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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没有哥哥的枫岛没有雨天

学不乖 林啸也 4225 2024-09-14 12:12:11

靳寒一场饭局再快也得俩钟头,那些大老板最会打太极磨洋工。

裴溪洄掏出手机一看,刚一点过一点儿,这大太阳顶着,他要在这干等能烤成干儿。

他想了想,转道去了医院。

大半年没来复查了,正好今天有空。

三年前,他和靳寒约好出国旅游,却不成想临走前他在盘山公路上骑摩托出了场车祸。

肇事的大货车当场坠下山崖,他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之后他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月,醒过来时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只有左边小腿疑似骨折,被吊在架子上,小腿外侧贴着块纱布。

除此之外,他还失去了有关那场车祸的所有记忆。

是他哥告诉他,他出了车祸。

是他哥告诉他,发生车祸是因为他在盘山公路上和一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相撞。

同样也是他哥告诉他,出车祸时他被石头撞到头,有一块淤血卡在了脑袋里,因为位置太偏不好做手术,暂时只能保守治疗。就是这块淤血,导致他失忆。

一开始裴溪洄不觉得有什么。

不好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嘛。

直到他痊愈出院后,想要把那场没完成的旅行重启,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们到底计划去哪个国家旅行。

他才发现,不仅那场车祸,从发生车祸前一周开始,到他昏迷一个月后结束,他的相关记忆全都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淤血能厉害到把他的一整段记忆全部清除?

又是什么淤血长在脑袋里却不让脑袋疼,却让看起来早已痊愈的小腿反复发痛?

而最让他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他为什么会跑到盘山公路上骑摩托?

他虽然玩摩托但绝不会狂飙,更不是鬼火一响爹妈白养的飙车党。

真那样靳寒早把他腿打断了。

他只是喜欢自由自在,喜欢骑在路上风吹过身体的感觉,摩托对他来说只是代步工具,他骑得一直挺乖,连参加赛摩都会提前和哥哥报备争得允许。

而且他从小到大就那一辆摩托,因为是哥哥给改造的所以宝贝得不行,可他人都摔到进医院昏迷一个月的程度了,车肯定也是要报废的,出院后却看到他的车完好如初。

对此靳寒的解释是:他买了一辆新的并按之前的配置改装好了。

-

今天给他做检查的是一个陌生医生。

裴溪洄不解地看着他:“徐大夫呢?”

对方笑得很和气:“徐大夫调去曼约顿了,之后由我来给您做检查。”

裴溪洄不置可否。

这位医生亲自带他走进CT准备室,他看了眼床上的仪器,不知道这玩意儿叫什么,但和以前用的不太一样,仓的部分太长了。

果不其然,他躺下后整个人都被推进了仓内。

出来后他随口问医生:“我做头部CT,干嘛把腿也放进去,我腿上又没伤。”

“是靳总说要给您做个全身检查。”

裴溪洄嘴角一僵,系鞋带的动作停顿几秒,然后他低着头用一种闲聊语气说:“这样啊,您看起来资历挺老的了,口音也不像枫岛人,怎么突然来我们医院了?我哥花重金把您挖过来的吧?”

“和靳总无关,是正常的借调。”

“那徐大夫还会回来吗?他老婆孩子还在岛上吧。”

“不会了,他带家人一起搬去了曼约顿。”

裴溪洄垂下眼,薄唇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再开口时他声音冷了许多:“那希望您能做久一点,我不习惯总是换医生。”

各项检查做了将近一个小时,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两点半了。

裴溪洄没问什么时候出结果,反正结果出了也不会发给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咬在嘴里,没点,就这么叼着回了小金山。

到会所门口时靳寒的局还没散,他把烟淋湿扔进垃圾桶,找了个背阴的地方蹲下等着。

靳寒出来时就看到他弟跟个小狗一样靠在大树底下捅蚂蚁窝。

“这么热的天你在这傻等,也不怕中暑。”

裴溪洄扭过头来,朝他挤出个笑:“没傻等,我去做检查了。”

他起身走到靳寒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哥你知道吗?徐大夫被调去曼约顿了。”

“知道,怎么了?”

“啊,没事,我就是在想,他从小在枫岛长大,在岛上生活,五十多岁了却要离开家乡再也不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想家。”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

“嗯,哥说得也对。”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自愿去那个高处。

“三点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回去睡个午觉。”裴溪洄推着靳寒往摩托边走,心里想,这么热的天他把哥哥送回家,他哥肯定要让他上去喝杯水的,到时候不仅能回家看一眼,没准耍耍赖还能在家里睡个午觉,就在沙发上窝一小会儿也行啊。

他实在太想家了。

从离婚到现在,被赶出来大半年,他晚上做梦都是哥哥接他回去。

靳寒:“不回,我有急事要去码头。”

“啊,那我送你过去。”

裴溪洄听他有急事就不耽误他时间了,掏出钥匙就要跨上摩托。

靳寒拦住他:“我叫了司机过来,摩托太慢。”

“晚上也别来了,要加班。”

裴溪洄一愣,头上无形的耳朵垂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提要求,但忍不住小小声问:“那明天……”

“明天要出差去曼约顿,一个礼拜。”

裴溪洄感觉自己被这句话砸碎了。

和哥哥关系刚刚缓和一点点,人就要走了,还一走一个礼拜。

他扭正身子看着靳寒,拉住哥哥的手。

“今天晚上,能给我两分钟见一面吗?你要很忙的话就视个频也行。”

靳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的次数用光了就是用光了,别再想别的。”

言下之意,他现在站在这里给裴溪洄见就已经是格外的奖励了。

“可是你明天不是要出——”

“所以呢?”

靳寒没让他把那句话说完。

裴溪洄张张嘴,哑然。

他知道靳寒向来说一不二,不管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和节奏。

规矩定了就是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放开拉着哥哥的手,站在毒辣的阳光下,却觉得后背一阵阴凉。

“你不在的时候,我能回家里睡一晚吗?就一晚就行,睡沙发也行。”

他动了动腿,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听起来像在自嘲:“最近老下雨,我腿疼得睡不着。”

那场车祸和淤血没给他的脑袋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有当时据说是骨折过的左侧小腿,明明连道伤疤都没留下,可内里的肉却像得了风湿一样,一到下雨天就泛起绵长又钻心的疼痛。

最严重的时候疼到满地打滚,恨不得把腿给砍了,岛上医院全去遍了也查不出病因。

每到这个时候,靳寒就会抱着他一起泡进放满中药的浴缸里,给他讲故事、哄他吃药、亲亲他眼睛、大手一下又一下不停地刮过他的额头,直到他能安稳睡着再把他抱出来,裹得严严实实地团进怀里,给他揉一夜腿。

那是靳寒最温柔的时刻,是外人看都没看过、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样子。

裴溪洄每次窝在他怀里听他讲那些老土的童话故事都觉得温情又想笑:“哥,你也太落后了,现在哪还有人给孩子讲睡前故事是三只小猪啊,就因为我属猪吗?”

靳寒也跟着笑:“不好听吗?我小的时候,孩子们都听这个故事。”

裴溪洄当时只觉得他是随口一说,可现在想来,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苦,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有故事听、有童话书看?

或许是夜里偷偷站在门外,听他妈给双胞胎弟弟讲三只小猪的故事。

裴溪洄一想到这里,心脏就像被人拿砂纸生生磨掉了一层肉。

既心酸接下来不能见面的一个礼拜,又痛恨过去的自己迟钝得像木头。

这么多年哥哥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迹可循,是把他当做小时候的自己来养的——

他没有学上,就想办法让弟弟上学;他在家里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就每次搬家都给弟弟留一个专属小沙发;他没有故事听,就一遍又一遍地给弟弟讲那个曾经梦寐以求听妈妈讲给他的故事。

可裴溪洄却只知道接受,很少回馈。

“哥不用想了,我不回去睡了。”他像是一瞬间原谅了所有事,突然什么要求都不想提了,只想张开手臂抱抱哥哥。

可他还没动,就看到靳寒的鞋尖走到自己面前,紧接着下巴就被抬了起来。

他被迫仰起头,拿湿红的眼睛看靳寒。

“我出差的时候枫岛没有雨天。”

“……知道了。”裴溪洄点点头,以为他在说接下来的一周都不会下雨。

靳寒却蹙起眉,脸上闪过几分无奈。

“我的意思是,我从来不会在雨天出差,不管多重要的工作我都会推掉,从三年前你出车祸开始,我没让你自己捱过一个雨天。”

就连离婚那晚,他出差的城市暴雪封城,他都要开两天一夜的车从高速上一点点蹭回来。

一个原因是那天是弟弟生日,再一个就是那天很冷,他怕弟弟腿疼找不到自己会哭。

裴溪洄僵在原地,眼红,脸也红,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直到湿红眼圈蓄满的那一刻,两行泪如同两串延迟的雨滴,滑过他潮湿的脸颊。

原来没有哥哥的枫岛是没有雨天的。

又或许该说,只是那些雨没有落地,全都困在离婚那晚哥哥流泪的眼睛里。

心脏从深处缓缓开裂,他的胸腔快被悔恨和愧疚填满。

他垂着脑袋:“对不起,哥,我一直没发现……”

很多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发现。

司机到了,朝他们按了两下喇叭。

靳寒抹掉裴溪洄的泪,从他身边经过时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裴溪洄哭了很久都没缓过来,不是嚎啕大哭,就是安安静静地落泪,一点响都没有。

哭完他抬起手放到头上,轻轻揉了一把,然后骑车赶往后海。

-

码头有人闹事,他赶到时靳寒已经解决了,正和工人一起收拾。

裴溪洄悄悄过去,在外围帮忙,没有出现在哥哥面前。

这一忙就忙到傍晚。

靳寒给码头负责人开完会,走出港口时已经晚上十点,他就着月色回家。

从码头到别墅的这条不长不短的小路,他和裴溪洄从小走到大。

儿时的夏天,即便是夜晚都很亮。

月光铺洒在这条永远潮湿的石板路上,他在后面慢慢走,弟弟在前面颠颠儿跑,跑出一小段再折返回来牵牵他的手,没一分钟又跑出去,追那群会发火的小虫。

那时靳寒觉得他们俩像放风筝。

风筝不是他弟,而是他。

他是被放逐到天上的破败不堪的一块布,他的生命全部维系在那根岌岌可危的线上。只要弟弟始终坚定地攥着那根线,那不管他被风雨吹到哪片天空,都有可以落地的锚点。

那根线一年前断掉了。

现在被裴溪洄小心地续了起来。

不过是换了靳寒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

从靳寒出码头开始,裴溪洄就安静地跟在后面,不说话也不叫人,好像只是送他回家。

石板路上落下两条一长一短的影子,旁边墙壁上则是两个一高一矮的影子。

耳边是被拖慢的海浪和虫鸣声,紫阳花沿着墙壁的缝隙生长,随风摇曳。

这样的夜晚很美也很静。

或许因为他们有太久没有这样散步过了,谁都不舍得打破这份宁静,靳寒用余光扫过跟在后面的孩子,没有遵守规定去驱赶他。

走到家门口时,裴溪洄突然快步冲上来,从后面双手环抱住他。

“我当你能忍多久。”靳寒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就一秒。”

裴溪洄说完就放开了手,递给他一个纸袋,又往他脖子上套了根不知道是什么的细绳,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靳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拿着那些东西回家,开灯,一件一件取出来放在桌上。

鸡汤、麦芽糖、生日蛋糕。

他每年过生日都要吃的东西。

他又拿起脖子上的细绳看,这才发现那不是绳子,而是条金链子,链子上坠着个巴掌大的长命锁——和他当年打给裴溪洄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裴溪洄的是银的,他这个是金的。

他那时十七八岁,没什么钱,只打得起银的,这东西又有讲究,一辈子只能戴一个,不能换。

当时裴溪洄还不想要,觉得太贵了,靳寒却不许他摘,说小孩儿有这个才能平安长大。

枫岛人在这方面执念颇深,不管多穷的父母都会给孩子打个长命锁,拿到金山寺开光,给孩子戴到18岁,压祟压惊,平平安安。

靳寒小时候自然没有,他在他爸妈眼里只是个不讨喜的木头,夺走弟弟健康的寄生虫。

长大了更不会有,没人会给那么大的男人打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可他真的从不羡慕别的孩子都有锁吗?

他只是知道羡慕也没用,所以就欺骗自己不在意,骗着骗着就连自己都信了。

直到现在真正拥有的这一刻,他小心翼翼地把弟弟给的长命锁握在手心,才知道,原来戴着它是这种感觉……沉甸甸又温热热的,仿佛会烫手一样……

左侧心房里蹿过一股股细小的酸胀感,整颗心都被狠狠揪扯。

他呼出一口气,走到窗前,找到楼下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影子。

好似有心电感应般,裴溪洄突然抬头看向二楼窗口,和靳寒隔着黑暗对视。

靳寒把灯关了,裴溪洄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拿起手机放在耳边,然后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裴溪洄赶紧接起来。

“哥哥。”

“嗯。”

“生日快乐。”

“去年我忘记了,对不起,现在补给你好不好?”裴溪洄深吸一口气,嗓音慢慢沙哑。

“那个礼物送得太晚了,晚了好多年,我也错过了好多事,14岁的靳寒已经长大了,那32岁的靳寒就交给我好不好?我来照顾你,我来养你,以后我做哥哥,你做小孩儿。”

靳寒笑了一声,笑声像一朵柔软的云。

他问裴溪洄:“你想怎么养?”

“首先,要每天晚上都给你讲睡前故事。”

“你能讲出什么故事来?”

“三只小猪的故事。”

长命锁碰到窗沿,发出叮的一声。靳寒怔怔地看着楼下的弟弟,隐隐感觉这根束缚在脖颈上的金链子,像一根结实的风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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