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珀走出高塔时,大片昏黄的暖光从头顶倾泄而下,落在了他被微风吹起的衣袂间。那双浅茶色的眼眸也微微眯起,沉默地注视着天边的落日。
他神色淡淡地朝外走,白皙清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连眼尾处的红都褪了个干净。不久前在江誉面前露出的情绪彻底从脸上消失殆尽,旁人压根猜不出来这omega居然在不久前哭过——虽然是他自己作的。
沾着生理性泪水的手帕被黎珀攥在掌心里,他面无表情地朝外走,一路上碰见了不少alpha。
“快看,漂亮不?这就是那个一进来就到处勾引人的omega。”
“卧槽,这小O长得真够劲儿,那他被标记过没?”
“赶紧擦擦你嘴上的哈喇子,都快滴我手上了。”Alpha嫌弃地瞥了同伴一眼,然后才意味深长地开口,“你用你裤|裆里的那坨肉想想,可能吗?这么漂亮的O你能忍住不下嘴?不过嘛……终身标记肯定是没有的,否则他肯定不可能出现在S区。”
同伴遗憾地擦了擦嘴:“啧,行吧,要是能尝尝滋味儿就好了。不过,他好像是从那座塔里出来的……”
话音落下,二人忽然齐齐陷入沉默。
“呃……你不是说他到处勾引人吗,难不成……”
光是想想那个场面,alpha就猛地打了个寒颤:“别乱说!长官要是知道咱们背地里嚼他舌根子,肯定饶不了咱。再说了,那omega也不是个傻的,招惹谁不好,敢去招惹他?别瞎想了,肯定是公事!”
他们自以为声音很小,没人察觉,却不知这些话全部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黎珀的耳朵里。
黎珀唇角轻微地扯了扯,眼底冷冷淡淡,一点情绪都没有。
勾引?他觉得有些好笑。从来都只有别人勾引他的份,他什么时候勾引过别人?当然,要是那群alpha非要自作多情,那也没办法。
思及此处,他冷漠地垂下眼,目不斜视地从两名alpha身前走了过去。
“卧槽,好纯……”
“别在这干瞪眼了,快看看通讯器,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
*
虽然S区上层有意遏制消息的扩散,但目睹寄生现场的alpha太多,人心惶惶,这件事最终还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S区。
但即便如此,相信这消息的alpha却没几个。他们纷纷嗤之以鼻,半点不放在心上。
“寄生?开什么星际玩笑!要是污染物能寄生人体,那咱们早没活路了。”
“就是,造谣的alpha是不是有病?诅咒他一辈子都亲不着omega!”
S区有着极为严苛的规章制度,作战员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监督,稍有不慎就会被军规惩罚。因此alpha们都谨言慎行,生怕说错了话。而最近传得轰轰烈烈的谣言,更是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不少人都在等谣言的传播者被处罚,他们甚至蠢蠢欲动地讨论,始作俑者犯这么大错,会不会被挖掉双眼,直接驱逐出S区。一想到那个场面,有人甚至直接打了个寒颤。
作为秘密军区的S区,其地理位置、建筑物布局、防御设施、入驻人员等,在外人眼里都是极为神秘的。虽然知道S区的人不少,但除了这个名字,他们对S区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而S区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是因为它严格把控着出入人员。除了每年会接收一批通过考核的军校生外,S区不会开放任何流入渠道,就连人类基地的高官也进不来,保密措施做得极为严谨。
至于流出,那就更困难了。除了出任务,否则作战员没有权限乘坐星舰,如果不借助星舰,他们压根出不了S区。简而言之,除了为S区卖命外,他们没有任何的人身自由——除非被S区驱逐在外。
S区轻易不放人,能被S区抛弃的,只要寥寥几种情况。其中一种是得了绝症或者是严重的精神疾病,这种情况下S区会为他们清除记忆,然后遣送回人类基地,度过普通人的后半生。
另一种情况则是犯了大错。譬如泄露S区机密、私下潜逃、背刺队友、大规模煽动反面舆论等等,都位列其中。这种情况下,S区的处理措施就显得不那么温柔了。切除额叶、利用药物将人毒哑、做掉四肢、剜去眼睛……然后将鲜血淋漓的他们丢进人类基地最肮脏晦暗的下城区,让潜伏在暗处的污染物了结他们。
这就是S区最阴暗的一面。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对背叛者毫不手软,也是因此,没人敢触犯S区的禁忌,S区始终保持神秘。
想到这里,alpha们的后背纷纷冒出了一层冷汗。不过,好久没见过赶上来送死的alpha了,他们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纷纷等着S区的惩戒通报。
可他们左等右等,忽然惊觉,这谣言不仅没辟成,反而都快要做实了!
……
棕毛已经好几天没看见红毛了。
他反感红毛的不识时务,明明都撞到南墙了,却还是不肯回头,跟头倔驴似的,拉都拉不回来。可话虽如此,他心里又对红毛怀有一丝愧疚,如果不是他一开始非要去招惹omega,红毛也不会有后面这些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耙了耙脑袋上的棕毛,然后一跺脚,愣是逼着自己朝红毛宿舍走了过去,脚步声又重又沉。
414宿舍门口。
棕毛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门内一片死寂,乌压压的沉闷一路蔓延至门口,将门外站着的棕毛也拢了进去。
“睡了?”棕毛眉心猛地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可还没等他抓住,那丝感觉又不见了。
棕毛挠了挠脸,觉得有些牙疼。他不死心地又敲了敲,力道不由自主地重了些,音大的连隔壁宿舍都听得见。
忽然,隔壁宿舍门开了。
一名浑身怨气的alpha大步走了出来,他脸色很臭,不耐烦地白了棕毛一眼:“敲什么敲,赶着给人上坟?”
他脾气爆,嘴瘾还没过够,刚想再补一句,可下一秒,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见了棕毛的动作,只一眼,他神情猛地一僵,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棕毛没察觉到这点变化,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来找人,你知道住在这儿的alpha去哪了吗?他好像不在房间里。”
alpha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很差。他瞥了棕毛一眼,粗声粗气道:“你是他的朋友?”
棕毛一噎。他本想否认,但瞧见面前alpha脸色不善,一副煞气浓重的模样,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对。”
alpha沉默了一瞬。他从上到下打量了棕毛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到了那头花里胡哨的棕毛上。鼻孔里发出一道不屑的哼声,alpha咳嗽了几声,含糊道:“死了。”
棕毛没听清:“啥?”
alpha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见他是真没听清,才又一脸晦气地重复道:“死了!”
这次,他的声音大了不少,棕毛冷不丁被震得后退一步,连耳根子都麻了一瞬。
可很快他就顾不得这个了,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一脸呆滞地看向眼前的alpha。
“……你刚刚说什么?死了?!”
棕毛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细瘦的手指不自觉扣上了门板,指甲深深嵌入门缝里,连木屑扎进指尖都没发觉。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他耳朵里,忽然重若千钧,而他呆滞地站在那里,像被一道雷劈了似的,蠢态毕现。
alpha耐心告罄,他掏了掏耳朵,撂下一句:“这不是能听见吗”,然后没再看棕毛,直接走回宿舍,“砰——”一声,直接带上了门。
棕毛一脸呆滞地盯着门看了半响,直到一股寒气顺着脚尖窜到头顶,他才倏然惊醒。后背在不知不觉间渗出一层冷汗,他双眼大睁,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慢慢地,最初那抹震惊终于捱了过去,可随之而来的恐慌感却逐渐攥紧了他的心脏。
红毛死了?
怎么会突然死了?
上次见面,红毛受伤虽然很严重,但那些都是皮肉伤,根本不致命,养一会儿就好了。就算伤口感染,也有白楼的医生诊治,绝不会严重到死亡这种程度,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红毛厌恶他到了极点,所以串通隔壁,故意躲着他?
……还真有可能。
棕毛越想越觉得有理,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愚蠢极了。自我感动不说,还让人在暗处看笑话,真是可笑!
泛白的掌心愤怒地落在了房间的门把手上,棕毛泄愤似的拧了拧,本来只想发泄掉心底的这一口恶气,岂料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
棕毛神情好像见了鬼,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房门看。
要知道,S区为了保证作战员的隐私、提供更安静的休息环境,所有宿舍都安装了最高级的虹膜识别系统,只有成功识别虹膜才能打开门,否则就算是用锁撬门也进不来。
除了某一种极端的可能。
那就是——
作战员身亡,系统信息清除,宿舍使用状态变更为:【无人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