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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的病弱老婆 花卷 2865 2024-08-13 08: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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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急雨。

荒野破庙中,陆重带人烧起了几堆篝火,整个商队的人都或坐或站地挤满了整个破庙。初春春寒料峭,下雨更甚,段临舟将火探火堆旁,搓了搓手指,道:“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纪老大夫也朝掌心哈着气,道:“丰州比瑞州冷多了。”

段临舟深以为然,他们这一路走来见了许多流民,无不衣衫褴褛,神情麻木,三三两两,亦有举村迁徙的。

段临舟看着他们, 也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如今瑞州算是太平,加之韩世卿并未拒绝流民入城,得了消息的流民都往瑞州跑。段临舟心想,于长远来看,这于瑞州其实是好事。而今天下大乱已成定局,之后必定战乱不止,安南侯府的根基在瑞州,只能据瑞州而守。

这些流民进入瑞州之后,若能落下户籍,就此扎根于此,于瑞州的发展必定大有裨益。

自端王身死,且不提各地起义军,江州宣王反了,玉州信王也反了,俱都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头,纷纷起兵逼近梁都,一时间烽烟四起。和江州的贫瘠不同 ,玉州物阜民丰,毗邻玉州的苍州更是大梁以南的粮仓,信王据守玉州多年,想必足够让梁都头疼了。

梁都将目光停留在江州和玉州,就无暇再理会安南侯府,要是在此时西北军反了,梁都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和南军交恶。

段临舟摩挲着指腹上的薄茧,漫不经心地想着,他又想到了穆裴轩,穆裴轩此时已经到了阜州,不知阜州情况如何了。

说来不知为什么,穆裴轩分明小了他近十岁,不过是个少年人,却莫名的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就像他说他要去帮穆裴之,段临舟竟从来没有想过,穆裴轩会失败。

这实在很新奇。

段临舟自小到大,鲜少这般轻易信任一个人。

段临舟问纪老大夫,说:“对于此次时疫,您打算如何?”

纪老大夫眉心也皱了起来,摇了摇头,道:“老夫年轻时曾见过一次时疫,那回正是蝗灾之后发生的,蝗灾接连着旱灾,饿死了许多百姓。时疫发生后,县令封了那两个村子,那真是惨状——”

“只不过此次时疫和那次病症不一样,”纪老大夫叹息道,“说实话,老夫心中也拿不定主意,还是要到了阜州去看看。”

段临舟点了点头,道:“今天先在这儿休息一宿,明天再赶路。”

他笑道:“这一路奔波,您受累了。”

这一路他们赶得急,风餐露宿的,纪老大夫到底上了年纪,却还要费心力替他施针,照看他的身体,段临舟心中自然感激。纪老大夫哼了声,道:“待此事了,你将诊金分文不少的送到回春堂就是。”

段临舟笑道:“自然。”

翌日,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段临舟走出庙外,陆重已经着人在准备出发了。

陆重说:“下了雨,道路泥泞,这路只怕不好走。”

段临舟道:“将箱子都绑紧些,仔细赶车,别将货弄脏了。”

陆重咧一口白牙,道:“省得,已经吩咐下去了。”

柳三九去了梁都,段临舟此行要紧,陆重也不放心他孤身前往,索性一并上路了。

他们收拾齐整,将要出发,却见一骑飞奔而来,马蹄踢踏。来人下了马,陆重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当中那人正是段氏底下的人,他下了马,许是骑马太久,双腿肌肉紧绷,乍一翻下马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身旁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稳住身体,急步走近,陆重下意识地上前了半步,挡在段临舟身前。

那人道:“东家,阜州急信。”

段临舟神情微凝,接过他双手奉上的密信,是阜州内的段氏商行掌柜送来的,段临舟一目十行匆匆扫过,旋即脸色大变。

陆重:“东家?”

段临舟捏紧了密信,直接吩咐道:“备马。”

陆重皱眉,看着段临舟,段临舟没说话,将信给了他。

陆重看完,脸色同样骤变,穆裴之染了时疫——他也知事态紧急,可段临舟身体不好,如何能禁得起骑马颠簸。

段临舟道:“这封信到我手中已经过去了七天了。”

阜州的掌柜并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瑞州,而是将信送往瑞州,又跟着转到了此处。

只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让陆重心惊肉跳,时疫凶险,阜州的掌柜都能探知,足见事态严峻。如此一耽搁,说不定穆裴之已经——陆重吩咐底下人:“去牵两匹马。”

纪老大夫和其他同行的大夫谈了几句,出来时就见二人面色沉重,问道:“出什么事了?”

段临舟说:“纪老大夫,得劳您跟我先行一步了。”

纪老大夫不明所以,可他也知道,若非当真紧急,段临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当下也没有再多问。

他们是一路疾驰而去的。

段临舟将商队交给了流光,就和陆重带着纪老大夫上路了。凛冽晨风如刀,段临舟被冻得脸颊僵硬,攥着缰绳的手几乎也失去了知觉,却犹嫌马跑得不够快,手中握着马鞭又落了一记,催着马不住狂奔。

段临舟不敢想,穆裴之出事,穆裴轩会如何。

穆裴轩看着面冷,心却软,又重情义,穆裴之是他亲大哥,兄弟二人自有一番默契。他只盼着快些,再快些,能赶到阜州。

府衙内满目皆白。

穆裴轩为穆裴之设了灵堂,他是患时疫走的,死后遵着穆裴之的遗嘱,将尸体火化了,棺椁内放着的穆裴之的衣冠和骨灰。

穆裴轩一来,穆裴之就不再隐瞒他患上时疫的消息。

穆裴轩军中一向声望高,此番又带着铁骑如天降神兵一般,解了阜州之围,让士卒都狠狠地出了一口气。旋即,他们就知道了穆裴之患了时疫,而他之所以会染上时疫,正是因着在庵庐照看百姓。

而城中的时疫,都因叛军而起。

一时间军中上下无不悲愤交加,恨不得杀叛军而后快。

哀兵必胜。

穆裴之用自己的死添上了最炽烈的一把火,磨利了士卒们因连日受掣肘而钝化的刀枪。

段临舟刚入阜州,就见偌大的阜州城内一片死寂,如空城一般,路旁的不少屋舍都挂着白幡,心中也发沉。

他手中有象征着郡王妃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府衙,段临舟远远地就看见府衙门口挂着的白布,手脚登时冰冷彻骨,猛地攥住缰绳勒住了马。段临舟一路颠簸,顾不上隐隐作痛的五脏六都,他翻身下了马,直接就朝府衙里跑了进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棺椁前的穆裴轩。

少年脊背挺得直,身影孑然,无端让段临舟心中一恸。

灵堂内祭拜穆裴之的,还有南军中的诸多将领,俱都满面悲伤,或有抹泪的。周庭先看见的段临舟,他愣了下,他参加过穆裴轩的婚宴,见过段临舟。

此时的段临舟风尘仆仆,脸上不见血色,嘴唇也透着股子白,他正怔怔地看着穆裴轩。

周庭道:“郡王妃?”

穆裴轩恍惚见听见了那几个字,抬起眼睛看了周庭一眼,又循着他的视线,就和段临舟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穆裴轩愣了愣。

四目相对。

段临舟抬腿走近了两步,穆裴轩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就走了出去。段临舟还没有说话,穆裴轩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说:“谁让你来这儿的?”

穆裴轩声音嘶哑,语气里透着惊怒,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话,“段临舟,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城外有叛军,城内有时疫,你怎么能从瑞州来这儿?”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也回过了神,说:“先松开我。”

穆裴轩脸色难看,道:“赶紧走,别留在这儿,”他恶狠狠地看向已经跟了进来的陆重,劈头盖脸就骂道,“你们东家的身体你不知道吗,还是你不知道这城中的时疫,竟还容着他这么胡来?”

段临舟眉心微皱,轻轻拍了拍穆裴轩紧绷的手臂,说:“穆裴轩——”

穆裴轩嘴唇抿紧,垂着眼睛,盯着段临舟。

段临舟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来了,你先冷静冷静。”

穆裴轩充耳不闻,不容置疑地喊道:“徐英,备马车,再点一队人……”

段临舟道:“你便是想让我走,也该让我休息片刻。”

此话一出,穆裴轩的目光落在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嘴唇动了动,缓缓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握住的手臂。

半晌,他松开了手。

段临舟看向灵堂上的灵位,恍了下神,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说话,上前上了三炷香。

一旁的周庭道:“郡王,您已经两天不眠不休了,如今郡王妃来了,不如先带郡王妃去休息休息。”

“这儿有我们。”

穆裴轩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段临舟,拉着他的手臂就走出了灵堂。

他将段临舟带去了自己的院子,一入屋子,他对段临舟说:“别在阜州久留,明天——不,晚上便走,我会安排好马车。”

段临舟只看着穆裴轩,没有说话。

穆裴轩对上段临舟的眼睛,呼吸顿了顿,声音也一下子消失了。

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段临舟轻轻叹息了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穆裴轩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只看着段临舟,半晌,眼睛突然就红了。

段临舟伸手拥住了穆裴轩,双手环着他的腰,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穆裴轩身躯僵硬,每一根筋骨都似嵌了精铁,刚不可折,亦不可摧,过了许久,才缓缓软化了下来,穆裴轩紧紧抱住了段临舟的腰。

他好用力,几乎要将段临舟勒入怀中。

穆裴轩说:“段临舟,黎越没了,大哥也没了……”他压抑地说完,声音哽咽,就再控制不住,肩膀不住地颤动。

段临舟肩膀处的衣服转瞬就被热泪浸透,水珠太滚烫,灼得段临舟眼眶也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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