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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今晚回家睡

学不乖 林啸也 5771 2024-09-14 12:12:11

这不是靳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裴溪洄动手。

很小的时候还有一次,那段记忆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灰色的。

裴溪洄小时候很乖又很倔。

大方向上他很好糊弄,给什么吃什么,让穿什么穿什么,说搬家就跟着走,只要哥哥陪在身边,他就是吃糠咽菜都是乐呵的。

但在某些小事上,他会有自己不可理喻的执拗。

比如靳寒带他出去逛庙会,临出门前他一跤摔进泥坑里,变小脏猪了。

靳寒给他洗澡、洗衣服,拿新衣服给他换。

本来就晚了,他还添乱,就不换,非穿原来那件。

靳寒说原来的脏了,洗了,他说那是他自己选的,脏了也要穿。

靳寒就打开衣柜让他再选一件。

他又不选了,说不管选哪件都和原来那件不一样。

“你故意找事是吧?”靳寒懒得搭理他,拿过新衣服就往他头上套。

结果他光着屁股跑进院子里,说什么都不穿,哥哥一靠近他就扯着嗓子哭喊。

小孩子的哭声是很尖锐的。

再可爱的孩子都一样。

尤其当他因为一件小事就扯着嗓子哭闹起来,还把自己哭到小脸通红喘不过气,甚至躺在地上打滚,真的会让人想上去给他一脚。

要搁别人家这一脚早就成全他了。

眼看要出门了你因为一件衣服耍什么耍?

但靳寒没打他也没骂他,而是反思刚才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弟弟这么抗拒。

一件衣服真的至于吗?

是不是心情不好在无理取闹?

可非要逼着他穿上新衣服会不会让他觉得小小的自尊心不被尊重呢?

或许自己选的就是会有特殊的意义?

靳寒性子独,又强势刚硬,骨子里有些封建大家长的霸道和专横。

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一个孩子拉扯着另一个孩子过活,性格稍微软一点早就被人整死了。

但他的“霸道和专横”却并不会让裴溪洄反感。

因为他不懂的、无法理解的事,就会去问、去学,而不是一味地逼迫弟弟服从。

他和房东阿姨借用了十分钟的电脑,上网查:小孩子出门前为什么执意要穿自己选的衣服?

然后他了解到一个词,叫秩序敏感期。

那天的最后,裴溪洄还是穿上了自己选的衣服出门——靳寒在院子里架上火,把衣服烤干了。

逛庙会时,他发现弟弟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靠。

那么矮一个小胖墩儿,皮球似的屁颠屁颠跟在他旁边,有时他走快了弟弟得小跑着追他,追上了就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腿,亲热地蹭蹭。

靳寒问他:“干嘛呢?”

裴溪洄脸蛋红红,不太好意思地说:“亲子装。”

原来他挑的那件衣服有个圆圆的娃娃领,和靳寒带领子的衬衫放在一起像是亲子装。

“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哥哥的宝宝啦!”

靳寒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那你早说啊,我换一件没有领子的衣服不就好了。”

裴溪洄闻言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还举着个小猪棉花糖,他舍不得吃,每次都只用虎牙咬一点点,拍着小手崇拜道:“还可以这样吗?哥哥好聪明!”

靳寒睨他一眼,让他把右手举起来。

裴溪洄不知道为什么要举手但哥哥让他举他就举,伸出圆手递上去。

靳寒一口干掉了他的小猪棉花糖。

成长的代价对裴溪洄来说太惨痛了。

靳寒用一个棉花糖教会了他,仅次于“安全第一以他为先”的第二条规矩:有需求就说出来,哭和打滚并不能解决问题。咱们家条件确实有限,但能给的我都会想办法给你。

除了这两条之外,他很少真正严格地去约束裴溪洄什么。

他的教育理念只有八个字:野蛮生长,给予尊重。

不会因为弟弟是小孩子就剥夺他的人权,家里大事小情都由两个人商量着决定,比如这周可以改善伙食,是吃清蒸鱼还是玫瑰鸡呢?

兄弟两人各投一票,平票就听弟弟的。

长兄如父,事必躬亲。

他养育裴溪洄十八年,也教导裴溪洄十八年,他的孩子身上处处都是他的影子,大到为人处世,小到一言一行,甚至连骨子里的善良与坚韧都和他一模一样。

十八年来,他们只出现过两次无法调解的分歧。

第二次是裴溪洄二十三岁和他闹离婚。

第一次就是裴溪洄七岁那年,把他气到动手打人。

七岁,该上小学了,没有学校愿意收他,因为他没户口。

他一个被海水冲到这里的来历不明的小孩儿,没人收养的黑户,幼儿园还能在社区跟着混两年,上小学就必须要把学籍档案建好。

靳寒拜托码头的水手帮忙,找到一个能办这些东西的机构,但人家开口就要二十万。

二十万,对十六岁的靳寒来说是天文数字。

那时他一个月的工资是一千三,不吃不喝十二年才能送弟弟去上学。

十二年后裴溪洄十九岁,和他一样目不识丁,没有文凭,被人在背后骂文盲,庸庸碌碌过一生。

靳寒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在做噩梦。

他不可能让弟弟走他的老路,于是他开始昼夜不停地打工。

凌晨四点起来,送牛奶卖报纸,早饭吃个馒头。上午去码头扛大包,中午再吃个馒头。下午在地下拳场打拳,晚饭除了一个馒头外会多加一个鸡蛋,到了晚上,他就去酒吧工作,一直到凌晨两点回家,抱着弟弟睡两个小时,再开始新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个月,他只赚到一万多块,离二十万还有很远很远,长此以往他的身体会吃不消,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把钱凑够的那天。

就在他四处打听能赚快钱的路子时,霍深找上了他。

那在枫岛是一个传奇人物。

枫岛往前倒三十年远没有现在太平。

那时海盗肆虐,黑恶盛行,整片岛就像一叶孤立无援的小舟,被隔绝在一望无际的海域内,不仅无法和外界贸易通商,就连正常的出行交通都做不到。

海盗最猖獗的时候,不仅抢货还屠船,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船上水手和乘客的尸体堆积成山,船下蔚蓝的海水被染红一片。

海警束手无策,民众惶惶度日,直到霍深横空出世,开辟了守船人的行当。

这是稍微体面些的叫法。

贱名就是黑工、替死鬼、名贵货物的人肉护垫。

他们像影子一样藏在船舱里,日夜和货物呆在一起,吃住都窝在角落,平时不会露面,一旦有海盗劫船,他们就是货物和水手的最后一道防线。

货守得住就能一夜暴富——整条船上所有货物净利润的20%要作为报酬分给守船人。

货守不住就会被海盗剥皮抽筋,命丧黄泉。

一开始没人把守船人的命当命。

如果不是烂命一条谁会为钱送死呢?

上船之前没人问你姓甚名谁,被杀之后尸体就随意往海里一推。

是霍深慢慢干出了名堂,这个行当才走到公众面前,同时他的名字成为了守船人的金字招牌。

他用来防身的武器是年少时做给爱人的红木铁箭,箭尾刻着个月亮,那月亮被人们神化成他的标志。凡是出海的船只,不论载人还是拉货,只要在船头挂上他的月亮牌子,绝没海盗敢抢。

他在枫岛人心中的地位不可替代。是战神,是信仰,是定海神针。

靳寒看到他时有些意外:“你找我?”

“谈谈。”霍深回答。

裴溪洄在睡觉,靳寒把他带到家门口的面馆,点了两碗素面。

两人相对而坐,都没说话,静静把面吃完。

霍深开口问他:“需要多少钱?”

“三十万。”

“不够。户口学籍就要二十万,每年学杂费五万,吃穿住行,照你那个娇养的标准,每年至少三万,他如果生一场烧钱的急病,你连救命的钱都拿不出来。”

这话刺耳却是事实。

靳寒沉默地盯着那碗没有一点油花的面汤,半晌后,问他:“为什么是我?”

他心知肚明霍深来找他的目的。

“我需要有人接我的班,你最合适。”

靳寒皱了下眉:“你要走?”

“嗯,等到你能独当一面的时候。”

靳寒无法理解:“这里的人把你当信仰,离开枫岛你不会混得更好。”

霍深露出个淡淡的笑:“但这里没有我的信仰,我爱的人还在远方受苦。”

他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明早九点发船,你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

靳寒看着那张纸:“这是什么?”

“决定出发之前,写好你的遗嘱。”

他告诉靳寒:“你是第四个,在你之前还有三个人,没一个活着回来。”

“如果你不幸被留在海上,孩子我会帮你养大,不保证大富大贵,但肯定不会让他吃苦。”

靳寒拿着那张纸回到家时,弟弟好梦正酣。

他像往常一样洗完漱爬到床上,把弟弟抱进怀里拍着背哄睡。

裴溪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就又笑眯眯地抱住。

靳寒问他:“崽崽,如果哥不在了你怎么办?”

裴溪洄咕哝道:“咋办也不咋办啊,哥不在了我也不在了,还想啥?有哥才有我啊。”

靳寒笑起来,指尖扫过他卷翘的睫毛,就那样温柔静默地看了他一整晚。

第二天天亮时,他在遗嘱上画了一头小猪。

那是他所拥有的全部家当。

霍深问他:“不写点什么吗?”

“不写,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这么自信?”

“我弟弟我自己养大,不用你,也不用任何人。”靳寒对他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次跑成回来,从我的分成里拿五万给你,我要你把我弟的户口上在你那里,再帮他编一个假身份,随便你怎么编,总之别和我扯上关系。”

霍深不解:“为什么?”

“有一个成天打打杀杀的哥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听说这样的孩子在学校会被排挤。”

他没上过学,不知道同学关系是怎么样的,问霍深:“会吗?”

霍深无奈一笑:“我也没上过啊,回头帮你问问。”

-

十六岁那年夏天,靳寒坐平安号离岛。

从达格夫町后海码头出发,途经曼约顿,先后抵达十四个城市,耗时六个月零十三天,错过了他和裴溪洄的生日,目睹了十七名水手和船员被杀,曾三次被海盗围困,左臂、脖颈、前胸、后背,共留下伤疤十余处,其中致命伤两处。

十六岁那年冬末,平安号平安返港。

他带回分成红利四十五万八千三百二十三元,弟弟去接他时长高了两厘米,瘦了五斤半。

回来的第一天,他就带裴溪洄去了文具店。

上学要用的铅笔橡皮本子直尺,全都按照店员推荐给弟弟买了两套。

之后他又带弟弟去吃汉堡薯条,坐旋转木马,玩套圈游戏。

晚上他把弟弟哄睡后,坐到书桌前,拿出一个带密码锁的本子,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

——教育基金。

最后一笔落成时,他能感觉到心脏在颤。

教育在他心里是严肃而神圣的事,让他向往却又不敢企及。

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一天拿出纸笔坐在桌上,来思考一笔名为教育基金的钱该怎么分配。

这笔钱能解决弟弟的户口和学籍,能让他去最好的学校上小学,之后是初中,高中,大学,大学毕业后拿到一份体面的文凭,开始他光明灿烂的未来。

房间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来自靳寒跑船时捡到的一部老式留声机。

调到最小音量,播放着他藏在船舱里时最常听的一首歌。

这首歌很长,他从没听完过,每次都是放到后半段就被叫起来去抵抗海盗。

现在他从头到尾把这首歌听完。

在歌声和海浪的间隙里,捕捉着弟弟平稳的呼吸。

教育基金四个字下,是他认认真真画好的表格。

表格有两列,左侧是用途,右侧是金额。

户口和学籍:25万

学费:5万/每年

住宿费伙食费:3万/每年

零花钱:500块/每月

……

这张表格占据两页纸,除了户口学籍零花钱,还有每个月给弟弟置办衣物鞋子的钱,带他去游乐园的钱,给他订牛奶买退烧药的钱……林林总总三十七项,每一项花销都严格计算有零有整。

表格最后一行写的是,每周带他去吃一次汉堡薯条:40块/每次。

在表格最下方,挤着一行吝啬的小字——

剩余自用:374块。

四十五万现金,沉甸甸一大包,被他埋在床底下的土坑里。

他先拿出五万给霍深送过去。

弟弟要去找小伙伴玩,不跟他去。

靳寒送完钱又去裴溪洄马上要读的学校看了看,回来时天色渐暗,他接上弟弟一起回家。

刚打开门就觉得不对,门口有一堆洒落的土。

他立刻冲到卧室,果不其然,钱没了。

床铺被搬到一边,坑里空空如也。

土渣从床下一路洒到门口,早被人转移走了。

靳寒眼前一黑,当场瘫倒在地。

再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自己拿命赚来的血汗钱,说没就没了。

这半年白干了,那么多伤白受了。

他咬着牙吊着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拿到的钱,他刚计划好要怎么分配的钱,全没了。

弟弟还怎么上学?

再拖就八岁了,更没学校愿意要了。

再去跑一次船吗?

可这样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就算再有,他也不能保证还能活着回来。

他傻了一样望着那个空掉的土坑。

心跳呼吸全停,脸上身上如同被火烤一样烫。

绝望、崩溃、无助和恨一股脑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甚至想要跳进那个坑里把自己活埋了。

就在这时裴溪洄冒出来,说:“哥,钱是我拿的,请小伙伴吃饭了,已经花完了。”

靳寒没有反应,过了几秒后,视线平直地移到弟弟脸上:“……你在说胡话吗?”

“没有,我请朋友吃饭花完了,他们平时总请我,我有钱了也想请回来。”

靳寒已经气糊涂了,脑子都不转了,完全没怀疑吃什么饭能花掉四十五万。

他安静地看了弟弟几秒,起身走到墙角,踩住拖布脑袋将棍子拽下来,转身一棍砸到弟弟背上!

棍子落下的前一秒,他看到弟弟瞪圆的眼睛,被惊恐和无助填满。

脑海里闪过他爸提着棍子把他吊在房顶上打的样子,靳寒心里一疼,当时就后悔了,但劲儿甩出去就很难收住,他只能咬着牙把手往墙上砸。

棍子被墙挡住,没挨到裴溪洄一点。

他右手手背被墙擦掉一层皮,那层皮卷曲着向上翻到手腕处。

裴溪洄吓得摔了一跤,爬起来时满鼻子的血,两个膝盖全磕破了。

靳寒都没发现自己在流血,想把弟弟抱起来。

但裴溪洄倒退着往后躲他:“你打我……”

他没叫“哥”,而是“你”。

靳寒垂着流血的右手,觉得这三个字是捅向自己的一把刀。

他想说我没有,我收住了,我没变成我爸那样的人。

但他确确实实产生了要揍裴溪洄的想法,确确实实挥了棍子,所以他没为自己辩驳。

“我刚走半年,你就学会偷钱了,还请人……吃饭?”他说出那两个字只觉得荒谬,然后才是委屈,“你知不知道这笔钱是怎么来的,你拿去请人吃饭……”

裴溪洄身上很疼,心里也很疼,但看到哥哥手上的血就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疼了,“我没偷,没花掉,我藏在衣柜里了,我只是……不想上学……”

“我没问你想不想上。”

靳寒的声音恢复平静,却比吼出来更绝望。

裴溪洄的鼻血流的满脸都是,和泪水糊成一团,像只可怜却固执的小鬼。

“我不上,说了不上就不上……上学好贵啊,你那么辛苦赚来的钱一下子就没了,374块……你只给自己留了374块……你又要因为我去啃馒头……”

“别和我扯别的,明天我带你去报名。”

“为啥非让我上啊?我投票不上不可以吗?我不上也能看书学知识你给我讲也行啊!”

“我给你讲?”靳寒觉得这话特别好笑。

他直白告诉弟弟:“这事没得商量,你必须要有一个文凭。”

裴溪洄不明白:“你不是就没有,没有就不活了吗?”

“你想像我这么活?你没文凭没毕业证找工作谁会用你?你想像我一样活成个泥腿子是不是!你也想扛大包打黑拳是不是!你那破烂身体三天两头发烧,大包都扛不动,你怎么养活自己!”

“我有你啊!”裴溪洄站起来,抱住哥哥的手臂,“我不需要很多的钱,我有哥哥就够了。”

靳寒气得咬牙:“要是我死了呢!”

“我做的工作,每次都可能会死,我他妈本来无牵无挂死就死了,没人惦记我我也不用惦记别人!你非要跑到我家里让我给你当哥,我给你当了你还这么不消停!你就想我死了还要在底下操心你养不活自己是不是!”

裴溪洄觉得自己的心脏要碎掉了。

眼泪如同瓢泼大雨,混着鼻血往下流淌。

他几乎在哀求道:“不要这么说,哥……我惦记你,我心疼你,我不是不听话,我……舍不得……太多钱了,你赚了那么久,我不想你因为我,再去啃馒头……”

他像只被丢弃的小猫一边哭一边抖,不断说我知道错了,哀求主人把他抱回去。

靳寒也在哭。

他的眼泪没有声音,却带着温度,啪嗒啪嗒滴在弟弟脸上。

那张被他养得胖嘟嘟的脸蛋上沾着恐怖的鲜血,脆弱的膝盖上有两个血洞,靳寒在某个瞬间,从心底里疯长出一股浓重到要把自己烧了的恨意。

既恨把裴溪洄吓成这样的自己,更恨让他产生这么难受的情绪的裴溪洄。

他讨厌一切拉拉扯扯的牵绊,人有了牵绊就会活得很累。

他本来就觉得活着很累,裴溪洄让他更累。

他抱着裴溪洄,给他上药,向他道歉。

裴溪洄摸摸他的脸:“哥哥没错,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会听话的,我发誓好不好?”

靳寒不要他发誓,誓言一文不值。

他抵着弟弟的额头宣告:“崽崽,哥真的好累,再有一次,你就和我一起跳海吧。”

-

海风卷走回忆,往事如同被火点燃的纸片,化成灰烬消散。

一条刺眼的光从车窗缝隙中漏进来。

裴溪洄被刺得睁开眼睛,脸上泪痕还没干,就看到一块随着摇晃的长命锁。

他面朝里侧躺在靳寒腿上,被揽着一边肩膀。

“醒了。”

哥哥的声音落在头顶。

裴溪洄抬眼看向他。

“还疼吗?”靳寒问。

裴溪洄能感觉到那里已经被涂过药,不答反问:“哥疼吗?”

靳寒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线都是不稳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对不起,daddy……”

裴溪洄爬起来,强忍着屁股的剧痛,坐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后颈,脸颊贴着他的脸颊。

两人隔着本就不存在的距离和彼此对视。

他知道,哥哥是整个枫岛最富有却最贫穷的人。

因为他明明拥有那么多东西,真正想要的却只有一个自己。

靳寒带着死志存活于世,日子也是得过且过,是裴溪洄闯进他的生命,让他和人世间有了牵绊。

夕阳西落,晚霞铺天。

他们行驶在跨海大桥上,日头悬在海平面,仿佛将手伸出窗外就能抓来一缕日落,海风和泪水一样苦咸。

此时此刻,靳寒该在接风宴上主持大局,茶社游园会也还没结束。

但他们都不想回去。

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要分开。

靳寒让司机把车开向后海。

裴溪洄眸光流转,趴在哥哥耳边有些期待地问:“去后海干嘛呢?”

靳寒的回答简短有力。

“回家,gan.你。”

作者有话说

小裴:天啊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回去吃哥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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