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鲷鱼烧一起送来的还有份宵夜。
裴溪洄抱着保温桶拿着鲷鱼烧,听哥哥说一会儿还可以视频,幸福得简直要冒泡。
什么何宝生、什么周副,全都玩蛋去吧!他要吃哥哥送的爱心便当啦。
保温桶打开,里面稳稳当当装着三菜一汤。
香焗蜗牛、奶油虾、鸡汁扇贝、玫瑰酒酿圆子,全都是他喜欢吃的。
他一样样拿出来,装在最好看的盘子里,再拿上红酒、点上蜡烛、抽出张纸巾掖进浴袍领子里,拢共四个菜给他这一通忙活,吃之前他还双手合十拜拜,虔诚感谢蘑菇大仙的馈赠。
拜完噗嗤一下笑出声,觉得自己有够傻逼。
医生进门时,他正吃得满手油,伸着两只爪子把脸埋进汤碗里咕嘟咕嘟喝。
身后响起一声特别夸张的:“嚯——这动静造的,家里进猪了?”
裴溪洄一口汤呛在喉咙里,猛烈咳嗽几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留着一圈口字型黑胡子的老爷爷站在门口,肩上斜挎着个旧药箱。
裴溪洄嗖一下蹦起来:“牛爷爷!”
老爷爷走进来,把药箱放到桌上。
他是以前老街上常给靳寒看伤的赤脚医生。
那时少儿频道热播一个大耳朵胖娃的动画片,裴溪洄每天雷打不动坐在电视前看,看了一个暑假,差点把自己看成小四眼儿。
他哥气得带他去诊所买黄莲,说再偷看电视就给他点苦头吃。
裴溪洄哭得惨兮兮,顶着俩大鼻涕泡被抱进诊所,进门看到大夫这圈胡子,鼻涕泡当场破了一个,伸出小手指着人家:“哇!牛爷爷!”
“爷爷快进来!”裴溪洄抽出张湿巾擦擦手,把他往屋里拽。
牛爷爷在他对面坐下,“吃着呢。”
“昂,你吃了没?”
“没吃。”
裴溪洄一甩头:“没吃你回家吃吧。”
“嘿!你这抠精!”牛爷爷一个脑瓜崩儿弹他头上,他捂着脑袋哈哈大笑,拿小银签扎块蜗牛给爷爷,爷爷嚼着点点头:“香。”
“那当然,我哥送的。”
爷爷翻白眼,谁问你了?
“听你哥说,你身上挂彩儿了?”
“就肩膀擦破点皮。”
牛爷爷扯开他浴袍看一眼,说得擦点药。
“那等我洗个手。”他蹦起来要去卫生间,临走前眼睛瞄到餐桌上,又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
牛爷爷看他这馋鬼样儿,恍惚间想起他小时候,吃饭可没这么乖,得叫人喂到嘴边。
那年靳寒不知道招惹上什么人,背上让人砍了一刀。
大半夜的,他被靳寒一个小弟叫过去给他缝针。
进门时看到的场景,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高高壮壮的男人跨坐在一条长凳上,麦色皮肤,浑身腱子肉,上半身打着赤膊,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背上一道三寸长的刀口往外泊泊流血。
而他怀里却抱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胖小孩儿,哭红的脸趴在他肩膀上,抖着嘴唇一哽一哽地问:“哥,你疼不疼啊?血怎么还在流啊……”
靳寒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却抬起一只大手在裤子上仔细蹭掉血和灰后,放到小孩儿头顶很轻很轻地揉了一把:“你不哭哥就不疼。”
那是牛爷爷第一次在这个凶神身上看到疼爱和温柔,他想,对靳寒来说,背上那道那么长的伤口,或许都不如他弟为他掉的几滴眼泪疼。
他敲门进去,靳寒抬头看他一眼,说了句“辛苦”,然后就又去哄弟弟。
他打开药箱给靳寒清理伤口、上药、缝针,不管做什么,他都不吭一声。
倒是坐在长凳对面眼巴巴看着的弟弟,心疼得快要哭抽过去。
靳寒一开始还哄哄他,让他别哭。后来被哭急了,也本来就不怎么会哄人,就掐住裴溪洄的胖脸:“你没完了?闭上嘴,再哭我就抽你。”
哪想裴溪洄比他还凶:“你抽个屁,你站都站不起来了,我都能抽你了呜呜呜……”
靳寒听完居然笑了:“那你真厉害。”
小弟说靳寒还没吃饭,给他买了份骨头汤回来。
靳寒用没伤的手端着汤碗,自己喝一口,给弟弟喂两口。
裴溪洄满心满眼都是哥哥的伤,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被喂饭,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碗汤被他喝掉大半,连骨髓都让他嗦了!
天啊,裴溪洄非常不满地瞪他。
“那是给你买的!别给我喝了,我晚上吃了很多饭!”
话刚说完,又一勺汤被喂进嘴里。
“咕嘟。”
“我要生气了!”
一块骨头被塞了进来。
“唔……”
裴溪洄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口齿不清地说:“真的不喝了哥哥,再喝我晚上会尿床……”
靳寒:“你不喝的时候尿少了?”
裴溪洄脸蛋爆红,像颗小炮弹似的蹿起来去捂哥哥的嘴,但手太短,没有捂到,又被哥哥一只大手按住脑袋,所以只能摇晃着两只胖手抗议:“你咋啥都往外说啊!真不害臊!”
“你天天尿床,我也没见你害臊。”
“哪有天天尿!已经一周没尿了!”
“七岁了能憋住一周不尿,真厉害。”
“啊哥你真是……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他说又说不过,捂又捂不到,把自己气得直打嗝,又让哥哥借着消嗝的名头灌了好几勺汤。
牛爷爷到现在都想问问裴溪洄:他那天晚上到底尿床没有?
裴溪洄从洗手间甩着水出来,就看到牛爷爷一脸求知若渴地盯着自己裤裆,一段丢脸的回忆涌上心头,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臭老头看我干啥!”
牛爷爷吓得连声咳嗽起来。
“没啥没啥,过来上药吧。”
可不敢问了。
这小炮仗是全自动的,不点都炸。
-
牛爷爷给他上完药,偷拍了一张他脖颈露出纱布一角的照片发给靳寒,说完事了,伤得不重。
靳寒:辛苦,我派人送您回去。
裴溪洄把爷爷送出茶社,回来洗个脸,抓个头发,对着镜子一顿臭美,把自己倒腾得十分帅气。
靳寒那边雨已经停了,壁炉里跳动着温暖的炉火,咿咿呀呀响的老唱片洒下复古悠扬的曲调,他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等云飘过他的窗。
裴溪洄的视频邀请嘟嘟响起。
靳寒接通,手机拿得很近,只露出肩颈和下巴,陷在昏黄的光晕里。
“镜头往上一点嘛哥哥,看不到你。”
靳寒调整镜头,刚把嘴唇移进画面。
裴溪洄:“叭叭叭叭叭!”
对着屏幕上哥哥的嘴巴亲了五六七八下。
靳寒:“……”
“消停点,一会儿手机进水了。”
“嘿嘿。”
那又咋了?一会儿我还发.大水呢!
他趴在地毯上,怀里抱个抱枕,两只脚翘着悠闲地晃,脖子上贴着块纱布还笑得喜气洋洋的。
靳寒瞧他这倒霉样儿声音不由放软些:“饭吃了多少?”
“全吃光了!”语气非常骄傲。
“拍给我看。”
“啊?可是我已经收拾了。”
“三个菜全吃完了,饭也吃完了,就汤剩了一半。”
他一边报备还不太好意思:“我都多大了,哥还检查这个……”
“汤怎么没喝完?”
“有点撑,再喝怕尿炕。”
“你也知道尿床丢人。”
裴溪洄红着脸小声嘟囔:“不是你天天整得我尿床的时候了……”
“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他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刚拉上就想起还有话要说,于是唔唔地朝哥哥努嘴。
靳寒:“开。”
裴溪洄:“哥,码头那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
“啥时候知道的啊?谁告诉你的?我都交代他们别跟你说了。”
“看到你脖子上的伤就知道了。”
“什么?那岂不是我刚和你视频的时候就露馅了!”
靳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不然呢?”
“你晚上去了码头,脖子上是擦伤,大概动了绳子,只有审讯室那个装置能让你被绳子勒伤,你审了什么人还遮遮掩掩的不想我知道,只会是何宝生,他反水了?”
“我操……你真是……”
“我是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裴溪洄只会瞪着眼睛说我操了,说完心口又皱皱起来,“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哎不对,我就是故意的,但我是怕你伤心……我知道哥真正在意的人就这么几个……”
“你知道个屁!”靳寒少见在床上以外的时候对他说脏话。
“你觉得我在意他?”
“码头那么多人,用得着你亲自审他?那装置怎么用我教了你一百遍,你还能把自己给勒伤。”
“裴溪洄,你有脑子吗?”
他说这话时明显压着火气,面色冷得吓人,指尖掐着一根可怜的烟碾来碾去。
裴溪洄瞬间想起他哥小时候教他做了一个小时算术题,而他上来就让7+8=16,他哥手里要不是烟而是根戒尺,现在早就抽他手上了。
手心莫名其妙有点痒。
他放到桌子底下偷着抓两下。
“事急从权么,我没想那么多。那哥你打算怎么处置何宝生?你要不方便就由我出面吧,我把他送出岛让他自生自灭。”
“为什么送他走?”
“他走私未遂,买卖亲子,我已经叫人把他送局子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蹲几年蹲几年。”
“可是何叔在天之灵——”
“那又怎么样?”靳寒眯着眼问。
“他都敢对你动电棍了,还要我顾念谁的在天之灵?”
裴溪洄彻底没话说了。
他知道他哥定下的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也不可能干涉他哥做任何决定,他只是在想明天要去何叔墓前拜一拜,告诉他老人家:靳寒对何宝生已经仁至义尽,如果您心里有什么怨气想要上来报复,就冲着我来,别去找我哥。
拜得时候得拿两瓶茅台,再整个猪头。
一想到猪头,裴溪洄不知道为啥摸了把自己的脑袋。
靳寒看他抱着自己的头摸来摸去,脖子下露出两个比以前明显得多的锁骨窝。
“你现在多少斤了?”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一百多斤吧,我好久没称了。”
靳寒:“把浴袍脱了。”
“嗯?我不是都交代了吗怎么还脱?”
裴溪洄白日做梦:哥是要和我luo聊吗?
那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别墨迹,赶紧脱。”
语气听起来非常急切。
那就是要luo聊了!
裴溪洄有点找不着北了,晕晕乎乎爬起来,心脏怦怦乱跳。
他把手机支在桌上,自己往后退,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哥哥,两下扒掉浴袍,光溜溜站在地毯上,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白色小裤衩。
靳寒抬起眼,赤裸却不带任何情y的眼神从他的头发丝一路逡巡到脚指头。
就在小小裴一点一点展翅高飞起来时,他听到他哥用一种非常伟光正的语气问:“你身上那些新疤是怎么来的?”
裴溪洄懵掉了。
“不是要luo聊吗?什么疤?”
靳寒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要luo聊了?”
裴溪洄如遭雷劈。
“不luo聊你让我脱什么衣服啊!害我白期待了!”
“我让你说疤,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说疤……说疤……行吧。”裴溪洄有点气糊涂了,“我想说鸡你说疤,那你想听哪个疤?”
靳寒:“……”
他把皮带抽出来在手里折成两段,绷紧下颌命令:“一个一个说,所有的。”
大有交代不明白就把裴溪洄绑上的架势。
裴溪洄犯怵,赶紧低头找新弄的疤。
找着找着自己都震惊了,不是才分开半年吗,咋整这么多?
有骑车时蹭的、采茶叶时树枝扎的、泡茶时被热水烫的,还有几个连他都不知道怎么搞的。
刚开始他还一个一个说得很认真,后来发现靳寒不说话了,就那样冷冷盯着自己看,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之后彻底闭上了嘴。
“哥……”
“别叫我。”
靳寒手里的皮带“啪”地一声狠抽在桌上,裴溪洄心里登时一个哆嗦。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是不是非要我把你栓起来你才会学乖?”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冒冒失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靳寒带他去逛庙会,前一秒撒开他的手,下一秒就找不到他的人。
上课十分钟了,才发现自己走错教室。
犯错误了被哥哥收拾,靳寒在训话呢,他眨着狗狗眼可怜兮兮盯着哥哥看,靳寒以为他在反省就问他知错了没有,他笑眯眯来一句哥哥你这件新衬衫真好看,在哪买的啊?
靳寒都怀疑当年是不是捡了个小弱智回来,怎么让他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就这么难。
“没有,”裴溪洄试图狡辩,“现在比小时候好很多了,做事时也有集中注意力,就是哥不在,我才会想东想西的,哥回来我就好了,哥管着我。”
“我管你?”靳寒嗤笑,“不是嫌我烦了吗?我管不了。”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说过你别冤枉我!哥得管我,不管我我就飘了,找不到根了。”
他不想再和哥哥玩找疤的游戏,一个箭步冲到床上,被床垫弹起来又重重趴下去。
手机被他放到侧边床头柜上,从镜头里能看到他肩膀到大腿完整的线条,圆墩墩的小屁股向上翘着,如同一包柔软的沙丘。
靳寒移开视线,手指碾动皮带。
“我给你说正事呢,你在那浪什么?”
“啊?我没浪啊,我就是想活动活动……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腰老是疼,我扭一下。”
他趴在床上就开始扭,边扭边转着眼睛偷看哥哥,还故意把小裤衩往下拽,又下腰又劈叉又对着屏幕撅起来抖成小马达的,看得靳寒想把他吊起来。
他把手机拿远,放到对面桌上,向后靠着沙发,双腿岔开。
裴溪洄这才看到他原来刚洗完澡,也穿着浴袍。
浴袍下摆还因为动作纵上去一些,露出双褪之间一小块三角形的黑色阴影。
裴溪洄当场就被定住了。
腰不疼了,脑子也不转了,眼巴巴直勾勾地盯着那片阴影看,越看越馋,越看越想,脑子里跑的那些小电影就快从眼睛里放出来了,实在实在忍不住了才偷偷吞了一小下口水。
视频里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咕嘟”。
他看似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操操操操操!!!!!
怎么这么大声儿!简直是巨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喉咙开了一枪!
他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藏进去,一骨碌滚到床对面,枕头蒙住脸,赖赖叽叽地打滚:“哥,你能装没听到吗?”
“不用装,刚才打雷给我耳朵震聋了。”
啊啊啊——裴溪洄臊得拉起小裤衩,扣过去欲盖弥彰地挡住那里,活像卖那啥被抓的失足少年。
直到听到抓他的“警官”叫了声:“裴溪洄。”
裴溪洄双腿一软,莫名其妙就自己夹紧了,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看到视频中哥哥睨着眼,下巴微扬,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俨然一副上位者姿态。
“我说着话呢你在那乱ying,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冷淡的语调,不掺任何欲望的眼神,攥着皮带的粗粝手掌,仿佛在审讯一只不听话的小狗。
裴溪洄就感觉心尖被一把牛毛小针乱刺乱扎一通,鼻腔里蓦地一暖。
没顾上有什么东西流进嘴巴里,他顶着一脑袋炸开的金毛,眨巴眼睛哼哼央求:
“哥,你啥时候能……收拾我一顿啊……”
“今晚可以吗?”
“不可以的话,我明晚再问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裴日记4:
怎么啦!我都立功了!这是该给我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