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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快,转眼便到了徐英和方垣成亲的日子。
穆裴轩和徐英一起长大,交情深厚非寻常可比,徐英早早就和他说定了要穆裴轩陪他去接亲,穆裴轩自无不应。徐英是徐家独子,除了穆裴轩,徐夫人还请了和徐英交好的两个有官职在身的表兄一道,如此一来,接亲队伍不可谓不大。
段临舟连着泡了一旬的药浴,无形中缓解了服用新药带来的不适,身体大好,瞧着竟好了许多。也正是如此,穆裴轩方放心段临舟出门去参加徐英的婚礼。
成亲那一日,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也是个好天气。阳光和暖,驱走了冬日的寒意,偌大的徐府披红挂彩,阖府上下都是掩不住的喜气。
因着穆裴轩要陪着徐英去迎亲,早早地就离了府,身上鲜见的穿了身暗红的广袖锦衣,金冠束发,衬着英俊昳丽的面容,很有几分意气风发,招得临行前段临舟频频看他,说:“这是谁家的小天乾,如此俊俏?”
段老板下了定论:“就该被人掳走做郎君。”
他没皮没脸,二人相处久了,穆裴轩也学会了几分,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说:“挑个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时候。”
段临舟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得有理,套了麻袋就扛走。”
穆裴轩道:“如果是段老板的话,不用套麻袋我也跟你走。”
段临舟乐不可支,嘴上却道:“油嘴滑舌,”他揪着穆裴轩的脸颊,说,“我面皮薄,一逗就面红耳赤的小郡王哪里去了,速速还给我。”
穆裴轩一把将段临舟抱起,道:“迟了。”
段临舟冷不丁地就双脚离了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穆裴轩最近总爱这么抱他,有时是托着屁股,有时直接打横抱起,抱着就不撒手。年轻人结实有劲儿,手臂一用力,藏在衣服下的肌肉紧绷着,硬邦邦的。穆裴轩将他抵在桌子边,低头吃他的薄软的嘴唇,小狗嘬奶似的,含住嘴唇厮磨够了,又去寻段临舟的舌尖、牙齿,只这么个吻法,他能不厌其烦地磨上半个时辰,黏人又痴缠,等放开段临舟时,段临舟的嘴唇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段临舟见穆裴轩已经情不自禁地吻他的脖子了,轻轻拽了拽他的发梢,喘息着道:“再不去可就误了徐英接亲的吉时了。”
穆裴轩在他的喉结上咬了口,有点儿不耐烦,随口应了声,脚下却没动。段临舟就着这个姿势,理了理穆裴轩被他抓皱的衣襟,他垂着眼睛,看着实在很温柔,穆裴轩喜欢得不行,几乎都想不去了。他揉了揉段临舟的耳朵,低声说:“再亲一下。”
他索吻的模样太过招人,段临舟哪儿能拒绝,自是又碰了碰他的嘴唇,说:“等你接亲回来就瞧见我了。”
徐英本想让段临舟也陪他去接亲,穆裴轩没答应,徐方两家虽近,可依着规矩,是要在城中走上一遭的。十一月天寒,又是骑在马上,即便段临舟如今看着身体不错,他也不敢冒险,索性便让段临舟以徐家宾客之名先去徐家。
穆裴轩到徐府时,时辰将好,徐英已经换上了新郎的喜袍。他年轻,生得俊朗挺拔,一身喜袍显得面如冠玉,颇为打眼,只脸上的笑容如何都收不住,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一副见牙不见眼的喜庆模样,透着股子傻气。
徐夫人看得以扇掩面,她虽已经年过四十,依旧风姿绰约,眉眼之间隐隐有几分英气,她语重心长地说:“木奴,你庄重些。”
木奴是徐英的小名,素来只有徐家二老会这么称呼他,徐英不喜欢,可拦不住他爹娘。
徐英说:“为什么?”
徐夫人忧心道:“你这咧着嘴傻乐的模样实在是太傻了,万一去接亲时亲家见你如此,又不想将垣哥儿嫁给你可怎么办?”
徐英:“……娘!”
徐夫人说:“你爹当年也不这样啊,”她瞟向一旁的徐老爷,徐老爷当即道,“夫人,我年轻时最是稳重了。”
徐英撇了撇嘴,神情却当真庄重了几分,可等到出了徐府,跨上佩银鞍的白马,一想到要去见方垣,嘴又咧了起来。他心情好极了,突然想起什么,对穆裴轩和两位表兄道:“裴轩,两位哥哥,一会儿接亲时可千万帮我。”
方家是书香世家,族中子弟无论天乾中庸,自幼便通读诗书。方垣是方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又是方家幼子,最是受宠,徐英想将人接走,只怕不是易事。若是比武,徐英眼都不眨一下,可方家都是文人,只兴文斗,就徐英那半吊子墨水,就是倒尽了都不一定能讨得好。
徐家一位表兄笑道:“你放心,今天定让你抱得美人归。”
徐英嘿嘿一笑,又望向穆裴轩,穆裴轩朝他点了点头,徐英心才彻底放了下来,道:“我的终身幸福,可就交给几位哥哥了!”
方家的亲果真不是这般好接的。
自他们进门伊始,每过一道门都有人持题以待,俱都是方家族人,自对子开始,再到诗词歌赋,考校得徐英冬日里也出了满头大汗。好在穆裴轩和徐家两位表兄都通文墨,虽不说是状元之才,可拿在一个接亲上,倒也让人挑不出错。毕竟,方家也不是当真想为难徐英。
到了最后一关时,守在半月拱门处的是方垣的长姐,他这姐姐是个天乾,抱着臂,笑盈盈地说:“古有曹植七步成诗,木奴,看在你我相识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就十四步吧。”
“十四步,一首绝句,做好了你便能接走垣哥儿。”
徐英苦着脸,咕哝道:“姐姐,您这还不是为难我——”他下意识地看向穆裴轩,就听方家长姐道,“徐英,这诗只能你做,别人做得可不算。”
她笑道:“嗯——就略作一首诗,聊表你对我们家阿垣的心意吧。”
徐英:“……啊?这么多人?”
方家长姐挑了挑眉毛,说:“怎么,你不愿意?”
徐英说:“没有,这不是人多……我害羞嘛。”
方家长姐瞥他一眼,道:“小时候爬我家墙头时也没见你害羞。”
院子里都是徐方两家的年轻一辈,方家人都笑嘻嘻地看着徐英,起哄道:“快做啊,莫不是你不喜欢我们垣哥儿?”
“垣哥儿!”有淘气的已经大声喊起来了,“徐英连给你作诗都作不出来,必定不是真心实意的——”
“我没有!我作!我这不是先想想嘛,你们别吵!”徐英急得脸都红了,“我再想想!”
徐家两位表兄和穆裴轩都无事可做,干脆在一旁看热闹。徐英到底是曾求学于青鹤书院的,虽不好读书,可也是读过的,勉力想了半晌,倒真给他憋出了几句诗。
方家人道:“不好,不好,韵没押上!”
“就是,这诗写得也太俗了,还比不得小十九。”
小十九是方家的一个小坤泽,九岁。
徐英看着他们不满意,急得很,突然门里传来一道声音,却是方垣身边的侍从,笑嘻嘻道:“大小姐,我们公子说,姑爷的诗他很喜欢,你们就别为难他了。”
方家长姐哼笑一声,对徐英说:“垣哥儿心软,护着你,你可千万好好对他。”
徐英松了口气,认真道:“一定,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垣哥儿的。”
方家长姐满意地点点头,说:“匹夫一怒尚能血溅五步,若是垣哥儿在你徐家受了一点委屈,纵是我方家满门都是书生,也必定不会轻饶你。”
徐英说:“姐姐放心,也请方家诸位兄弟做个见证,我徐英对垣哥儿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此生定不相负,如违此誓,人神共弃,天诛地灭。”
吱呀一声,门开了,方家夫人扶着盛装的方垣走了出来。
徐英呆了呆,隔着珠帘,他看不清方垣的面容,可足以教他心醉神迷,神魂颠倒。
他傻愣愣地站着,一旁的人都会心一笑,穆裴轩对徐英说:“傻着干什么。”
“嗳——”他像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踌躇了须臾,才抬腿朝方垣走了过去,他先朝方夫人抬手行了一礼,站起身,就看着方垣,干巴巴地说:“垣哥儿,我来了。”
旋即,他就听见方垣一声轻轻的笑声,徐英也不觉笑了出来,可笑着,眼睛却红了。
满堂都是善意欢喜的笑闹声,穆裴轩站在几步外看着这一幕,冷不丁地想起当日他去接亲时,段家并无阻拦的人,一路畅通无阻,虽是满堂红,可如今一想,却透着股子冷清。
段临舟是段临安和段葳蕤牵着出的屋子,就这么看着他,碍于他的身份和冷淡厌烦的脸色,场面有些僵硬。偌大段家,无人为他撑腰,也没有人如方家长姐一般对新郎耳提面命,叮嘱他一定要善待段临舟。
如此一想,穆裴轩心都疼了起来。
若是段临舟的父母双亲俱在,身边不是那些各怀鬼胎,甚至盼着他死的亲族,只怕他去迎亲时,说不得也会受一番刁难,好像段临舟在段家如珠如宝,容不得任何人轻慢。
可他没有。
段临舟连婚礼都是自己操办的。
穆裴轩眼眶一热,忍了又忍,方克制住了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失态。只这一刻,穆裴轩很想见段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