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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真相【上】

学不乖 林啸也 7534 2024-09-14 12:12:11

靳寒走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裴溪洄蜷缩在床上,近乎神经质地攥着手机,每过五分钟就给他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

靳寒不接也不回。

后来他再打过去,就是机械的电子女音播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裴溪洄彻底慌了。

他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慌成这样,第一次知道原来当最亲的人失踪以后,那种害怕揪心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会转化成生理上的疼痛——

胸腔里闷得像肺被塑料膜包住,心脏仿佛被一根鱼钩穿透然后吊了起来,身体很烫很虚,喉咙连着食道都如同火烤一般又疼又痒,一直想要干呕。

这样寝食难安精神恍惚的感觉,比噩梦还要可怕。

一阖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哥哥凄惨的死状,保持清醒又会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哥哥为什么会流血?

哪里受伤了吗?

还是胃疼又复发了?

这么晚了他到底去哪了?

如果一个人在外面晕倒了怎么办?

裴溪洄受不了了,要急疯了。

他疯狂拍门求外面的人放他出去,但即便是老裴也不同意。

他又哀求豹子帮他去找哥哥,但没人知道靳寒去了哪里。

公司、码头、医院、酒吧……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不见他半个影子。

就这样担惊受怕地撑到后半夜,徐呈进来给他喂药。

这次不要人逼迫,裴溪洄自己就把那支黄药水喝了。

喝完攥着空药瓶和徐呈说:“徐大夫,能不能麻烦你和我哥说一声,我自己吃药了,我表现很好,你让他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他……”

徐呈看他这幅样子不落忍,但实在帮不上忙:“我联系不上靳总的,每次都是他派人来接我。”

裴溪洄眼里刚亮起的一点光瞬间黯淡下去,转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靳寒交代过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豹子和老裴就留在房里陪他。

豹子拿来一只猫猫玩偶给他:“小洄,你看这个。”

裴溪洄坐起来,接过那只和大花长得一模一样的玩偶,猫咪身上的血迹被洗掉了,毛毛也吹干了,只有肚子上还留着那个被铁钉穿过的小洞。

裴溪洄抱着它又要落泪:“我哥让你给我看的吗?”

“对啊,靳哥特意交代的,怕你不信大花没有死,让我把它洗干净后拿给你看呢。”

豹子坐近一些,用手帕帮他擦拭脸上的泪:“你茶社的其他猫也没事,靳哥让人把它们保护起来了,茶社关门了,你那个徒弟搬去酒店住了,有两个保镖陪着他。”

裴溪洄眼圈红红的:“这都是我哥安排的吗?”

大豹点点头。

“什么时候安排的呢?”

“你昏迷的时候。”

裴溪洄心里难受极了:“我出事他一定很慌,那么慌还能帮我安排那么多事,可他一出事我就全乱了,什么都干不下去。”

“害,他和你不一样啊。”

大豹张开手臂,让裴溪洄把脸靠在自己肩上,学着靳寒哄弟弟的样子拍着他后背。

“你是做弟弟的,他是做哥哥的,做哥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慌,谁乱了他都不能乱,他是你的顶天柱,他倒了,一切磨难都要压在你头上的。”

裴溪洄呜咽一声,露出像小狗一样心碎的表情。

老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小洄,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的依赖、对他的感情,已经有些病态了,像是没有他就活不下去一样。”

裴溪洄在大豹肩上抬起脸来,看了裴听寺一眼,那是和从前全然不同的,冷漠到骨子里的眼神。

“豹哥,你出去一下。”

他看着裴听寺,却是对大豹说话。

大豹看看他,又看看裴听寺,把床头的呼叫铃扯过来放在裴溪洄手里,“有事随时按铃。”

裴溪洄靠坐在床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撩起薄薄的眼皮睨着裴听寺。

父子俩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沉默无声地对峙。

最终还是裴听寺先败下阵来:“你对我有敌意,我知道,因为我不喜欢你哥。”

裴溪洄的眼神冷得像把刀:“你知道你和我哥的区别在哪儿吗?”

“你说。”

“我哥对自己不理解的事情,从来不会随意点评,而你根本不懂我和他之间是怎样一种感情,却总想劝我改邪归正,他是面冷心善,你才是真的冷血无情。”

裴听寺被他说中,怔愣片刻,随后低下头:“确实,你性格里的良善遗传自你母亲,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小洄,我做了十多年雇佣兵,如果心不硬,早死八百回了。”

“但我的生活不是你的战场!我哥也不是你的敌人!”

裴溪洄眼睛里满是破碎的光:“你三年前登岛时就想把我带走,发现无法跟他对抗才偃旗息鼓,但你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他明知道你要和他抢孩子,还同意你留在岛上吗?因为他没有爸妈疼爱,他想我有个爸爸!他想多一个人像他那样爱我!”

“但是你呢?”

裴溪洄因为激动颤抖起来,哑声问他:“你对他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激,你不管他十四岁自己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把你的孩子拉扯大,你不管他这么多年为了养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对我做的一切在你眼里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你不放过任何把我从他身边带走的机会,哪怕是现在,他流那么血跑出去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你还在劝我离开他!”

裴溪洄现在想来心底都是一阵后怕。

如果靳寒不是靳寒,只是个无权无势寂寂无名,再普通平凡不过的哥哥,那以裴听寺的手段,早在三年前就可以把自己从他手里抢走。

到时候哥哥找不到他,见不到他,养了十八年的孩子被亲生父亲说带走就带走了,他还怎么活?

“我没想把你从他手里抢走!”裴听寺猛地站起来,急忙为自己分辨:“三年前我就和他签过协议,在扫清大K的所有余党之前,我如果敢擅自带你离岛,他会杀了我!”

裴溪洄眉头皱起:“大K是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听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下子醒过神来:“你别问了,我不能说。”

“连你都不能说吗?”

裴听寺讪讪地坐下:“在教育理念上,我和靳寒存在诸多分歧,只有这一件事,我和他保持高度一致,知道或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枫岛不是牢笼,而是你的安全屋。”

“我从没想过把你抢走,他不会放手,你也不会同意,我只是想偶尔带你出去玩一玩,逛一逛,看看外面的世界,分出一些心思到别的事上,不要把他当做你生活的重心和信仰,因为……爸爸当年就是这样爱着你的妈妈……”

裴溪洄不敢置信地眨巴着眼,“你以前……”

裴听寺笑起来:“很难想象吧,像我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也会全心全意地爱着另一个人。”

“你妈妈是我的信仰,是我的全部,是我的生命和一切。”

“她死后,我就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要肩负起父亲的责任,把你好好养大,但我根本做不到,仇恨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执念,我看着你的眼睛就会想起你妈妈最后一刻躺在我怀里的样子,我必须要为她报仇。”

裴溪洄听得眼眶湿润,收起满身张牙舞爪的戾气,张开手臂给父亲一个拥抱。

“可是我不是你,靳寒也不是妈妈……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太多你们那样惊险的事……”

“但天灾人祸又有谁能预料呢?”

裴听寺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很轻很轻地,捋过他耳边的碎发。

“即便你们一生无病无灾,但他比你大九岁,将来注定会走在你前面。我太知道信仰崩塌后万念俱灰的滋味了,我不想你有朝一日,也要忍受我受过的苦。”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此时此刻,抛开一切不谈,裴听寺爱护裴溪洄的心,和靳寒是一样的。

“可是爸爸,我不会受苦的。”

裴溪洄从他怀里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郑重地看着他:“我和我哥是用一条命活着的。”

“他不会走在我前面,他在我就在,他不在了,就没有任何事能把我打倒了,您明白吗?”

“你……”

裴听寺哑口无言,额间的沟壑展开,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明白,但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也没有立场去指责。

裴溪洄小的时候他没有养过一天,明知道孩子没有爸爸很可能活不下去,依旧狠心把他抛下。

那么现在裴溪洄自然也可以为自己的将来做主,而不考虑他这个感情并不深厚的父亲。

“我知道了。”裴听寺似是妥协一般,“你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也……保护好你哥。抱歉,我刚才的话有些欠妥,不该说他是变态。”

裴溪洄拿拳头在他肩上撞了一下:“我也要和你道歉,我刚才太凶了。”

黄药水里有助眠的成分,徐呈还在里面加了一些安眠药。

裴溪洄喝完不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他意识到自己的神志在逐渐涣散,但哥哥还没找到,他不能就这样睡去,临昏迷之前给老朋友打了一通求救电话:“小岛,你和深哥能不能来一趟枫岛,我哥丢了……”

电话还没挂断他就昏了过去。

即便吃了安眠药这一觉也没睡踏实。

他反反复复地做着那个噩梦,梦里很多模糊的细节逐渐变得清晰,血淋淋的回忆如同成群的飞蛾开始反扑,而他就是一顶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烛火。

他在梦里尖叫、哭喊、哀嚎、求救,可不管怎么样就是醒不过来。

身子变得很重很烫,感觉自己被架在火堆上烤,嗡嗡作响的耳朵里断断续续传来熟悉的人声。

“小洄?醒醒小洄,我来了。”

“嗯……”裴溪洄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睁开眼时一大包泪顺着两侧太阳穴滑落,泣不成声的哽咽混着他一声又一声痛苦凌乱的喘息,被一束垂落在脸上的长发掩住。

“好了别哭了,我们来了。”

一双带着温暖花香的手臂抄过他的后背,把他抱起来拥在怀里,花香来自那头柔软的长发,像母亲的裙摆般扫过他的面颊。

裴溪洄跟终于见到亲人的小朋友似的紧紧抱住他:“小岛,我哥不见了……”

“听说了,你把靳总气得离家出走了。”

“啪”一下,灯被打开。

裴溪洄被突然的强光刺得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

他身形如山,个子极高,经过门框时往里低了下头,穿着很随意的黑背心,工装裤,裸露在外的两条手臂尤其强壮,能看到上面鼓胀的青筋,手里还拎着根半长的马鞭。

毋庸置疑这是个绝对性感的男人。

不是精心打理出来的帅气,而是一举一动间透出的野性和粗犷。

裴溪洄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叫人:“深哥。”

霍深一点头,走到床边,把他怀里的长发美人挖出来,往人嘴里塞了颗小药片。

“唔。”沈月岛都不知道嘴里是啥就“咕嘟”一声咽了,就着他的手大口喝水。

黑亮的长发从耳侧垂落,裴溪洄帮他挽上去,嘟嘟囔囔问:“怎么吃药了?”

“晕机。”霍深说。

“你们打哪来的啊?”

“草原上呗。”沈月岛终于喝完水,回答他,“你打电话前一秒我俩正打猎呢。”

“抱歉啊,打扰你们的雅兴了。”裴溪洄毫无诚意地道歉。

沈月岛张嘴就来:“可不吗,要不是你我俩现在都野战上了——啊!别顶我嘴啊。”

霍深拿马鞭抵着他的嘴巴,让他别乱说话。

沈月岛就跟被主人给按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的猫似的,挥着爪子挠他。

裴溪洄觉得自己给他们打电话时一定在发烧:“两位哥哥,我找你们过来是救命的,我哥都离家出走了你们还在这秀恩爱?”

“别急啊,已经帮你去找了。”

沈月岛向后靠在霍深腿上,看着裴溪洄眼睛上这俩大核桃,伸手掐掐他的脸蛋:“小秃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谁欺负你了吗?”

沈月岛刚认识他的时候,裴溪洄刚十七八岁,剃个寸头,圆圆的脑袋上顶着圆圆的发茬儿,后来图好看还染成了火龙果的颜色,整天嘻嘻哈哈地拿他那个小毛脑袋往人身上扎,特别招人喜欢。

沈月岛叫他小圆寸,他就叫沈月岛大美人儿。

当年霍深他们在曼约顿遇险,靳寒还带着裴溪洄去支援过,现在他们俩出事,这两口子自然义不容辞,直接从贝尔蒙特草原坐直升飞机过来了。

却没想到几年过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洄哥变成现在这个可怜兮兮的大哭包了。

“一年前,我和我哥离婚了……”

“离了?怎么可能!”沈月岛完全不信,“霍深说靳总就是把你关起来都不可能放你走。”

裴溪洄:“……”

“恭喜你说对了,他就是要把我关起来。”

霍深嘴角一抽:“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安全吗?”

裴溪洄蔫头耷脑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他们听。

都是自己人,不怕他们笑话。

沈月岛听得一愣又一愣:“原来靳总喜欢这个调调,好家伙,别人搞囚禁顶多圈个楼,他直接给你圈个岛,大手笔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我玩笑!”

沈月岛戳他额头:“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苦瓜样儿啊,不让你笑一笑怕是又要哭了。”

“你说你腿里有定位器,检测过吗?”霍深像是知道什么,问他:“那定位器是什么形状?什么时候植入你腿里的?”

“什么形状我不知道,三年前植入的,我找了很多仪器都测不出来。”

霍深想了想:“靳寒的电脑在哪儿?”

“他都放在公司,你问这个嘛?”

“没什么。”霍深掏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裴溪洄苦着脸:“打不通的,他关机了。”

霍深:“那就好办了。”

裴溪洄:??

伤心归伤心,小狗还知道顾家。

“你要干嘛?不会是盗取我哥公司的商业机密吧。”

霍深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傻吗?偷了他的商业机密帮他上班,让他和你逍遥快活?”

“……”裴溪洄一噎。

这还真反驳不了。

哪个正常人能爱上班呢。

“那你要我哥的电脑干嘛?”

“证实我的猜测。”

-

把沈月岛留在别墅看着裴溪洄,霍深带着几个人去了中心大厦。

他们马上还有事要赶回草原,不能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

作为枫岛第一代守船人,霍深的知名度和公信力比靳寒还要高,一路闯进中心大厦顶层都畅通无阻,只在靳寒的办公室门口,遇到了势单力薄的大豹。

大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霍老大,没有靳哥的批准您真不能进去!”

霍深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我开直升机来的,你让开我从门口进去,还是我上飞机从26楼窗外跳进去,你自己选。”

大豹哪条都不选:“除非您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好。”霍深往他脸上吐了口白烟,大豹当即头一歪眼一斜“咣当”一声倒下了。

霍深从他身上跨过去时还在和身后手下说:“这烟挺好用,带一点回去给小岛打兔子玩。”

明目张胆地进到人办公室里,霍深看都没看桌上明晃晃放着的电脑,点了几个地方,让手下找。

秉承着真诚礼貌的原则,他给靳寒发微信询问:我进你办公室了,不让就吱一声。

靳寒都关机了还吱个屁。

-不说话当你同意了。

-发现个小书房,我进去了。

-捡到个保险箱,我撬了。

-保险箱里掉出来台电脑,帮你捡起来了。

20分钟后。

-电脑我拿走了,你记得早点回家。

霍深做事向来追求效率,一来一回不到一个小时,拿到了裴溪洄这辈子都搞不到的东西。

裴溪洄看着电脑空空如也的屏幕,不明所以:“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要破译一会儿。”

霍深让他俩去一边玩,自己看着专业人员破译电脑。

裴溪洄紧张得手心冒汗,一边想知道电脑里到底有什么,一边又害怕自己接受不了。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是让你害怕的东西。”霍深递给他一杯热可可,安慰道。

早些年他在枫岛跑船时和靳寒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也有一个弟弟,曾和靳寒互相约定,如果他们其中一个人回不来,那活下来的那个就负责把两个弟弟养大。

霍深早就把裴溪洄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看他这样子不心疼是假的。

裴溪洄白着一张小脸:“有我哥的下落了吗?”

“快了,排查半个岛了。”

“电脑解开了!真有那个装置!”破译电脑的人把电脑转过来,喊他们过去看。

霍深拉住裴溪洄,没让他过去:“小洄,我要先和你说一件事。”

“三年前,靳寒答应帮我去曼约顿做一件大事,作为回报我要帮他找到一套军用装置。”

裴溪洄懵懂地眨眨眼睛,“是我腿里的定位器?”

“对。”

可他不明白:“一个定位器,很难找吗?”

“不一样,他要我找的装置是战时特供,因为不符合军事需要只生产一批就停产了,目前世界上仅存一套,就在你们身上。”

“等等!”裴溪洄一下子捕捉到关键词:“你说,我……们?”

“对。”霍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套定位器,一式两个,分为子装置和母装置,子装置在你身上,母装置在他身上,对你来说这套装置除了定位外没什么特别的,但对他来说,那是一个警报,当子装置离开母装置直线距离超过70公里时,母装置会在他体内释放电流。”

裴溪洄手里正握着一杯热可可,因为太烫所以没有喝,闻言他手上一松,杯子“啪”一声砸在地上,溅起的可可汁混着玻璃碎片一股脑泼在他脚上。

还冒着热气呢,他却像丝毫没感觉到烫。

他脑子僵住了,人被定住了,殷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电脑屏幕,明明听清了霍深的话,却怎么都处理不出相应的信号。

母装置在哥哥身上……超过70公里……会在他体内释放电流……

他语无伦次地问霍深:“你说明白点,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深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

“意思就是说,每当你离开你哥的直线距离超过70公里时,他手臂上的追踪定位器,会以每小时三次的频率向他释放80hz的电流,以提醒他,你已经远离安全区。”

霍深把电脑推过来,打开刚破译出的装置界面,上面赫然出现两个正在旋转的蓝色人体模型。

两个模型一大一小,身上各有一个红点,表示定位器的位置。

小一号的是裴溪洄,红点在左侧小腿。

大一号的是靳寒,红点在……左手臂。

裴溪洄甚至不敢看那两个模型,只是很远很远地指着屏幕上,代表哥哥的小人:“他身上也有这个东西,那每次阴天下雨的时候,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疼?”

霍深没有回答,低头默认。

裴溪洄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心如刀绞。

“他从没和我说过,一次都没有……每次我疼的时候都找他给我按腿,他总是按得出一头汗,我还笑话他是不是体虚,按这么一会儿就累了……”

原来不是按累了,而是他疼的时候,哥哥也在疼。

他每次疼得死去活来在心里偷偷怨恨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时,哥哥正在忍受和他一样的疼痛。

可他手臂上本来就有伤,本来阴天下雨就会疼,再往里面放这么一个东西,他怎么受得了?

裴溪洄的心脏被撕碎了,变成一地碎渣。

他慢慢挪到电脑前,把手指放在哥哥的模型上,轻而又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为什么是……70公里呢?”

“你自己看吧。”

霍深关掉模型这一页,打开下一页。

屏幕上出现一面枫岛地图,地图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粉色猪头标志。

霍深告诉他:“这个标志代表你,你每去一个地方,地图上就会弹出一只小猪,我现在调出你这大半年来在岛上所有的活动轨迹。”

他按了几下鼠标,地图上骤然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猪,几乎把整座岛都铺满。

“如果把你的活动地点全都标注出来,再把靳寒办公的中心大厦和后海码头标注出来,就会发现,你的活动范围正好在以中心大厦和后海码头为圆心,直径70公里的两个圆内,而这两个圆交叉重叠的部分,也就是整座岛上最安全的地方——”

地图上出现两个蓝色的圆,将所有小猪一只不漏地覆盖在里面,而两个圆交叉重叠的深色部分,霍深把它点开、放大、再放大、放大到极限。

裴溪洄看到四个字:——得闲茶社。

“你的茶社是你大学毕业那年他买下来送你的吧,中心大厦是他三年前选址督建的吧。”

“小洄,他不是要控制你,而是保护你。”

“他用三年时间,用整座岛,建了一个专属于你的安全区。”

霍深关掉这一页,又调出下一张地图。

地图上还是那两个圆,但没了小猪标志,换成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标志。

他告诉裴溪洄:“靳寒在这个安全区里,安排了二百多名眼线,每个眼睛都是一个人,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失踪,他都可以在最短时间里把你找到。”

“这些眼线我不知道你发现了多少,但其中有一个人你一定很熟。”

他点击小河湾广场的眼睛标志,弹出一个男人的头像和基本资料。

裴溪洄认识他,是卖鲷鱼烧的大叔。

“你最爱吃的那家鲷鱼烧的老板,他是前海军退伍上校,我不知道靳寒每年要给他多少钱,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做个卖鲷鱼烧的小贩,只为在你每周去两三次时保护你的安全。”

“而他每天向靳寒做的工作汇报,你自己看吧。”

霍深关掉地图,调出一个压缩文件,把电脑让给他。

裴溪洄早已泪流满面,哭得站都不住,跌坐在椅子上,颤抖着把文件打开。

里面是每名眼线每天做的工作汇报,他找到标注【鲷鱼烧老板】的文件夹。

12月3号:

少爷买了两个鲷鱼烧,都是巧克力的,我给他放了很多酱,他心情很好,一直在哼歌,但哼得十分难听,你给钱多我就忍了。

穿着:如下。(很暖和)

走路姿势:如下。

出行载具:如下。

没人跟踪,安全。

靳寒批注:下次把鲷鱼烧放凉点,他喜欢吸酱,容易烫嘴。

12月27号:

他崴脚了,脚腕鼓起好大一个包,来买了两个芋泥的鲷鱼烧,抱在怀里没有吃,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接他哥回家时和哥哥一起吃。

这小孩儿真有意思,听说你们不是亲生的,能不能让他认我做个义兄?不行就算了当我没说。

穿着:如下。(有点薄了)

走路姿势:如下。

出行载具:如下。

没人跟踪,安全。

靳寒批注:不行。

1月13号:

他骑车经过小河湾,身后两辆车跟踪,车牌号分别为:xxxxx.

我已解决,晚上把人送到你那里,你自己审吧。

穿啥没看见,蹿太快了。

靳寒批注:审了,是东岸码头的人。

2月7号:

少爷看着心情不好,哭鼻子了,回去你哄哄。

没人跟踪,安全。

靳寒批注:哄了,下次再看到他哭立刻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他,别让他一个人。

3月18号:

两人尾随,是扒手,我已解决。

靳寒批注:多谢。

4月9号:

少爷在旁边摊位吃了碗牛肉面,看着味道不错但牛肉有点少,他嘀嘀咕咕半天说没吃够,要不你把那牛肉面也换成咱们的人吧?

没人跟踪,安全。

4月10号:

你还真换了,他又来吃了,给他两大勺牛肉,小孩儿乐坏了,在这感恩牛肉大神呢,哈哈。

真不能认我做义兄吗?

没人跟踪,安全。

靳寒批注:最后一次,不能。

……

……

这个压缩文件里,光是【鲷鱼烧老板】的文档,就有几百个。

汇报的人把它当职业,但靳寒却把它当生命。

他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裴溪洄的饮食起居,保证他的安全,给他尽可能多的自由。

他明明有更加省时省力的办法。

比如把裴溪洄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告诉他不要出去,外面有危险,出去了我就保不住你了。

但他知道弟弟喜欢玩闹,喜欢闯荡,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他不能说“我保不住你”,他要说“你可以无所畏惧地去任何地方”。

他把一整座岛打造成弟弟的安全区,在这片区域里,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他弟弟。

年长者的爱啊,是倾尽了所有的爱。

它就像一壶烧了又凉,凉了又烧的温吞水,水面下却藏着无时无刻不在沸腾的火山。

裴溪洄呆坐在椅子上,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按着日期一个一个翻看,发现即便在他们刚离婚的时候,靳寒都没让大叔停止过汇报,还让人家把鲷鱼烧放凉点再拿给自己,别烫到嘴。

胸腔不断传来撕裂的遽痛,喉咙里哽咽难鸣。

眼泪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一个个文档一行行批注简直要变成小刀刺进他的眼球。

脑海里不断闪过昨晚哥哥流着泪质问他的话——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裴溪洄,我只是想要你……”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裴溪洄哀嚎着把脸埋进膝盖,扯着嗓子失声抽泣,脚背被玻璃碎片划出了很多血,顺着他毫无血色的脚趾滴到地毯上。

他紧紧攥着自己被植入定位器的小腿,泪水和血滴在地上混成一滩。

霍深拍拍他的肩膀:“真正的控制狂不是这么个控制法的,要做到这种程度,我猜只有一种可能:他曾经失去过你,但你好像没有相关的记忆。”

裴溪洄从膝盖上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能不能送我去南屏山顶,我知道我哥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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