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药宝收入囊中后,池州渡并未着急离开。
杀孽积攒之下,体内的煞气紊乱,即便有不朽春桃镇压,也隐现不详之兆。
若立即动身启程,人多眼杂,倒不如暂且留在这无人叨扰的院中。
本打算离开那日。
齐晟原本已经自发收拾好行李,在门前蹲守良久也不愿敲门,唯恐打扰池州渡休息。
等到池州渡推开门,便见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凑上来。
“姑娘,何时启程?”
池州渡游离于喧嚣之外太久,尚不适应与人为伍,一时没有反应。
“姑娘?”齐晟见他久不回应,忍不住轻声唤道。
池州渡顿了顿,简言意骇:“暂不。”
“好......嗯?”齐晟下意识点头,忽然感觉不对,疑惑道:“......暂不?”
“嗯。”池州渡点头,神情平静。
显然没有同他解释的意思。
“好,那便依姑娘之言小住几日。”
齐晟也并未多问,欣然接受,反正于他而言,只要与池姑娘一起,在何处都是一样的。
“对了!”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跑进屋中。
“方才……衣裳沾了血污,恰好屋主库房中有件新做的狐裘,正合适给姑娘防风御寒。”
齐晟手中捧着狐裘,这是他方才灵机一动,拜托屋主寻来的。
池州渡:“不必。”
“那可不行。”齐晟立即坚持道:“云邬不比旁处,小心寒气入体。”
“我并不畏寒。”
齐晟见玄九一本正经地拧眉,忍不住莞尔,旋即一伸手,亲自为她披上狐裘。
“哪有人是不畏寒的,姑娘要小心身子啊。”
他比玄九高上一截,垂头温和地嘱咐。
感受到齐晟刻意放轻的动作。
池州渡望着自己身上的狐裘,没再拒绝,沉默片刻后,冷不丁问他。
“方才,为何唤我娘子?”
“咳……”
风度翩翩的齐晟顿时失态,手足无措地后退一步,神情纠结。
池州渡仿佛感知不到对方的尴尬,就这么冷淡又直白地盯着他。
齐晟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方才……的确是在下轻浮了。”
他老老实实将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不夹杂任何私心与委婉,最终话尾诚恳地补了一句。
“在下对姑娘的心思确实算不上清白,但绝无亵渎之意,方才也是一时得意忘形才这般口无遮拦,还请姑娘......见谅。”
齐晟垂着脑袋,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池州渡回应。
池州渡认真听他所言,垂首思索片刻后,平静询问。
“你想与我行房?”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人回不过神。
“什......?”齐晟傻眼地抬头,却见玄九姑娘神色如常。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呐呐道,“姑娘方才......说什么?”
池州渡与他对视:“你想与我行房?”
“......”
齐晟愣怔地盯着眼前这张美若天仙的脸,顿住良久才慌乱地解释,许是不敢置信,以至于嗓音都拔高不少。
“自然不是,在下绝无......在下如今绝无此等龌龊的念头!”
池州渡闻言蹙眉:“龌龊?”
繁衍生息,循规蹈矩,有何龌龊。
这一声里含着极浅的不解。
齐晟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重新望向池州渡。
玄九的神情中有困惑,有对一切都不那么上心的淡漠。
唯独缺失了羞赧与鲜活。
那双眼中似有月辉星煜,却不落人间烟火。
这瞧着倒像是……不通人情世故。
所以才会观察琢磨。
齐晟凝视着他,缓缓拧眉。
“姑娘......”
池州渡被吸引注意,重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嗯?”
齐晟沉默了一瞬,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询问咽了下去,斟酌着开口。
“对一位相识不久的姑娘有,有......云雨巫山的念头,视为龌龊轻浮,在下只是想陪在姑娘身边,并无此等恶念。”
若她只是不懂,日后自己耐心解释即可,冒昧询问恐怕反而会弄巧成拙。
更何况若有人教诲,应当不至于连这种话都不懂。
齐晟思及此,心中微沉,又难免生出几分疼惜。
池州渡安静地聆听,直到听闻那句“陪在姑娘身边”,他才望向乖乖待在不朽春桃之上的冥七,眼中闪过了然:“嗯。”
虽说是人族,略占地,但近来所观尚可。
齐晟见他这般平静,忍不住开口:“……姑娘可还愿让在下跟着?”
池州渡:“自便。”
齐晟闻言松了口气,原本愁云密布的脸色顿时放晴,“那便好,那便好。”
他喃喃自语,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询问。
“姑娘可是家中排行第九,所以名唤玄九?”
池州渡转身的动作停下:“非也。”
“那是?”
“八劫已渡,九见朝露。”
八劫已渡,九见朝露?
齐晟在心中反复琢磨,他并不知晓这句话的含义,但听闻“劫”字后,便收了询问的念头。
况且重不在八劫,而在朝露。
想来苦难已过,拨云见日。
他嘴角扬起浅笑:“既见朝露,山水赠福。”
“总是唤作姑娘倒显得刻意,在下斗胆,不知日后可否唤作玄九。”
齐晟语罢,便盯着池州渡的脸出神。
他发觉,只要自己提起“玄九”这一名讳,对方的神情便会缓和许多,虽说并无明显的变化,依旧平静寡淡,但那双眼睛里多出了些他看不懂的光亮。
大抵于池州渡而言,这二字有着特殊的含义。
“自便。”
果不其然,池州渡看似冷漠地转身回屋,却并未拒绝。
齐晟逐渐琢磨出一些门道。
若是当真不感兴趣,对方会毫无回应。
但对方毫无回应之际,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在听。
回应“自便”,意为同意。
转身离开,意为不愿多说。
若不解会出言询问,紧接着兀自沉默思索。
也不知在心中到底想着什么。
齐晟望着眼前阖上的门,识趣地没再出言打扰,转身回到自己的屋中,反正来日方长,倒也不急于一时。
眼下还是书信一封回宗门,命几名弟子前来照应。
方才盲翁说,池姑娘带来的东西令人吃惊。
能令俆老吃惊之物必定不凡。
只是......一位来历不明,孤身闯荡江湖的姑娘家,怎会怀揣此等宝物,她究竟是从何处寻来?
还是说,她的来头其实远在自己的意料之外......笔尖微顿。
墨迹晕染宣纸,齐晟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他停顿良久,终究眉头一松,继续提笔,却并未在信中提及此事。
罢了,还是日后自己了解为好。
先不提他自己便是隐瞒了身份,若贸然打听对方的过往,本就有违君子之道。
齐晟吹了吹信纸,脑中忽然想起那日归来,池州渡坐在屋子中画符,犹如雪中红梅的场景。
他突然来了雅兴,鬼使神差地落笔在信上画了一株水墨梅。
而后欣赏一番,满意地将其折好。
【作者有话说】宗门内。
鱼灵越攥着信纸,迟疑道:“......梅花?”
一群弟子将头凑在一起沉思。
突然,一位悟性绝佳的弟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师父这是......暗示我等要凌寒独自开,受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鱼灵越满意点头:“师弟言之有理。”