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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先生,别赶我走

庭院里筑起戏台。

肖钰重获清白后,立即邀请了一大帮有头有脸的富商来府里作客,听戏品茶顺道商议合作。

冷清之地忽然就热闹非凡,接连涌入的人潮像是被蜜饯吸引来的蚁群,一批又一批,从许汐白的眼前路过。

杜鹃轻啼,在喝彩声里盘旋身段,引得众人眉飞色舞,跃然赞道:“好!唱得好啊!——”

不是没人注意到,门外始终跪着个少年,被斩断的铁链盘曲堆在泥泞中,衣衫单薄。

他在冷瑟秋风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脖子上还戴着项圈,唇色淡如宣纸,不染一丝墨。

“你别跪了。许汐白,少爷不但没罚你,还松掉链子随你逃走,你跪在府外还想怎么样?”

邵管家和搭班的管家婆生怕许汐白的存在影响来客心情,都上前拖拽过他几次,可少年膝盖骨像是与土地相连,纹丝不动。

若肖钰真的重罚了他,也许许汐白就不会感到痛苦。

他眼神麻木空洞,眼泪已经哭干,流不动了。

许汐白不曾想,邵管家欲恐吓他而说出的话,一招刺破他胸膛,慌乱、懊悔与极度震惊的情绪,让他只能跪着。

肖钰亡母的灵牌,因为他听信了封鹤帮扶元太太,而导致被毁。

男人能屹立不倒,也都是靠脑力抗衡,用部队的认可在其父亲那里死守住了最后的庭院。

肖钰,差点一无所有。

我到底在干什么……

其实,我并不了解封鹤,也纯纯被元笙利用,自持聪明想尽办法从肖府逃出去。

心愿达成的人,安心享受着陆家显赫家世加身,而计谋落空的人,撇净干系继续讨好肖老爷,无暇顾他。

与肖钰勾心斗角的这几月,到头来,许汐白一无所获,还将所有仇伤全施加在肖钰一人身上。

*

许父伤病痊愈,为了不引起陆司令的察觉,决定听从肖钰的建议先离开沪城。

临走前,许禄来府里要带许汐白离开,任由陆封两家继续对许氏蚕食,他顾不上这么多,只要儿子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可许汐白想到万晴的老父母以及许家店铺里那些靠残店过活的人,又想想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事。

他要是走了,注定灰头土脸地走,心里有愧。

那天,肖钰闭门不出,命邵管家打包了几箱衣物与可以典当的彩宝交给许禄。

许禄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并向邵管家鞠躬致谢:“邵管家,替我谢谢你家少爷。汐白,走了。”

那时的许汐白,就同现在一般,扎根在原地不动。

许禄难有高声训斥儿子的时候,但他力道加重,拖着许汐白往外走。

“汐白!不要耽搁时间,肖少爷没和你我论究已是大恩,你还犹豫什么!”

许禄焦灼地看向许汐白,不理解儿子恢复自由身,还在哭什么。

“父亲……我好恨封鹤……”

许禄翻眼道:“恨又如何,你再有委屈都不要在这里说,赶紧走!——”

“……您的店开了几十年,离开……就都没了。”

“没了就没了!人活着就是最大的福分,你莫再执着于往事……”

许汐白不换衣裳,挣脱开父亲的拉扯。

“我不想走。”

他笔下的世界里,应该有两小无猜的浓浓爱恋,繁花盛开点缀在沪城街巷,百年老店没有炮火洗礼,依旧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可自他到来之时,一切都翻天覆变。

他不甘心走,也不想走。

许禄从儿子决绝的面庞上猜出端倪,这更让他愤怒。

“许汐白我从小没亏待过你、罚过你……你这会儿不要给我犯浑!今天就算我拖着你走去陕北,也要把你带走!”

许汐白一直后退,抓着护栏死不松手。

无奈之下,许禄抬起巴掌狠扇向许汐白的脸。

打在许汐白肉上,疼在许禄心里。

掌心扇下那刻,许禄眼圈湿润,嗓音沙哑地劝说道:“汐白……算爹爹求你了,咱们就走吧,什么也不要再想了。”

许汐白心里存着三重怨,怎么忘?

一是亲友背弃之怨,替原身心疼枉费了十几年的光阴,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二是许氏糖铺将不复存在,往后,沪城贫苦百姓再没有许氏和游老板这样的援助,如何熬过寒冬?

其三,就是他的心。

剖开了去看,鲜血淋淋,承受不了肖钰对那女子的宠爱胜过对自己。

原本搞不清的感情,到自由被归还时豁然清晰。

不是因为习惯和熟悉,或是受虐心,只不过在同一个屋檐下甚至同床共枕,相伴生活了数月之久的男人,他今个才算第一次了解。

“不……”

许汐白噙泪,眼圈盈盈道:“就几盒酥糖,还不了肖爷的情……我留下,替您还。”

是啊,许禄也觉得好笑。

肖钰就问了他要过一样东西,拿几盒糖铺里的酥糖赠予他,就轻松答应下将儿子释放。

你说这世上有这么古怪的人吗?

沪城的人没有几个不怕他的,也大多对肖钰感到好奇。

身材不算魁梧、相貌英俊,管教起人来却手段粗狠,可真是遇到许氏这种被扣上全城公敌的罪人时,他又留了诸多情面。

到最后,你甚至不知道是要憎他,还是谢他。

见许汐白执迷不悟,许父犹豫再三从门旁拿来条扫帚,在手里掂量几下准备往许汐白身上挥去。

这不打不行了,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被拧掉的扫帚头掉落下来,砸翻狗食盆,把院里的黑狗气得嗷嗷吼叫:“汪!汪、汪——”

“……爸,你砸烂亚当的碗它会生气的……”

“你走不走!许汐白?!”

“不走。”

“不走?我抽死你个臭小子!都说我惯着你,才把你溺爱成这样……”

亚当见陌生男人不仅冒犯它领地,弄坏它心爱的饭碗,还要欺负给它喂食的少年,唰地一下就助力窜上去!

“汪!汪汪!——”

“哎呦……这狗吓死我了!”许禄被朝他扑来的黑影吓得一个屁股蹲下去,扫帚撑地,惊魂未定地捂着胸膛。

幸好有狗链拴着,在距离许禄几步之遥时被迫停下。

吵闹了半个时辰,肖钰冷着脸由正房里推门而出,紧接着,偏房里也走来位女子。

肖钰与许禄对视:“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带不走他,我就杀了他。”

“听到没,许汐白你留在这给所有人不痛快,干嘛呢!爹是不是教过你,无论何时不要意气用事……”

“父亲,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说过的每句话,我自己负责。”

“兔崽子你说过什么了……真把自己当个事了,走走、快走!——”

许汐白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肖钰那,他不怕死地朝前慢走两步,唇张张合合,最后问:“您带她回来,是因为觉得和母亲像吗……”

邵管家腿根发软,眼前已浮现出许汐白被子弹射成筛子的场面。

这小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胆敢这么问!

肖钰掏出枪,上膛后正对着许汐白。

“我倒数三个数,你若不滚,就死在这里。”

杜鹃欲扯着肖钰垂下的手臂,可倒数开始。

“三!——”

肖钰脸色发青,愤怒汇聚在指尖,像要把面前的少年碾成粉末。

许汐白双唇紧抿着继续走向男人。

“……二、”

怒极反笑,肖钰布满血丝的双眼睁着,突然直走向那人。

“一……许汐白,看来你真想死。他不要你,就活不下去了,呵……那你就去死吧……”

冰凉铁皮抵在额中,许汐白唇微动,垂目时眼角滑落一行泪,轻声道:“对不起,你心很痛吧……都是因为我。”

许禄惊状万分冲上去,拉开许汐白将自己的头靠在那枪上,苦求道:“阿钰……不,肖少爷,再给叔叔次机会,我说服他这就带他离开……”

那握着枪的手颤巍,低垂下而后又抬起,最后斜着在地面上落下一弹。

肖钰再次对准许汐白的眼睛,用力按动空弹的毛瑟手枪,咔嚓、咔嚓。

硝烟弥散,弹孔醒目于地面之上。

男人偏过头,将手里的东西扔进草垛里,一把揪起连接着少年的铁链那头,拉向自己。

“许汐白,我是为了你父亲,念及他为沪城做过的善事,不是为你。”

男人身体里的血液奔腾不休,恨恨瞪他:“你就是这般无药可救之人,从不珍惜自己拥有的。”

许汐白看到肖钰乌青眼圈挂在脸上,嘴唇干枯乏色,就知道这些天里男人不好过。

“……我是……我是你的人。”

他叫他肖爷时,两人关系紧迫,他恭维男人的权势与地位。

叫他钰哥哥时,是熟知自己对男人的魅惑仍在,稍微岔开腿,就能让其坠入情网。

叫他肖钰,那种生分和置身事外也真切,他又不是原身,也不欠这人的,怎么就该以心相待了?

同样都是人,他不愿做奴,也不甘心用心写的故事被魔改。

只怪肖钰,在这乱世当中,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独自享有的偏爱。

分秋毫,明事理,其人如名,能看出是位被摧残成这幅模样的谦谦君子。

许汐白肩膀不住地颤动,又将铁链在男人手上缠绕半圈,凑过去说:“先生,别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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