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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半年前

学不乖 林啸也 4962 2024-09-14 12:12:11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这谁也说不清,但绝对不在一朝一夕。

问题出在裴溪洄身上,靳寒发现得不算晚。

那是一年多前,他按照习惯将他和裴溪洄的聊天记录整理出来打印成相册。每半年整理一次,他那个保险柜里光存聊天记录的册子摞起来就有一人高。

相册拿到手的时候他下意识掂了一下,比以前的轻很多。

这不太正常。

裴溪洄是个大话痨,就愿意和人聊天,没人的时候他自己和自己也能聊,还经常把自己给聊笑。

那张嘴长在他身上性价比都比别人高。

靳寒则和他截然相反,话少得可怜。

所以他俩的相处模式就是一个叭叭叭不停说,另一个就看着他专注听。时不时笑一下或者摸摸他脑袋,让他长着嘴不要只顾说话,偶尔也干一下别的。

靳寒工作忙,白天在后海码头和中心大厦两点一线。

裴溪洄就轻松很多,上午守着自己的茶社,下午满枫岛乱蹿,蹿到哪儿报备到哪,吃了什么干了什么都要和靳寒分享一下,就像只旅行青蛙。

因为他,靳寒的微信总是很热闹,一钟头能响十几次。

靳寒性子沉闷,不是什么浪漫风趣的人,但裴溪洄的每一条消息他都会认真回,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听、在看、在等他结束外面的行程回到自己身边。

-哥哥!我今天调了新酒,好辣!和我一样!

配图是杯蓝色的鸡尾酒。

靳寒回他:那晚上喝你。

-daddy救命!速来小河湾,海鸥大盗在围殴我的下午茶。

配图是他站在河边喂海鸥吃鲷鱼烧。

靳寒:下午茶不要了,保命要紧。

-靳妃,看你在后宫无聊,给你找了些姐妹。

配图是他在河边钓鱼,旁边排队站着一串等鱼吃的流浪猫。

靳寒吃醋:晚上回家前解散后宫。

-报告老板!我还有五分钟洗完澡,今晚用这个味儿的好不好?

配图是一包草莓味小雨伞。

靳寒问:在家里怎么还发信息?

-因为我现在是你的秘书,趁你弟不在来你家私会,求你一会儿务必兽x大发和我嘿嘿哈哈。

靳寒推开浴室门:“那今晚不用了,抓紧时间。”

他俩这些聊天记录,随便拿出一本来都够直接出版成小说。

靳寒每次加班到深夜一个人坐车回家时,都会在车上随手翻开一本相册。

他喜欢看裴溪洄跟他耍宝,和他撒娇,就像一棵生机盎然的小树,只对他舒展开枝芽。

那一保险柜的聊天记录他翻过几十遍,熟到看到上一页就能脑补出下一页。

所以一旦裴溪洄不再那么热情地和他报备时,他一下子就能发现。

他翻开手机找到他和裴溪洄的聊天界面,发现对方随时随地的分享在上周的某一天戛然而止。之后大多是他在说话,问裴溪洄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下雪了不要臭美多穿点。

他的消息裴溪洄以前都是秒回,从那天开始忽然就变得爱搭不理。

晚上到家后靳寒问他怎么不回话,他就摸着后脖子眼神躲闪说:“忙忘了,抱歉啊。”

他的生疏和冷淡就是从靳寒上周去外地出差开始的,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走太远,所以靳寒尽量把时间压缩到半个月。

可半个月后回来,裴溪洄却像换了个人。

他开始三天两头地夜不归宿,车库、茶社、夏三儿那里换着睡。

白天靳寒更别想看到他。

要他过来就推辞说有事,提议自己过去又说走不开不能陪他。

等到靳寒真的动怒,亲自到茶社抓他,他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扑人怀里,说哥我好想你。

“想我一个礼拜不给见?我想见你一面还得现抓人。”

裴溪洄摇摇头,眼睛出神地望着虚空中一个点:“我们回家吧,我想家了。”

他一口一个想家,却越来越不爱回家。

他呆在家里面对靳寒时,脸上那种不安和烦躁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就像在应付一个很不喜欢却又不敢得罪的大人物。

靳寒每次看到他眼底的情绪,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招人这样厌烦。

显而易见,问题就出在那次出差。

他把那半个月里自己的行程调出来检查,并没有不妥之处。

又找来司机问那半个月里裴溪洄都去了什么地方,还和从前一样。

不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病因,可病症却一天比一天严重。

不是没试过直接问裴溪洄。

他无数次提出要坐下来聊聊,裴溪洄无数次找理由推脱,逼急了就摔上门离家出走,再回来时态度会比之前更加冷淡。

靳寒那段时间被他折磨得什么都做不下去。他挤出很多时间带裴溪洄去玩,去散心,去小时候他们常去的地方走一走,连心理医生他都带裴溪洄看了,但结果显示他心理很健康没什么问题。

他用了所有能用的办法想要把他们的关系扳回正轨,结果却越来越糟。

第一次真正爆发争吵是七个月前。

裴溪洄报名了岛上的摩托车拉力赛,赛前要出去集训一个月。

就像是终于有了正当理由可以逃离他身边,裴溪洄收拾东西时开心得都在哼歌。

果不其然之后的一个月,他信息不回电话不接,靳寒推下那么多工作找到基地去,他说不见就不见,把人晾一上午也不给看一眼。

之后拉力赛结束,他们小队拿了冠军,在酒吧庆祝到很晚,凌晨两点靳寒才接到他。

那时候裴溪洄还兴奋着,态度也软,给亲给抱,还趴在他耳边说小话儿。

靳寒大半年没见过这样的他了,以为他已经把自己调解好。

然而就在他急切地把人抱到桌上要亲密时,裴溪洄突然酒醒了似的一把推开他,“你自己睡吧,我出去一趟。”

扔下这几个字,他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时靳寒没动,坐在沙发上抽烟。

裴溪洄拿钥匙说去夏三那睡,靳寒吐出口白雾问他:“你还记得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裴溪洄一怔,抬头去看墙上的电子历,然后表情就僵住了。

10.25,靳寒的生日。

靳寒并不是什么追求节日浪漫的人,却尤为在意这一天。

他在这一天出生,在这一天被父母卖掉,在这一天计划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后也是在这一天,他捡到了裴溪洄,迎来新生。

裴溪洄太知道这一天对他有多重要了,所以每年都给他过得很隆重,会在这天把他宠成个幸福的小孩子,礼物从早送到晚不间断。

靳寒嘴上不说,仿佛早已过了会因收到礼物而开心的年纪,其实心里也在暗暗期待着,从进入10月就在猜测今年会有什么新惊喜。

现在日子到了,裴溪洄给他的却只有无尽的回避和冷战,甚至他情动之下想要和一个月没见的爱人亲密都被厌烦地推开。

他拧着眉,把烟在桌上按灭。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裴溪洄眨了下眼,眼底红一片。

他走过去碰碰靳寒的手:“对不起……”

“我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到底怎么了?”

“我、我不想聊……”裴溪洄低着头,把手伸进头发里用力扯,扯到头皮那里刺刺得泛疼才放开,“你睡吧,我去夏三那——”

话没说完,靳寒抢过他的钥匙砸墙上:“你再找他一次,我就让他永远离开枫岛。”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沉,表情也很平静,只有眼底压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那些从不曾在弟弟面前表露的凶性,不受控制地从他的骨头、他的脸、还有他那双狭长的下三白眼中冲脱出来。

这是裴溪洄从没见过的一面。

一个连学都没上过的泥腿子,能在二十年前海盗横行黑恶肆虐的枫岛闯出一片天,把整个枫岛变成他的一言堂,一指一令都没人敢忤逆,他能是什么善男信女?

只是不舍得给弟弟看而已。

裴溪洄明显被他吓到,踉跄着后退一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靳寒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说出的话从来都做得到,是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他一只大手攥住裴溪洄两只手腕,按到墙上,另一只手去搜他的口袋,把里面的钱包、手机、身份证拿出来扔到沙发上。

“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能因为我舍不得,你就换着花样地刺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再纵容也要有个限度。

大生日的把他扔在一边去找别的男人,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消失一个月,他说着话呢不想听了扭头就走,一点规矩没有。

靳寒没揍他都是轻的。

“现在能说了吗,我出差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

靳寒还攥着他的手腕摁在墙上,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比裴溪洄高那么多,壮那么多,他的一片影子就能把裴溪洄从上到下完全笼罩,仿佛一个绝不可能逃脱出去的笼子。

裴溪洄是真的怕了,从小到大靳寒都没和他动过几次怒,但每次都能把他吓个半死。

他脸色惨白,额头全是汗,圆溜溜的狗狗眼里积满了水汽,下一秒就会变成泪掉出来。

他用那双眼睛讨饶:“哥,你先放开我。”

“我问你不说,非要我审,那就这样来吧。”

“可是这样不舒服……”手被摁得太高了。

“我把你绑上你就舒服了。”

“……”裴溪洄不敢再求,扭头在胳膊上蹭了两下眼睛:“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

靳寒不听他敷衍,开门见山:“和我过了十八年,过够了,是吗?”

“怎么可能!”裴溪洄激动得嚷了一嗓子。

“那就是看上谁了?”

他把一起比赛的五个摩托车队成员名字依次报出来:“哪个,你现在说我不会弄你。”

“哪个都没有!你在想什么啊哥!”

“那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还是生活上不顺心?或者和谁闹了矛盾?说出来我给你解决。”

他语速很快,罗列出所有想到的可能。

但裴溪洄一条都不认,越听脸色越白,最后强撑着站在那儿快把嘴唇给咬出血来了,直勾勾看着靳寒,眼泪一行一行地往外滚。

“要是你也解决不了呢?”他的声音既绝望又无助,仿佛陷入绝境的人找不到一点生路,“如果你也解决不了,那该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行啊?我找不到出路了……”

外面下雨了,窗户被一阵强风吹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裴溪洄的哭声混在一起,让靳寒恍惚间觉得这场雨全落进了弟弟的眼睛里。

裴溪洄有点泪失jin体质,从小就是一哭就停不下来,严重时会哭到两只眼睛充血。

靳寒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俯身把他面对面抱进怀里。

“我不会解决不了。”

他叹了口气,贴贴裴溪洄满是眼泪的脸,又变回那个寡言但温柔的哥哥,就用这样的姿势抱着他在家里慢慢踱步。

小时候每次裴溪洄受了委屈靳寒就这样抱着他走,现在也一样。

他托着弟弟,下巴垫在对方毛茸茸的发顶,用即便在幼时都很少叫出口的称呼叫他:“崽崽。”

裴溪洄听得想哭:“……嗯。”

“你到底遇到什么难事了,告诉哥。”

裴溪洄摇摇头,说没有。

靳寒就把他抱得更紧一些:“从小到大,我让你遇到过什么过不去的坎吗?”

“……没有。”

“那你还纠结什么。在你看来天大的事,在我这里什么都算不上,你说出来我就能给你解决,你说你找不到出路,那我是什么呢?我走到今天是为了什么呢?”

“小洄……我这辈子过得再难再苦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

裴溪洄听到这句话,心脏疼得就像被万箭穿心了。

靳寒就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

他自己扛事扛惯了,再疼再苦都不会跟别人吱一声。

之前胳膊被绞进拌料机里那次他压根没告诉裴溪洄,快好差不多的时候才云淡风轻地提了一嘴。

所以当他开口说出自己难受时,就是真的已经难受到了极点。

“对不起,哥……我太混账了……”

裴溪洄把脸埋在他肩窝,整张脸都被泪泡着,就像一坨水嗒嗒的小脏球儿。

“我有时候都想你如果没捡到我是不是会比现在好过很多。”

“没捡到你,我就死了。”靳寒淡淡地说。

“别瞎说,你没有我也能活得好好的。”裴溪洄不喜欢他把死啊活啊的挂在嘴边。

“嗯,不瞎说,好了别哭了,鼻涕是不是都抹我衣服上了。”

“没抹,我都……我都吸进来了。”

他边说边用力吸了下鼻子,声音那么老大,证明自己真的没抹。

靳寒服了他:“那你还不如抹了呢。”

-

这次争吵换来了两个月的短暂和平。

就如同罩在湍急河水上的薄薄的冰,面上看着平和安静,其实冰下早已暗流涌动。

他们默契地把工作推掉大半,开始花费大量时间在家里相处。

裴溪洄又变回以前活力满满调皮捣蛋的样子,但他是真心实意还是演的,靳寒一眼就看得出。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脸上的假面,每次笑容都吃力又僵硬。

他发呆的频率越来越高,时常坐在角落里盯着靳寒出神。

有时像当成最后一眼似的用力地看他,有时又像想回避什么,无奈地别过头去。

靳寒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出差的那半个月里受了什么欺负,可是倾尽全力去查,也查不出一丝线索。裴溪洄让他放心,说真的什么事都没遇到。

靳寒再问,他就坐到人腿上,圈着他的脖子说想去枫岛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再等两年。两年后我就能料理好枫岛的一切,到时候你想去哪都行。”

裴溪洄垂下眼睫,良久都没作声。

-

装出来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演戏,学会一谈到敏感话题就避重就轻地略过去。

可他如果在他哥身边,在这个最亲近的人面前都要演,把本应放松的家变成需要高度戒备的剧院,那这场婚姻走向灭亡就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分开时是隆冬。

靳寒还记得那是枫岛最冷的一个冬天。

他去外地出差,出差的城市下特大暴雪,铁路飞机都停运了。他不放心裴溪洄这种时候一个人在家,选择冒险走高速回去。

一起出差的只有一个司机一个助理,和他三个人换着班开车。笨重的车子像蜗牛一样在结冰的高速路上一点点往前蹭,开出去五分钟十米都走不了。

就那么点路他们蹭了两天一夜,又赶上春运,服务站的泡面热水早抢光了,只能就着凉水啃压缩饼干。靳寒胃病犯了都没能找到家开着的药店买药,硬捱着撑到了回家。

枫岛的雪和他出差的城市比要小得多,都不用打伞,靳寒站在码头上叫了艘轮渡过来接他们,还要再走一段水路才能登岛。

他上船前给裴溪洄发消息说今晚回来。

裴溪洄立刻弹了条语音过来:“欢迎daddy回家,好想你啊。”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快,不是装出来的虚假开心。靳寒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水獭头像,奢望他或许已经把自己调节好,两人又能变回从前那样。

带着这样的美好期待,他匆匆赶回家,一进门,漆黑一片,玄关放着个敞开的行李箱。

他摸黑进去,看到沙发上躺着个人,以为裴溪洄要给他惊喜,就过去揽住他的腰要吻。

可吻还没落下,黑暗中亮起个火星,浓呛的烟味直扑鼻腔。

靳寒动作一顿,伸手按开灯。

他看到裴溪洄仰躺在沙发上,一条腿平放,另一条腿翘在沙发靠背上,懒嗒嗒地半阖着眼睛抽烟,旁边烟灰缸里堆着十几根烟蒂。

这样的画面本该是带劲儿和性感的。

可偏生他骨架窄人又瘦,皮肤白,蜷缩成一小团缩在角落里,就显得格外可怜。

靳寒维持着半俯身的姿势看了他很久,起身脱下外套。

里面的毛衣被汗泅湿了,风一吹刺骨凉。

他身上很冷,胃也疼,脑袋里烦得要爆炸。

又要爆发一次毫无结果的争吵的预感,从他被湿毛衣黏着的后背阴凉地蔓延开,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

“把烟掐了。”他低声说。

裴溪洄没反应,坐起来把烟往嘴里放。

“你还想我说几遍?”

靳寒彻底发怒,猛地伸手按住他下巴,强迫他张开嘴,露出里面的烟蒂和一颗小舌钉。

“唔——”裴溪洄挣扎着要闭上。

靳寒直接把烟蒂拽出来,出来时指尖还碰到了他的小钉。

裴溪洄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仰头看向靳寒时眼睛红了,嘴唇更红。

靳寒把烟在指尖捻灭,扔进烟灰缸,皱眉看着他:“你就非要我这样?”

作者有话说

小裴历险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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