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你的解释”?
这四个字乍一出来,黎珀懵了一瞬。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
终于来了。
那些在审讯室里没问到过的问题,终究还是以这种形式出现了。
黎珀不明白,为什么江誉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翻旧帐,明明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不是个好时机。而且他本来以为江誉是不在意的,可刚刚那句话,却直接否定了他的认知。
既然在意,为什么现在才问?既然没得到答案,又为什么要标记他?
黎珀心下烦躁,他盯着江誉,有些困惑地问:“这和你今天做的这些事有关系吗?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话音落下,对方没有立刻开口。黎珀等了几秒,直到等得没耐心了,才听到江誉淡淡地说了一句:
“有。”
……有?
黎珀眼底划过几分不解,他盯着江誉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但对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压根猜不透江誉脑子里在想什么。
又是这样,黎珀面无表情地想。江誉总是摆出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猜,让他琢磨,只有偶尔才吐出些只言片语,这点在他被永久标记后还是没发生任何改变。
黎珀有些心累,他垂下眼,脸上是明晃晃的抗拒:“不问了。我不问了,行吗?”
说完后,他闭上嘴,转头就走。
可就在他把脚迈出去的前一刻,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了。黎珀有些不耐烦,想把手抽回来,可直到他真这么干了,才发现他压根挣脱不开。
“你到底想怎样?”黎珀心烦意乱地回过头,冲江誉质问道,“被监视的是我,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就算了,还想跟我翻旧帐?是,我被你标记了,所以现在就得对你言听计从是吗?江誉,我没那么贱。”
黎珀故意把话说得很重,他以为这样江誉就能放过他。毕竟之前他们发生争执的时候,江誉总是会先一步退让。可不知为何,当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手腕处的力道收紧了。
几秒后,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我从没那么想过,”江誉看着他,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种选择。”
闻言,黎珀突然沉默了。他不再挣扎,神情也恢复了平静,好像此时此刻他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所谓的“选择”代表着什么。黎珀猜到江誉会问这个,可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会出现得这么晚。
该怎么回答呢?
黎珀承认,他之所以选择离开S区,进入污沙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江誉,甚至这部分原因的占比还不小。而剩下的那部分,是他想试试另一种可能。
虽然这种可能实现的概率很低,但黎珀还是尽力去尝试了,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但黎珀也为此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想试着从内部摧毁污沙会。
听上去好像是天方夜谭,就连黎珀自己都这么觉得。但就连S级作战员都进不去的地方,从外部攻破是很难做到的,如果试试先混进去,从内部逐渐瓦解,事情就说不定有转机了。为了那点渺茫的机会,黎珀决定赌一把。
只是他没想到原主的真实身份,更没料到污沙会的野心。最关键的是,他总觉得这里面有哪一步有些蹊跷。
他出来的太顺利了,S区作战员进来的也太顺利了,黎珀不觉得这是他们幸运,他想,巴尔克一定有别的计划,甚至为此不惜牺牲掉污沙会的实验基地。
想到这里,黎珀脊背有些发凉。他收回思绪,撩起眼皮看向江誉:“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顿了几秒,他缓慢地开口:“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是实验体,既然知道,这个答案应该显而易见了才对。S区不是我的归宿,我待在这里一天,就多一分被识破的风险,只有进入污沙会,我才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察觉到江誉想要开口,黎珀抬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的疑问,无非是我临阵倒戈,到最后发现留在污沙会只有一条死路罢了。”
他抬起手,视线落在光滑的手背上:“你知道吗?不久前,这里布满了针孔。我不想被他们抽干血,也不想成为污染物的容器。如果最后都是死路一条,那我想,比起这个,还是S区的死法更简单。”
黎珀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誉,问他:“这就是我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他定定地注视着江誉,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他本以为就算江誉再淡定,脸上也会露出一些情绪,譬如对污染物的厌恶,对黎珀临时反水的不齿,可奇怪的是,这些统统没有。
江誉眼底没有半分反感的神色,只静静地看着他。直到黎珀眼底露出了明晃晃的不解,他才敛下眸,随手调出了星脑。
光屏徐徐浮现在房间正中央,上面呈现着的,是一份扫描文件。
黎珀凑上去,随意瞥了一眼,可就这一眼,他脸色瞬间变了。
上面这份文件,赫然是森德曾经给他看过的那份!
这是黎珀从未预料过的,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底盛满了被戳穿后的无措。他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掌心浮上了一层冷汗,他才移开视线,故作淡定地开口:“你该不会以为这就是我离开S区的理由吧?”
“怎么可能,”黎珀扯了扯唇角,故作轻松道,“联合起来骗你的,这你也信。”
每说一个字,黎珀脸上的淡定就削弱一分,到最后连声音都是虚的。他清楚地知道,当一个人撒谎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不容易被识破。可此时此刻,他惶然地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他只能紧紧地盯着光屏,手指掐着掌心,用最不在意的语气说出最违背真心的话。
在他的脑海里,江誉会有很多种反应,譬如脸色变得冷淡,又譬如直接转身走人,可黎珀唯一没想到的,是江誉仍然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黎珀勉强抬起眼,对上江誉的视线。
下一秒,他听见对方淡淡问道:“黎珀,你是觉得我不了解你么?”
黎珀被这问题问得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对方开口:“你撒谎的时候,从来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
黎珀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他是有机会反应过来的,也有机会去狡辩,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只安静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江誉。
过了一会儿,他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长官,你不觉得你有些自作多情吗?”
闻言,江誉瞥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很淡,似乎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
黎珀早料到江誉会是这个反应,他移开视线,忽然觉得有些棘手。如果他承认,那就变相证明了他还是在意江誉的,之前在黑塔说的那些都是谎话。可要是否认,他又觉得江誉不会再信。只要江誉不信,那他们会一直维持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到江誉肯放过他的时候。
……等等,他们都永久标记了,又何谈放过?
黎珀脑子里仿佛掺了一团乱麻,怎么缕都缕不清。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直接承认算了,承认他还喜欢他,承认他很依赖他,承认江誉对他来说很重要,承认他不能没有他。
可是他不想连累江誉。他是实验体,巴尔克也还没放过他,未来会遇到什么都是未知数,他不想因为自己毁了江誉的前程。不管怎样,江誉是S区的作战官,他那么理智,那么冷静,不应该被他束缚着,更不该和他绑定在一起。
黎珀是个很自私的人,他很少顾虑其他人的感受,更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不会因为自己是实验体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更不会因此而变得卑微。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和江誉的关系中,黎珀一直觉得他们是平等的,但现实问题是,他们的身份并不平等,他们两个不合适。
那一瞬间,黎珀想了很多。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忘了考虑江誉的想法。好像就连他也潜意识地认为,江誉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他就该永远保持理智。
思索许久后,他重新把目光移到江誉身上,很认真地问他:“长官,永久标记能洗掉吗?”
待他说完后,空气陷入了沉寂。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安静到黎珀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喉咙发干,视线却没移开,直直地迎上江誉的,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又过了许久,江誉才冷淡地开口:“为什么?”
黎珀咽了一口唾沫,回道:“你知道的,我之前可能撒过很多谎,也说过很多言不由衷的话。但不管我说了什么,有一句是真心的——我们不合适。”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黎珀又很快地补充道:“你不是最厌恶污染物吗?我是实验体,身上也有污染物的基因,你难道不讨厌我吗?跟我这种人做.爱,你不觉得膈应吗?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你还愿意碰我吗?”
他一连串地说了一堆,好像在急切地证明什么,可无论他怎么说,江誉脸上的神色都无动于衷。渐渐地,黎珀累了,他闭上嘴,盯着江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沮丧。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这么努力了,江誉还不明白他的苦心?
他自暴自弃地垂下头,脸上带着些藏不住的难过。可紧接着,那抹难过就变成了其他的情绪,譬如惊诧——
他被人抱住了。
自从他从污沙会回来,除了发情期外,这是江誉第一次主动抱他。说是抱也不确切,只是伸出手臂,把他揽进怀里,手掌轻轻地放在他的头顶,就像江誉曾经安慰他时的那样。
头顶落了一抹微不可察的重量,黎珀甚至能感觉到江誉手指穿过了他的发丝。久违的温情逐渐在胸腔里蔓延,黎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站在那里,像个不会动弹的木偶,只会摆出一副僵硬的表情。
直到一句淡淡的“你和它们不一样,不要贬低自己”在耳边响起,黎珀才反应过来什么。他呆呆地靠在江誉怀里,大脑一片空白。
江誉在安慰他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某个很明显的、一直被黎珀努力无视的猜测在心底升起,黎珀茫然地想,他好像不得不接受那个唯一的、仅剩的推测了——江誉还喜欢他。
甚至能忍受他实验体的身份,能忍受他这么久以来的欺瞒。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黎珀忽然有些恐慌。这点恐慌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情绪,以至于他慌不择路,一把推开了江誉:“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悬在半空的手落了下来,江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平静地看着他:“那应该怎样?”
“我们……我们……”黎珀眼睫迅速地眨着,眼睛里盛满了慌张。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拼尽全力地抵御着这股陌生的情绪。
江誉没再上前,他静静地看着黎珀,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还想知道那个答案么?”
“什么答案?”黎珀下意识地回道。
“我确实在你的房间里安装了监视器,这没什么可解释的,”江誉声音很平静,“只要你以后不再乱跑,我就不会再这么做。”
江誉点到即止,但黎珀却听明白了。
……他是想监视自己的行踪。
按理说,如果黎珀是囚犯,那监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他也没道理因为这件事情发脾气。但怪就怪在,在面对江誉时,黎珀从始至终没代入过囚犯这个角色。
不知是不是某种奇怪的心理,黎珀总觉得,江誉不会那么粗暴地对他,即便他猜想过许多种审讯时会发生的情况,他潜意识里也从没觉得,江誉会真的对他用刑。
此时此刻,黎珀忽然意识到,他对江誉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程度。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后怕,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什么,面色一顿。
江誉对他,何尝又不是一种信任?
为了自己,他一步步撤掉底线,甚至都不在乎自己实验体的身份。即便他当时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也没有半点要翻旧帐的意思,只是用一种很温和的方式让黎珀主动承认他的心意——虽然黎珀还是选择了否认。
那一瞬间,黎珀心底蔓延上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某种更深、更隐蔽的情感浮了上来,渐渐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一时间,他就像被人扼住咽喉一样无法呼吸。
又过了许久,黎珀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以后怎么办呢?”
他声音冷静,表情也很淡,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开口:“事实就是,我是实验体,你是S区的作战官。你之前说过,如果再次遇到它,你会亲手处决它。那现在,你要违背自己的原则了吗?”
他表面很平静,但内心却十分忐忑。他甚至在想,如果江誉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他要怎么办?
可还没等他把这个念头具像化,就听到了对方不容置喙的回答:“我会处理好。”
好奇怪,明明这五个字这么简单,说出来也没什么力度,黎珀却莫名觉得很心安,好像这是什么坚定的承诺一样。他反反复复把这句话咀嚼了无数遍,最后才极为迟缓地点了下头:“那就这样吧。”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代表了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当他说完后,心底某一处忽然松动了一下,好像一直以来压在那里的巨石被搬走了。甚至一开始,连黎珀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他积攒许久的心结。
黎珀浑身一松,整个人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他后退几步,卸力般坐在了床上。江誉还站在不远处,黎珀抬起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以后要开监视器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
江誉没说什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黎珀忽然听见了通讯器响起的声音。
一开始黎珀以为是他自己的通讯器,还打开看了一眼,但很快他就发现那声音不是从他床.上传出来的,而是从江誉身上传来的。
通讯器响起的频率很急促,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江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口袋里,他几步走到床边,摸了摸黎珀的头发:“我先出去一趟。”
“好。”黎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直到关门声响起,黎珀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面色一顿——刚刚的相处模式,太像他们之前在上城区的时候了。明明中间发生过这么多事,但黎珀莫名觉得,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变。
即便他们的关系依旧不清不楚,即便两人依旧没有表露对彼此的心意,黎珀却觉得,这就够了。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彻底消失,他也许真的会考虑那些更长久的事。
*
自从那天过去以后,接下来的两天,黎珀都没再见过江誉。显而易见,对方很忙,甚至也许都不在S区。黎珀无法想象他发情期的那七天,对方是怎么抽出时间来陪他的,只知道他应该推了很多工作来照顾他。
一开始黎珀还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可当他在房间里待久了,慢慢地就待不住了。他很清楚地知道,以他现在这个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可他被关在一个屋子里这么久,真的很无聊。
起初,黎珀还会选择给自己找点事做,譬如偶尔打开通讯器回复消息,又譬如手动清洗床单和被罩,但很快,他就厌倦了这一切。
理所当然地,他把主意打到了江誉身上。
这几天他没给江誉发过一条消息,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是面对着空荡荡的聊天框,他总会生出一股难过的情绪,一不小心就会想到之前和江誉的分别。
可时间会愈合一切,黎珀渐渐学会了释怀。终于,某一天晚上,他主动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在吗?在哪里?】
嗯,一条废话。
过了一个小时,对面才回:【外面。】
“外面”就是在S区之外的意思了。看到这条消息后,黎珀忽然觉得自己好幼稚,反思了一瞬,他又问:【那你现在有空吗?】
这次,对方秒回:【嗯。】
黎珀想了想,打字:【那你监视器打开了吗?没开的话现在打开。】
江誉:【?】
黎珀:【别扣问号,快按我说的做。】
足足过了好几秒,对方才回:【好了。】
瞥见这条消息后,黎珀按开房间里的灯,冲监视器摆了摆手。摆完后,他缩回手,飞快地打字:【看见我刚刚在做什么了嘛?】
江誉:【嗯。】
黎珀:【在做什么?】
像是觉得黎珀很幼稚,这次,江誉没再理他。
黎珀撇了撇嘴,也不在意。他把通讯器扔在一边,然后拉过被子,把手伸了进去。
只是几秒,他的视线就逐渐迷离了起来,眼底也盛了一层水雾。随着手指灵活的动作,黎珀难耐地咬住唇.瓣,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道细小的呜.咽声。
他玩得正欢,渐渐忘记了一开始的初衷。直到水雾破碎得不成样子,他快要到达顶.点时,才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通讯器的响声。
黎珀手不方便,只能侧过头,牙齿咬住通讯器,叼到枕头旁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他刻意无视了江誉打来的视讯,只一边慢悠悠地动作着,一边操纵光屏,调出了他和江誉的聊天框。
里面只有短短三句话:
【被子掀开。】
【听话。】
【乖。】
黎珀一边扔掉通讯器,一边朝监视器的方向眨了眨眼。像是在故意钓他一样,黎珀并没有立刻照做,而是先掀开一角,然后以龟速缓缓掀开被子的一半。而另一半还欲盖弥彰地遮在他身上,看着隐隐有些色.情。
黎珀脸上也满是欲.色,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监视器,视线逐渐变得失焦,最后一刻,他压抑不住地喘了一声,然后释.放在了手心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做过多停留,擦了擦手就拿起了一旁的通讯器:【监视器关了。】
发送完消息后,他没再管江誉的回复,几步跳下床去洗澡了。所以他并没注意,对方足足晚了十分钟才给他回了消息,也并不知道对方给他回消息时,身边的垃圾桶里也有一团纸。
*
又过了两天,黎珀终于见到了江誉。
他本想问问江誉最近在忙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得到答案后他该露出什么表情。思忖几秒,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凑到他身边,问:“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闻言,江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想出去?”
黎珀点了点头:“当然。”
待他说完后,江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没几秒,他就应了下来:“明天吧。”
黎珀微微一愣:“……这么快?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誉:“上城区。”
这三个字一出来,黎珀就懂了,江誉准备把他带到自己在上城区的那处住宅。但很快,他又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你该不会……”
剩下的话溜到嘴边,又被黎珀识时务地咽了回去,他想,江誉应该没这么禽.兽。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他了。
*
黎珀已经很久没来过上城区了,此刻乍一踏入这片土地,他心底还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确切地说,除了江誉带他来的那几次,他也确实没怎么来过——无论是原主,还是黎珀自己。
黎珀途经他之前买糖的商铺,令他意外的是,商铺里居然空了。再一看路上的行人,明明是上城区居民,却个个脸色憔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只是一看,黎珀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他没有直白地问出来,只跟在江誉身边,把这些疑问默默藏进心底。
很快,江誉的住处就到了。黎珀走得快,他先一步迈过去,刚要识别身份推开门,却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尴尬地停住了。
他悻悻地退后半步,冲江誉抬了抬下巴:“你来。”
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江誉并没有上前,他看了眼黎珀,声线平淡道:“你能打开。”
他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脸色没有半点变化,可黎珀却颇为诧异。他离开S区的时间不短,按理说江誉不可能不来这里,只要来,就大几率会删掉系统里储存的他的身份信息才对。可过了这么久,这里居然还留着黎珀的信息。
沉默几秒,黎珀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不是对方其实早就把他的信息删了,只是刚刚才又添加回来?
这么一想,黎珀的内心忽然好受了不少。他流畅地识别身份,推开房门,却在进去的那一刻陡然一僵。
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活人生活过的气息。很多东西的摆设甚至和黎珀走之前一样,连放置的角度都没有变过。
黎珀脚步顿了顿,旋即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快步走了进去。而当他踏入客厅中央时,更是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刚才的猜测——自从他走后,江誉压根没再来过这里。
那一瞬间,黎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忽然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虽然在江誉面前他演技向来很差,但黎珀回忆起江誉当时的表情,还是能肯定对方信了至少八成的。
至于他发现森德那沓文件,也都是之后的事了。
想到这里,黎珀忽然有些难过。江誉就在身后,他转过身,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抱住了他。
江誉身形一顿,显然有些不适应。但最终,他没推开黎珀,而是把手搭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怎么了?”
“没事。”黎珀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
他从江誉手上取过单肩包,很自觉地走到了侧卧门前,推门走了进去。黎珀不是没想过像之前一样留在江誉的主卧,但一想到发情期的那七天,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精彩。
江誉太会折腾他了,他真的吃不消了。以前江誉虽然也很久,但那只是边缘性的,黎珀并没有尝试过那种被捅.穿的感觉,但现在……
只是一想,一股寒意就从脚底窜到了头顶,黎珀心有余悸地挠了挠脸,弯腰给自己铺床。
门外,江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阻止,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直到黎珀铺好床出来了,他才淡淡地瞥了眼房间:“收拾好了?”
“对。”黎珀点了点头。
“嗯,我现在有事,先出去一趟。”
江誉很忙,黎珀一直都知道,他理解地点了点头,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袋营养液。
“多喝点。”
说完这句话后,江誉就转过身,出门离开了。
原地,黎珀拎着一袋营养液,一头雾水:他看上去是什么很能吃的人吗?为什么江誉不说别的,偏偏留下这一句叮嘱?
黎珀喝完营养液后,就坐在沙发上等江誉回来。可没想到,对方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天。直到天黑了,黎珀都没看见门口有动静,无奈之下只能走进侧卧,准备睡觉。
自从黎珀从污沙会回来后,精神就变得非常容易疲惫,几乎没几秒,他就抱着枕头,飞速睡着了。但即便入睡得很快,他睡的也极不安稳,总是做一些非常琐碎的梦。
而那些凌乱的梦里,总有一部分是和江誉沾边的。
就在黎珀陷入梦乡时,身上忽然察觉到一阵凉意。紧接着,他怀里搂着的温暖的枕头被抽走了,空荡荡的感觉令黎珀十分不舒服,他闭着眼伸出手,试探着拿回枕头,却只撞上一具冰凉的身体。
黎珀顿时冷得一个哆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梦里出现过的那张脸。他意识还不清醒,只条件反射地把脸凑上去,唇瓣贴上对方的,就像梦里他们做过的那样。
唇瓣一触即分,黎珀慢慢地阖上眼睛,想要继续入睡。可下一秒,齿.关忽然被人撬开了,对方的舌.尖闯了进来。
这个吻和梦里的吻不太一样,在梦里,江誉的吻是很温柔的,可黎珀现在经历的,却是一个激烈的、占有欲极强的吻,到最后黎珀都快窒息了,只能猛地别过头躲开,任由吻落在自己脸颊上。
“你干什么啊?”黎珀很生气,他起床气本来就大。
江誉摸了摸他的头发:“醒了?”
“没有,我要睡觉。”黎珀意识朦胧地开口。
“嗯,你睡。”
听到这句话,黎珀安心了下来,准备继续入睡。可紧接着,他就不淡定了。
江誉这是在干什么?他这么弄,自己怎么可能睡着???
黎珀被气清醒了,他猛的坐起身,瞪了江誉一眼:“我好像没允许你进来。”
江誉不以为意,他淡淡地注视着黎珀,问:“做了什么梦?”
“跟你有关系吗?”黎珀不高兴地开口,“我要睡觉,你出去。”
岂料下一秒,江誉居然点了点头:“嗯,你梦里叫了我的名字。”
“……”
那一刻,黎珀脸色立刻变了。他脑海中飞速回忆起刚刚的梦境,悲哀地发现好像确实是有江誉。但很奇怪,他之前没发现自己做梦会说梦话啊?
黎珀心底忽然升起一个猜测,这是不是江誉在诈他?但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在他的印象里,江誉没这么无聊,而且对方不像他,几乎从没跟他说谎过。
待黎珀收回思绪时,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冷飕飕的。他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眼。只一眼,他脸色一僵:“你……”
“之前是怎么做的,再做一遍。”
黎珀自然清楚这个“之前”指的是哪一次,他耳根立刻红了。就算他脸皮再厚,也做不出在江誉面前自己搞的事,于是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你走,我要睡觉,困死了。”
江誉没回答,只抬起手,覆上了他的。
黎珀顿时一个激灵,浑身上下都绷紧了。他想去碰江誉的手,又不敢,只能牵住另一只:“别……不要这样好不好?”
黎珀还是没猜透alpha的心理,在这种事面前,omega的示弱并不能带来一丝一毫的心软,只会是变本加厉的玩.弄。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被彻底掀开,一切都在江誉眼皮底下无所遁形。到最后,黎珀手都酸了,只能被江誉引导着,继续被他光明正大地“监视”。
等到黎珀终于以为一切要结束时,江誉忽然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黎珀:“……?”
察觉到黎珀迷茫的眼神,江誉轻声地笑了笑。他把黎珀抱到腿上,扶着他的腰缓缓下沉:“开始了。”
黎珀脸色一白,等等,怎么现在才开始?
……
意识涣散到不成样子,黎珀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被江誉整个人拢在了身下。到最后,江誉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但黎珀没听清,只无意识地抱住他的脖颈,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一部分是他的胡言乱语,而另一部分是他难得一见的真心。
“嗯……停下了,江誉,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对我……”
“进来……”
“不要走了,好吗?”
闻言,江誉动作一顿。他掰过黎珀的脸,盯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睛,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嘶……我说我喜欢……”
“喜欢什么?”
“你。”
“我是谁?”
“长官,江……”
下一刻,黎珀忽然耳垂一痛。
紧接着,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
第二天,黎珀醒过来时,身边的人已经没了。他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哦”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江誉又去执行任务了。昨晚江誉回来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虽然江誉什么都没说,但黎珀觉得,他应该是受伤了。
黎珀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漱。洗脸的时候他耳朵有些疼,但也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昨天晚上被什么东西压着了,但当他无意间瞥见镜子时,却忽然愣住了。
他的左耳上多了点东西。
银白色的,小小一颗,不是当初被他丢掉的耳钉是什么?
黎珀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他当初不是把它丢进了垃圾桶吗?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了他的耳朵上?联想到昨天最后的记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面色一僵。
难道在他丢掉后,江誉又把它捡了回来?
黎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他左耳的耳洞早就长死了,是昨天江誉把耳钉插.进去,又硬生生地弄了一个出来,就像他一开始对江誉做的那样。
思及此处,黎珀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他抬手摸了摸耳垂,忽然有些庆幸。
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
他也没丢。
黎珀洗漱完来到客厅,才刚一进去,就发现茶几上多了一袋东西。
黎珀打开一看,居然是一袋零食,里面的包装很眼熟,和江誉之前给他买的一模一样。黎珀心下一暖,拆开就吃,就在他吃得尽兴时,江誉从外面回来了。
黎珀视线下意识落到了他的左耳上,几乎一眼就发现对方耳垂上落了一枚耳钉。黎珀动作一顿,有些犹豫地指了指:“你……”
江誉表情不变:“还记得你昨晚说过什么吗?”
尴尬的是,黎珀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乱喊一通,还记得江誉一直在问一个问题。但至于那个问题是什么,他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江誉不欲多言,只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
这个词让黎珀有一瞬间的愣怔。他看着江誉,忽然庆幸地想,原来,他们也是有以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