我道别。”

话里带着气,谁都能听得出来。

他阖下眼皮,眼珠子疲惫地转动下,无力看向窗外。

树枝扫过车窗晃荡而过,飞驰向后。

熟悉的繁华城市渐行渐远,转而取代的是乡间小路,完全陌生的场景。

他脸色哀怨,缓了很久,才带着哭腔慢诉道:“先生心肠真狠,像个冰碴捂不热的……无论我乖与不乖,他都要赶我走,不是吗。”

“不是的,许公子。”

“怎么不是,又或者说先生不喜欢我接手家里的生意,有了钱就会离开他,先生是不是这般想法!”

邵管家叹气道:“小公子你真误会少爷了……还做生意,你可知你被钱大统领给盯上了。”

“钱?不是陆司令吗?”

“若只是陆啸,少爷还不用担心,但你前些日子生意做得太好,让那背后的大统领都不得不提防,想尽办法想高价收购走许老爷的铺子。”

他从不知这位大统领,但能在沪城与洋人政府谈判,很快达成统一战线的,想来也只有当年打败冯将军的那个。

亦是沪城沦陷至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邵管家接着说:“吴孝吴老板,原先看你被俘就一门心思将你救出来,打听后才知道吴老板自营一家农场,奶源优质,特别想与许老爷合作。”

“和我父亲合作…啊。”

许汐白脑子转了转,似乎理解了。

因为想与许氏合作,所以在父亲入狱后才将期望寄托在他这位唯一的继承人身上,想将他捞出来。

梅家秀场本就不合法规,将人掳进来,按照年限出售给大老板,就算是肖钰提前放他自由,但只要是还在沪城内,梅庭英随时都可以再将他强行抓回去。

唯一的方式就是,转手再卖,让许汐白永远不能回商圈。

“然后……先生就将我卖了?”

“哪是卖,分明是花了一百万大洋作为农场经营的投资,给你送去体验生活。”

许汐白摔回后座,心情极为复杂。

这忽上忽下的刺激和反转,让他应接不暇。

之后正如邵管家介绍的,吴孝对许氏非常看好,也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值得信任的“买家”。

吴孝再次看到手脚健全面色尚佳的许汐白,心里喜悦,上前与他握手:“许公子你好你好,我是这家农场的老板,幸会能与你合作!——”

吴老板对肖钰心存的顾虑彻底打消,看来那位爷真的没虐待许老爷的独子。

“你好……”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只有原身那如同条件反射般的攀谈技能没变。

许汐白环顾四周后,淡淡问:“吴老板,我们要怎么合作?”

“这个……肖爷没和您说?没关系,我这农场就一个老板和几个养殖员在,自得清净,之后慢慢和您说。”

许汐白心一沉。

肖钰究竟想让他呆着这多久啊!

车程颠簸了一夜才赶到这,与沪城相隔甚远。

先生这期间……打算一次都不来看他了?

许汐白气顿于心,偏过头。

还是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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