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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还喜欢

跪到最后一位宾客入府,天边落下小雨。

滴答声在屋檐处响起,带着湿凉的雨露打在许汐白身上,他冷得快要昏过去。

“随他,爱跪跪着吧!”邵管家从未见过如此执拗的公子,亲父说了也不听,直面枪子也不像之前那样说掉泪就掉泪。

要是这么能演,就接着跪,看有没有哪位富商心肠软,就将许汐白给要走了呢。

大门合上,许汐白一人又跪在雨里许久。

忽而,身后传来一个少年之音。

“许公子。”

许汐白闻声看去,冯家小公子正撑着把油纸伞站在雨里,伞的边缘朝他靠过去。

上次两人从摇春秀场里分开,就再没见过,冯越的买主是个年老体衰的老头,从事农贸生意,赶巧花了点积蓄就能将没破雏的少年买回家。

许汐白再见到冯越难免百感交集,说不出话,只能抬手用力攥了下对方瘦弱的小手。

冯越的左脸上留下个用铁烙下的印记,古时会用刺字烙刑等方法惩治犯人,就算剩下具尸体,也摆脱不了罪名。

这就是那猥商的恶趣味,没有实质意义,单纯为了自己的爽快。

许汐白为少年心痛,忍下眸子里的怜悯问道:“冯公子为何会来这里?”

“原来的买主病逝后,我遇到我先生,他虽在名门里排不上名号,但是视我为一个人,我感激他。”

冯越整个人的神态成熟许多,将伞递给许汐白后快步走向门檐下站着。

少年笑了笑:“我现在过的挺好,就是希望先生的腿能治好,有一天能站起来。许公子,我猜你不愿意走,也是因为和我一样,爱上最不该爱的人了。”

花钱买你的人,是你的主子。

主子与奴之间,永远隔着层层山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破的隔阂。

冯越轻敲两下,那门开了。

许汐白瞥见轮椅铁制的一角,戴墨镜的男人安静坐在其间,同样看向他,然后拉着冯越的小指低声责怪道:“越越,这人是肖爷府里的奸细,不要与他交谈……”

“好,我知道的,先生。”

门内,还有无意露出的军靴,洋军龟背款式,十二孔整整齐齐穿过鞋带。

肖钰瞥见许汐白手里的伞,迅速转身,向邵管家命了声:“关门。”

*

肖钰经营的那两家珠宝店距离邵柔的服装店不远,这天早晨,邵柔起来开门时正对上群手持斧头的凶狠帮派。

她刚拉开的门帘倏然落下,心脏狂跳。

什么情况啊……

这年头谁还敢来肖少爷的店里闹事?

肖钰盘下韶光堂的生意,打算珠宝店重修好了再去店里巡查一圈,谁知道他大哥贼心不死,雇佣了帮斧头帮的人前来闹事,铁了心不让肖钰开门营业。

而且那群人咬死不说是谁派来的,见人就兵刃相见,周围店铺老板敢怒而不敢言。

治安军派人来阻止过几次,可没见到肖钰露面,斧头帮将武器拎在手里向后一背,为首的光头彪汉斜嘴坏笑道:“长官您误会了,我们就站在这等肖爷来而已,有生意事要谈,这也能碍着您巡逻啊?”

遇上无赖,治安军又偷偷收过光头的好处费,觉着麻烦归咎到源头上,还是得让肖爷亲自来。

邵柔担心肖钰出事,闭门一天专程赶去肖府。

刚踏入通往肖府的那条巷口,就看见一人跪在那,头靠在门口的石狮子腿上打瞌睡。

“……哎哟,许……许公子?!”

听见亲姐的大嗓门,邵管家慌忙开门,嘴里念叨着:“嚷嚷什么,亲姐姐来……肖少爷还睡着。”

“睡着?睡什么!还睡什么啊!肖钰,有人堵在你店门口啦,我们这几家店也不能营业,要不要人活了啦!”

堵了邵柔的财路,那就是死路。

她可不管什么规矩,自己弟弟为肖家鞠躬尽瘁半生,年老体衰到这份上也没讨到老婆,现在又影响到她发财,少几个子她还怎么找年轻男人寻欢作乐?

许汐白被邵柔的嚷嚷声惊醒,身子顿了下,扶着石台想要起身。

结果腿脚一软,手肘磕在石台边缘上,酸筋被压着,他倒吸口气。

邵柔指着许汐白,借题发挥逼着肖钰赶紧出来,随她去洋人街上把问题解决了。

“肖钰你忒绝情了啊,这小公子是你执意要买来的,你当时不出手万一人家就碰上个好买主,现在过上悠然自得的婚后生活去了!”

“你把人扔外头干嘛,整天净惹事让我弟弟给你擦屁股……我告诉你啊,你店外堵着的人个个手里都拎着斧头,来要你命的!肖钰,你又惹到谁了啊!肖钰……”

肖钰胸襟外敞着,头发凌乱,一脸倦怠没睡醒的样子出来。

见到邵柔,他抱臂靠着门框挑眉道:“邵姨,就是你这幅好嗓子,才叫你弟弟半辈子讨不到老婆的。”

邵柔嘘声调侃道:“呦,我也没看你讨到老婆了,怎么了这是,闹别扭了?还是金屋藏娇了?”

届时,杜鹃真从门里走出来,姿态优雅地朝邵柔道了声:“邵老板,早。”

她俩早就见过,杜鹃上大舞台时的戏服,都是从邵柔店里定制的。

邵柔的眼睛瞬间瞪大,双手拍在一起:“哎呦……还真有啊!肖钰就是嘛,从小到大,都没听说过你喜欢男人,这下又知道女人香女人美了吧!”

邵管家恼怒地瞪着他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就要说,影响老娘做生意,我还装什么勒迪,勒迪知道不,洋人爱说的词,淑女的意思……”

杜鹃看着许汐白紧抿的唇,手撑扶石台腿发颤,视线不由得转向肖钰。

果然,男人也不愿意直视,用余光偷瞄。

就跟那天闷不吭声从她房里提伞出去,又原封不动扔回来时的状态一样。

这不,心里还喜欢着呢,喜欢的要死了。

把恨挂在嘴边,麻痹自个。

本来盘下韶光堂,她调息几天就该回去练习下新曲目,不该只局限于一首演绎了快十年的经曲,该多多尝试些新东西。

可她拗不过肖钰的“威胁”,那人皱眉看着她,说“你再留几天,等他走了,你再走。”

许汐白迷糊间听见有人在肖钰店外闹事,提着斧头,心里揪起。

他努力撑着站起身,面庞消瘦脱水:“……先生,不能去。他们就盼着你过去,好大闹一场……”

斧头帮自从换届后,表面上褪去黑帮外壳,做起五金生意,可背地里归顺于陆司令,这事只有他一人知道。

许汐白急着把话说清楚,可身子发虚,视线里的事物发灰、变暗。

“……你大哥肯定找了陆司令……你要是去了,店铺又要被毁……你父亲不会向着你……”

许汐白眼前一黑,直直往地上栽。

四个人里,有三个反应迟钝。

唯一身手敏捷的,极为不情愿地去接。

杜鹃轻笑着说:“肖少爷,不愿意接就别伸手,何必苦着眉头抱人家。”

邵柔撇嘴:“小少爷啊,您赶紧处理下家事,我那生意不等人啊!一日之计在于晨,你这么一搞,我这一天的单都难做……”

邵明挠头:“呃……少爷理解下,老朽年龄大了,没反应过来。”

横抱起许汐白,肖钰觉得这人轻得像是没有重量,无力垂下的手臂纤细,一掌就能握得住。

跪了两天不吃不喝,对于这人来说已经是极限。

膝盖处渗血的地方变成暗色,衣衫不整,斜露出来的锁骨高突起,分外醒目。

肖钰转身,抱着许汐白往府里走。

杜鹃手臂发力伸了个懒腰,然后语调绵长地说:“肖少爷,你这次要是接回去了,我在或不在都无用,你可就甩不掉他了……”

肖钰停步,立在门框外,一脚刚踏上去,又往回退了回来。

邵柔探头过去瞅了眼:“咦,脸色真差,这么漂亮的小公子糟蹋成这样,感觉离投胎不远了。”

男人的脚又动了动,重新踩踏上去。

邵管家揉揉泛白的眉毛,从左到右搓了下,郁闷地问:“少爷,他死不死的,其实和你没关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肖钰回头剜了邵管家一眼,仄声道:“死,也得死我府里。”

被三人盯得心里紧,肖钰烦闷骂了句:“围着做什么,去车里等我。”

杜鹃追问:“那我……是不是能……”

“回你的屋里去,滚。”

好啊,肖爷的脾气又回来了。

喝酒谈心时不谈及许汐白,肖钰从诗词歌赋谈到家国理想,话匣子打开,和杜鹃相处得如同红颜知己。

她笑看着男人笔直身姿朝着正房走去,奴仆打算开门时,他突然骂了几句,又抱着许汐白走去柴房,一脚踹开满是灰尘的木门。

“看嘛啊,没听你主子说的,让咱滚去车里。”邵柔手向肖府院里的老爷车一勾,“走着。”

“邵老板,小女算瞧出来了,肖少爷和我喝过这么多夜的酒,都不抵他心头的那抹白月光。”

邵柔笑回:“论说女人要怎么活,你当你的名角,我赚我的银两,不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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