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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番外三

我的病弱老婆 花卷 7716 2024-08-13 08: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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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谁都没有想过萧元悯会折在海上。

那一年的夏天分外炎热,似乎也在昭示着这是一个多事之秋,海寇来势汹汹,不断侵袭沿海诸地。海寇足有数万人之众,这数万人里,以东瀛倭寇为主,也不乏大梁远逃而出的亡命之徒。

萧邵既让萧元悯训练水师自是有意让他接手水师营,这一年的抗击海寇之举,便是由萧元悯为主帅。

萧元鹤也在随军之列,只不过萧元悯让萧元鹤办的是后勤的差事。

萧元鹤起初是不愿的,可萧元悯说,他还未上过前线,随军训练时日短,不必急——来日方长。

萧元悯说,我希望小鹤能做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要是萧元悯严词拒绝,萧元鹤尚能固执己见,可萧元悯说出了来日方长几字,就让萧元鹤不知说什么好了。

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他也想走他二哥曾经走过的路,有一日世人赞誉他二哥时,会提及他……这好像也是另一种般配,不足外人道的,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般配。

可他们再没有来日了。

那一战拖了数月,自炎炎六月一直打到了秋来,中秋也近。

中秋那日,萧元悯正在长乐湾驱逐海寇,他没有想到萧元鹤回来。一战告捷,小小的庆功之后,萧元悯亦有几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乏得很,便合衣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玉安,信王府,他也见到了小时候的萧元鹤。年幼的萧元鹤有些瘦弱,寡言沉默,透着股子阴郁气,二人目光相对时,萧元鹤却没有如以往一般转身离去,而是朝他走了过来,仰起头,叫他:“二哥。”

二哥。

萧元悯擡手揉了揉萧元鹤的脑袋,笑了起来,萧元鹤也望着他,拂去阴霾似的,信赖地露出笑。

萧元悯心里突然变得满满胀胀,梦中的萧元悯清晰地觉察出了自己对萧元鹤的思念,也清楚自己之所以不愿让萧元鹤随他出征,无非是不放心,即便他想让萧元鹤拥有更广阔的前程。

不急,这不急,他在一日就能护着萧元鹤一日,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成长。

他母亲曾对他待萧元鹤如此亲厚不喜,萧元悯那时的说辞是,萧元鹤是可塑之才,他需要人帮他。

他说得冠冕堂皇,只有萧元悯知道自己那见不得人的私心。他想,他比自己所想的好像还要喜欢萧元鹤。

可二人是亲兄弟,只这一层,已经足以让二人陷入一个死局。 萧元悯想要和萧元鹤有个善果,可即便聪敏如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破局。

“二哥,”梦中的小孩儿一下子长大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看得萧元悯忍不住想凑过去吻他,“小鹤。”

他也这般做了,贴上的嘴唇干燥温软,梦中的小鹤也是热情的,舌尖勾着他,萧元悯再是温和内敛,也是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擡手扣住萧元鹤的后颈,施力加深了整个吻。唇齿纠缠的吮吸声,伴随着呼吸声变得滚烫,萧元悯难得在梦中放纵自己,强势地将舌头抵入萧元鹤口中。

吻得太深了,萧元鹤有些喘不过气,可又实在迷恋和萧元悯这样亲密无间的触碰,一条腿也勾在了萧元悯腰上厮磨着。

太真实了。

萧元悯到底残存了几分理智,睁开了眼睛,方发觉怀里正抱着一具躯体,梦中人鲜活地出现在他眼前,眼睛湿润,嘴唇也红,小狗儿一般挨近了抵着他的鼻尖,说:“二哥。”

萧元悯:“……小鹤?”

萧元鹤道:“是我,二哥,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听见你叫我了。”

萧元悯仍旧有些不知是梦还是现实,问道:“你如何来了?何时来的?”

萧元鹤道:“冯将军要给出征的将士送粮草,我就一起来了。”

萧元悯哑然。

萧元鹤看着萧元悯说:“二哥,我想你了。”

“很想。”

萧元悯垂下眼睛看着他,伸手捏了捏耳朵,声音微哑,道:“情期到了?”

萧元鹤笑道:“没有,没有情期也想二哥,见了,”他喉结动了动,狼崽子似的扑上去咬萧元悯的脖颈,“就更想了,二哥,你摸摸我,都硬了。”

萧元悯被他毛绒绒的脑袋蹭得发笑,手却往他衣襟里伸,一番训练之后,萧元鹤的身躯愈发精壮,摸上去如抚摸一把锻磨过后的宝刀,让人心痒。

他抱着萧元鹤,语气徐缓温和,说:“二哥摸摸看。”

他口中说得从容,可摸了几个来回,萧元鹤又实在缠人的在他身上蹭,毫不吝惜地坦陈着自己的想念,将萧元悯激得也有些难耐。

情欲如火,二人的衣裳都随手丢在了地上,营帐内点了几盏烛火,不够亮,可二人不消看,已经用手指,唇舌、身体抚慰触摸着彼此,恨不得互相消融。

萧元悯生得斯文,可到底是武将,身上也不乏新旧伤疤,萧元鹤一一以唇舌亲吻过,而后被萧元悯翻身压住,将自己深深地嵌入亲弟弟的体内。

仔细算来,二人已有近一个月不曾见过,久别重逢,萧元悯也按捺不住地贪欢纵情。

二人不是头一回做这档子事,可萧元悯总会避开萧元鹤畸形的生殖腔,偏这一回,兴许是情之所至,竟分外无法忍耐天干的本能,直往那处寻去。

萧元鹤虽沉湎这样的欢愉,可本能地有些恐惧,身体也承受不住,他大汗淋漓,节节溃退,呜咽地叫着哥哥要逃。行军帐内的木床简陋,摇得嘎吱作响,要散架似的,萧元鹤挣得太厉害,自萧元悯身下爬了出去,险些要跌下床,却被萧元悯掐住了扭动的腰一把拖将了回去。

萧元悯汗津津的身体也压了下来,焦躁地吻着他的耳朵,后颈,齿尖磨了磨发烫的皮肉,一口重重地了下去。

萧元鹤浑身哆嗦,眼神迷离,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他二哥在他耳边说:“小鹤,二哥喜欢你。”

情事已歇,二人赤裸裸地挨在一处,汗水黏腻,可他们都贪恋皮肉相贴带来的熨帖,即便是什么都不说,心中依旧充斥着无法言说的满足。

二人闲散地聊着,不拘谈什么,这样的温存于他们已经是弥足珍贵。

萧元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萧元鹤不高兴,可还是回道:“明日。”

萧元悯看着他抿着的嘴唇,禁不住失笑,擡手以指腹磨了磨他的唇角,道:“再等等,海寇一退再退,不过负隅顽抗罢了,很快便能凯旋。”

萧元鹤望着他,在萧元悯指下漾开笑,“嗯!”

19

萧元鹤最终等来的不是萧元悯的凯旋,而是萧元悯的棺椁。

海寇主力溃败,萧元悯率水师出长乐湾,此后数战都是在海上展开。这一打,就又是近一月有余,直到传来萧元悯消失在海上的消息。

失踪的不仅是萧元悯,还有他身边的四艘战船,两千水师。

再有消息时,送回来的就是萧元悯的死讯。

此后数年里,萧元鹤都无法相信萧元悯真的死了,即便他亲自推开了棺椁,看见了棺椁中沉睡的萧元悯——那成了折磨得萧元鹤几近疯魔的梦魇。

他的二哥,整个玉州最是温文尔雅,矜贵无双的天干,死在了海上。那时萧元鹤发疯似的爬进了萧元悯的棺内,他性情冷淡,信王府上下都不曾见他如此疯魔过,楚侧妃都惊骇不已,尖声命令身边的人将萧元鹤拉出来。

萧元鹤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了,无措,又浑身发抖地想触碰萧元悯,想叫他二哥,可哑了似的,张嘴好半晌都出不了一个字。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呵斥他小心萧元悯的遗体,萧元鹤想,遗体……什么遗体?

谁的遗体?

这不是他二哥,他二哥永远都是温暖的,怎会这样冷冰冰的——萧元鹤脑中嗡嗡作响,有人想将他拉出去,可他攥着萧元悯的衣襟,手指不住哆嗦,过了许久,他才叫出了一声,“二哥。”

耳边一片嘈杂,可没有一声是萧元悯的回应。

他二哥死了。

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虽已被人严禁外传,可府中知情的下人再想起那一日,依旧有些恻然。

送萧元悯回来的郭明义郭将军知道信王一贯疼爱他,可死在海上的人,又泡了数日,遗体不堪看。偏偏萧元鹤发了疯,不但撬开了棺,还爬了进去,后来是被几个力士拖出去的。

他惨白着脸,整个人都似被摄了魂魄,拼命挣扎着,口中嘶喊声凄厉,让人不寒而栗。

后来是楚侧妃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才让萧元鹤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好像才回过魂,看着这满院的哄闹,信王痛不欲生,信王妃抚胸痛哭,他母亲也惊怒不已地看着他……可这些好像都和他无关。萧元鹤慢慢地擡起眼睛,看着那尊棺椁,仿佛又看见萧元悯笑盈盈地看着他。

萧元鹤心中大恸,身体摇晃了一下,生生吐出了大口血。

依旧例,萧元悯的棺在府中停了七日。

萧元鹤日日都守在灵前,直到第三日时,他去更衣时无意听见下人小声地谈着萧元悯的死因。萧元悯是死在海寇刀下的,两千近卫一并葬身海上,无一生还,可说是一场惨烈的战败。萧元悯是天之骄子,历来受人瞩目,从未有人想过他会有此一败,最终还死在了海寇手中。

有人说这是萧元悯指挥失利,有人道是萧元悯贪功冒进,种种言论,众说纷纭。

萧元鹤怒不可遏。

他不信萧元悯会打败仗,当日萧元悯就曾说,海寇溃败已是定局,他二哥从不说空话。一定发生了几遍是他二哥也无法预料的事情,他要查清为何他二哥会消失数日,那几日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他二哥连着那两千水师尽数都惨死在了海上!

这一查就是数年。

便是信王也对那一仗心怀疑窦,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萧元悯是四个儿子当中最为持重的。他不可能贪功冒进,置自己和麾下水师于死地。可那一仗,他们查不出丝毫可疑之处,好像仅仅就是因着萧元悯碰上海上迷雾,迷失了方向,最终陷于海寇围剿。

逝者已矣,生者犹在。

兴许是萧元鹤是萧元悯一手教出来的,他言行之间,总有几分萧元悯的影子——可像也不像,萧元悯是君子剑,温雅端方,萧元鹤淡漠寡言,比起剑,更像刀。

萧元悯不在,萧元鹤就成了信王手中一把锋利的刀。所有人都将他在萧元悯棺前的失态都当做是兄弟情深,经那一着,信王妃都待萧元鹤宽和了几分,可她又莫名地不喜欢萧元鹤,她一直不喜萧元鹤看向萧元悯的眼神——那眼神,怎么说呢,实在不像一个弟弟看哥哥的眼神。

可说不善,又不是,若是不善,信王妃岂会容忍他留在萧元悯身边。偏萧元悯又瞧得上萧元鹤,她这个儿子自小聪慧懂事,从不曾开口向她要过什么,唯一一次,便是请她允许他将萧元鹤留在身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萧元悯已经死了。

萧元鹤是在暗室中醒来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满墙满屋子的萧元悯,有少时的,更多的是长大之后的。可说长大之后,也不过是十八九岁,毕竟萧元悯死那一年,也不过十九。

萧元鹤坐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些画,他画技不够精妙,画了无数张,也抵不过他记忆中的萧元悯的模样。

可要是不画,时间一长,他只怕要像他们一样,记不清他二哥的样子了。

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

“四公子,”他身边出现了一个暗卫,垂着头,神态恭敬,“人找到了。”

萧元鹤擡起眼,直直地盯着墙上的画卷看了许久,轻声说:“二哥,别急,当初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来向你请罪的。”

“你再等一等。”

丰如应在醒来见到萧元鹤的一瞬间,脸色就灰败了下去。

萧元鹤神情淡淡的,道:“丰校尉,多年不见。”

丰如应苦笑道:“四公子。”

萧元鹤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为我二哥尽忠了。”

丰如应曾是萧元悯的得力干将,颇得他信任,当初那一战,便是他随着萧元悯去的。听他提及萧元悯,丰如应恍了恍神,喃喃道:“……少帅。”

“是我对不住少帅。”

萧元鹤脸色霍然沉了下去,说:“为什么?”

“是我二哥一手将你提拔起来的,没有他,你还在马厩里喂马!”

丰如应低头不言。

萧元鹤看着他,道:“你活着,不远走高飞,这些年隐姓埋名,甚至不惜自毁容貌藏在宁川,是舍不得你的妻儿吧。”

“听闻你的儿子天生患有心疾,体弱,要拿人参养着。”

“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孤儿寡母,当初发下去的抚恤银两早就填进去了,你的妻儿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还返乡买了宅子,读起了书?”

丰如应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扑通将脑袋磕在地上,“四公子,祸不及妻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们是无辜的……求您高擡贵手!”

萧元鹤语气平静,道:“告诉我,我二哥是怎么死的。”

20

萧元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萧元悯了。

他是被萧元鹤半路诓过来的,萧元鹤道是有关乎九莲教的事想和他商谈,想起九莲教,萧元瑞心中一紧,踌躇片刻还是随了他去。可一道骑马走了片刻,二人出了城,萧元瑞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想走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是萧元鹤的对手。

萧元鹤将他打昏了过去,再睁眼时,入目的就是一块墓碑,上头的萧元悯三字让萧元瑞瞳孔缩了缩。

墓碑前的供果是新鲜的,还有一壶酒,点了香,萧元鹤一身素衣就跪坐在墓碑前,身姿笔挺,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地烧着阴司纸。火燎着阴司纸,卷起了细碎的黑灰,无端地让萧元瑞脊背发凉。

萧元瑞定了定神,开口道:“老四,你想干什么?”

萧元鹤没回头,语气平静,说:“再有三个月,就是二哥的忌日了。”

萧元瑞神情微僵,犹作镇定,道:“是吗?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二哥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快吗?”萧元鹤拾起一遝阴司纸放入火中,道:“二哥走后的每一日,我都觉得煎熬至极,尤其是我一想到还未查清害死二哥的真凶,我就夙夜难眠。”

萧元瑞盯着萧元鹤的背影,勉力坐起身,乍听这话,袖中的手紧了紧,道:“二哥是死于海寇手中,这些年你带兵剿灭的海寇不计其数,二哥在天有灵,想来也会心怀安慰……”

话还未落,就听见萧元鹤的一声笑,那笑淡,也冷,“你还没死,二哥如何能安?”

萧元瑞脸色骤变,道:“萧元鹤,你什么意思?”

萧元鹤慢慢偏过头,瞳仁黑漆漆的,神情淡漠而冷静,说:“丰如应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

“……那是谁?我不认识,”萧元瑞自顾自道,“老四,再怎么样我也是你三哥,你平白无故把我绑来这儿——”

咣当一声,是剑出鞘的嗡鸣声,一把剑抵在了萧元瑞脖颈,如同被攥住了脖颈,萧元瑞一下子没了话,直勾勾地盯着萧元鹤手中的剑,喃喃道:“这是……二哥的剑。”

萧元鹤没有说话。

剑是丰如应自藏身的茅舍下挖出来交给他的,这是萧元悯的随身佩剑,他回来时,剑也一并失踪了,他们都只当是遗失在了海上,没有想到,被丰如应藏了起来。当初随萧元悯出征的战船毁的毁,沉的沉,萧元鹤将战船残骸搜了个遍,也不曾找到萧元悯留下的任何东西。

他缓缓摩挲着剑柄,剑上原本镌刻了一个悯字,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头多了一只舒展羽翼的鹤。萧元鹤见过萧元悯画画,一眼就看出这是出自萧元悯的手笔,兴许是浸了血,雕刻洇着晦暗的深色。即便早已摩挲了千百遍,可再触碰时,萧元鹤仍忍不住眼中泛热,喉头都似堵住了,握着剑的手也微微发颤,在萧元瑞脖颈间留下浅浅的血痕。

那轻微的痛让萧元瑞如梦初醒。他猛地想起萧元悯刚死那两年,萧元鹤固执地认定萧元悯不是简单的死于海寇手中,发了疯一般,非要查个清楚明白。

这么多年,萧元瑞以为萧元鹤早已放下,没想到他竟然还在查这些事。

过去的,早已经尘封的事悉数都翻了出来,萧元瑞沉默须臾,道:“老四,你何必呢?二哥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连父王都不再追究这件事了,你为什么还要咬着不放?”

萧元鹤一言不发。

萧元瑞说:“我知道那时二哥对你多有照拂,你们关系好,可也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萧元鹤淡淡打断他,“这件事,一辈子都过不去。”

萧元瑞擡起眼睛,看着萧元鹤,青年人眉眼疏冷,嘴唇薄,神情阴郁,透着股子偏执疯狂。萧元瑞陡然想起多年以前的事情。萧元瑞和萧元启他们一道读书时年纪也轻,不信命,更不懂藏锋,非要和萧元启比个高低,要压他们一头,总是惹得萧元启不喜。萧元启跋扈,对他非打即骂,萧元悯见了会拦着,时间一长,萧元启就专挑萧元悯不在时寻他的晦气。

有一回他被萧元启按在地上打,脸也碾在地上,最是狼狈时,他看见了萧元鹤。

萧元鹤面上没什么表情,二人目光交错了一瞬,便擡腿走了。

萧元瑞至今仍然记得萧元鹤那个眼神——波澜不惊,好像没有什么能入眼。

萧元鹤是楚侧妃所出,侧妃和侍妾虽有不同,可说到底,他们都是庶子。萧元鹤凭什么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又凭什么得萧元悯青眼,让他不遗余力地护着,甚至不惜和萧元启翻脸?

明明萧元鹤和他才是庶出,他们才当同气连枝,可后来却是萧元鹤和萧元悯好似才是至亲手足。

他格格不入,好像一个谁都能踩一脚的丑角,笑话。

萧元瑞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攒积多年的郁气,他道:“那你想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你说我害死了二哥,你有证据吗?”萧元瑞冷笑道,“抓出一个丰如应,就想将这桩罪推在我头上,你要是有铁证,你大可直接去寻父王定我的罪——啊!”

话没说完,就是一声惊叫,却是萧元鹤擒住他的手臂,擡腿一脚踢在他膝窝上,萧元瑞腿上吃疼,顿时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萧元瑞咬牙切齿,“萧元鹤!”

萧元鹤平静道:“我何须父王定你的罪?”

“萧元瑞,你勾结海寇,买通丰如应。”萧元鹤脑海中仿佛又浮现了丰如应颤抖的声音,他说,他儿子病危,要用钱,很多很多的钱。

萧元瑞拿了一匣子金子给他。

是萧元瑞指使他,和军中细作里应外合,出卖了萧元悯,以致他们身陷重围。

是萧元悯为丰如应拼出一线生机,让他逃出去求援。

可最后,丰如应带来的不是援军,而是海寇。

萧元悯身重数箭,力竭而亡。

萧元鹤鼻尖仿佛问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唇齿似乎带了铁锈味道,他垂下眼睛,看着萧元瑞,说:“你,该死。”

他丝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意,萧元瑞又惊又怒,道:“萧元鹤,你空口无凭,你敢杀我?”

“别忘了!我也姓萧!”萧元瑞说,“我是你三哥!”

萧元鹤说:“你也姓萧——”

说话间,剑已经插入了萧元瑞的肩膀,他说,“你也知道你姓萧!”

萧元瑞惨叫一声,剑已经拔了出来,血水飞溅,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萧元鹤——萧元鹤这是真想杀他,他疯了,这是明目张胆地弑兄!

萧元鹤看着淌血的剑,目光又落在萧元瑞那张脸上,他道:“萧元瑞,你怎么敢害二哥?”

萧元瑞捂着肩膀,看着修罗也似的萧元鹤,有些心惊肉跳,他说:“老四……我便是有错,也该由父王来定——啊!”

又是一剑。

萧元鹤蓄意折磨他,剑不指要害,萧元瑞狼狈闪躲,可还是受了三剑,血自伤处溢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萧元瑞仓促地避开又划落的一剑,大口地喘着气,眼里有惊惧有愤怒,“老四,你以为杀了我就是为萧元悯报仇了?你也不想想,我不过是一个庶出,怎么能买通二哥身边的校尉,还勾结海寇!”

这一番话说得快,像是怕说得慢了,萧元鹤这个疯子下一剑就要割破他的喉咙。果然,此言一出,萧元鹤顿了顿,看着萧元瑞,丰如应告知他背后真凶是萧元瑞时,萧元鹤也有所怀疑。

萧元瑞是在他二哥去后方得到重用的,二哥在时,萧元瑞声名不显,便有所隐藏,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这样大的动作。

萧元瑞咽了咽,说:“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萧元鹤终于吐出了一个字,道:“说。”

萧元瑞盯着他看了片刻,说:“当初二哥出海剿海寇,他打得太凶了,你知道那些海寇,除了番邦人,有些就是大梁人……”他道,“那些人根本不是简单的流寇,不对,或者说不全是流寇。”

“他们当中,有士族爪牙。”

萧元鹤不由一怔,只这一怔的空隙,却见寒光闪烁,几枚飞镖破空而来。他擡剑一一击落,再看时,萧元瑞已逃出了数丈外,萧元鹤冷笑一声,纵身掠去,不过几息功夫,就已经逼近,萧元瑞见逃无可逃,咬咬牙只得持贴身藏着的匕首回身和萧元鹤殊死一搏。

萧元瑞本就受了伤,又岂是萧元鹤的对手?

萧元瑞被扎穿大腿时,鬓发已散乱,狼狈又仓惶,“萧元鹤!”

“你少摆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二哥和萧元启不死,你以为你能出头?”萧元瑞歇斯底里地喊道,“萧元悯还活着,你不过是他们兄弟的一条狗!还能如今日一般手握兵权,被人称一声四公子?!”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害死了萧元悯吗?”

“我告诉你!整个玉安城里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萧元瑞被逼到山穷水尽,露出恶相,盯着萧元鹤,说,“孟氏跋扈,借父王之势打压其他士族,萧元悯剿海寇,又断他们财路,生路财路俱断,士族岂能不铤而走险?!”

“萧元悯一败,军中自有空缺,孟氏亦如断一臂!”

萧元瑞不知想到什么,恶狠狠地笑了起来,说:“你以为你便清白了?”

“我告诉你,你们楚氏也在其中!你看,萧元悯死后,你出头了,你们楚家也在玉安有了一席之地。要说凶手,萧元鹤,我告诉你,你也不无辜。”

“而我,我不过是他们手中一颗小小的棋子!各取所需罢了!”

萧元鹤脸色一下子白了。

这一件事在萧元瑞心中压了多年,而今大白于人前,萧元瑞愈发觉得讽刺,竟癫狂地大笑出来。

萧元鹤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墓碑,没来由的,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竟让他如置身寒冬。过了许久,萧元鹤才开口道:“萧元瑞,不必将自己说得这般可怜。”

“你为私欲,害死二哥,”萧元鹤道,“这笔账,你躲不了。”

萧元鹤看着脸色扭曲的萧元瑞,心中突然就平静了,没头没脑道:“萧元瑞,你想当世子吧?”

萧元瑞擡起汗涔涔的脸颊,直直地看着萧元鹤。

萧元鹤竟笑了一下,说:“可惜了。”

“你害死二哥,又杀了萧元启,谋的,不过是个世子之位,”萧元鹤说,“我做不了世子,能承袭父王爵位的,便只有你了。”

“可惜,你要死了,功败垂成。”

萧元瑞阴晴不定地盯着萧元鹤,虽说他心中并不认为萧元鹤能和他争世子之位,可听他说他做不了世子——是做不了,为什么做不了?

他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

萧元鹤看着萧元瑞,没有开口。

萧元瑞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老四,二哥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就算当初你们情谊深厚,可也都过去了,如今萧家只你我二人,我不同你争世子之位,还会竭力帮你。”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好吗?”萧元瑞说,“今天我死在这儿,父王不会轻饶你,你弑兄,纲常律法,更不会放过你,何必毁了自己?”

萧元鹤听着,突兀地笑了一声,他好像累了,慢慢靠着萧元悯的墓碑坐了下来。墓碑冰冷,他将血淋淋的剑搭在自己腿上,心却莫名安定,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做不了世子吗?”

他捋起自己的手臂,露出手肘的烫伤旧疤,道:“这儿,原本生了一颗情痣。”

萧元瑞睁大眼睛,“……你是坤泽?不对,你若是是坤泽,怎么可能瞒得住命仪!”

萧元鹤道:“谁知道呢。”

“上天将我生做一个不知是天干还是坤泽的怪物,我原本是恨的,”萧元鹤说,“可后来我想,也许是为了成全我……和二哥。”

这不啻于晴天霹雳,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明白,说:“你说什么……你们?”

萧元悯还在时,二人之间的事只有他们知道,而今将往事展露于人前,尽管这是个将死之人,萧元鹤心中竟生出了几分诡异而扭曲的快意,“萧元瑞,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查个清楚明白吗?”

他摩挲着剑柄上雕刻的鹤,仿佛穿梭了时空,握住了萧元悯骨节分明的手指,似哭似笑,“因为我爱萧元悯。”

萧元瑞不可置信,“你们是亲兄弟!”

萧元鹤无所谓道:“那又如何。”

“……二哥知道?”话刚说出口,萧元瑞就止住了,喃喃道,“这是兄弟乱伦,你们疯了……疯了!”

萧元鹤道:“二哥当然知道。”

“我们原本能在一起的,可都被你们毁了,二哥没了,我也和死无异,”萧元鹤说,“我又怎能让你们遂心如意?”

萧元瑞是在萧元悯的墓前生生失血而亡的。

萧元鹤抱着萧元悯的剑,静静地看着萧元瑞痛苦地抽搐,呻吟,最后失去所有呼吸,天也不知何时黑了下来,静悄悄的。他仿佛死了一般,靠着萧元悯的墓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萧元悯的声音,“小鹤。”

“小鹤。”

萧元鹤睁开眼,他就瞧见萧元悯在他面前蹲下身,笑道:“怎么睡在这儿?当心受凉。”

萧元鹤鼻尖发酸,好像受尽了委屈,嗓子眼堵住了,过了许久,才叫出了一声,“二哥。”

萧元悯微笑道:“嗯?”

萧元鹤慢慢将自己挤入萧元悯怀中,说:“二哥,我好想你。”

萧元悯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说:“二哥也想小鹤。”

“和二哥回家吧,”萧元悯说。

萧元鹤看着萧元悯,点了点头,面上露出笑:“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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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鹤篇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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